事實證明,威廉二世確實如朱富貴所知那樣,是一個好大喜功,講究排場的人。
他在接待各國使團方面,極盡所能地講究。
柏林招待外賓的飯店酒肉齊備,衣著華麗的演奏家24小時不間斷地演奏者貝多芬、舒伯特、巴赫的鋼琴曲。
總之看上去一派老大帝國欣欣向榮的模樣。
但在阿卜杜勒看來,這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窮講究而已。
所謂有酒有肉,不過是裝裝樣子,真要喝得痛快,還得是從郵輪或者是大使館的地窖里搬酒。
扣扣搜搜的獨國人根本提供不了足夠的發酵大麥汁,更不要說是優等的歐仁妮發酵汁了。
大明使團居住的房間是最高檔的。。
這一點威廉二世倒是沒有犯渾,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參與。
入住后,俾斯麥又來了好幾次,噓寒問暖自不必多說,倒是威廉二世接連數日都沒有出現。
德武十五年,西元1877年7月14日,避開了基督教忌諱的數字13,威廉一世的國葬儀式正式開始。
儀式分為兩個部分,白天是教堂儀式,晚上則是下葬。
在肅穆的音樂中,裝有威廉一世遺體的棺槨由一輛奔馳汽車運送,緩緩駛向霍恩措倫皇家教堂。
卡爾·弗里德里希·奔馳今年還不到三十歲。
不過得益于大明汽車工業的蓬勃發展,他在兩年前成功摸著明產汽車過河,生產出了屬于獨意志人自己的汽車。
威廉二世為了向世界各國顯示獨國工藝的先進,打破大家對于獨國產品假冒偽劣的刻板印象,在這次葬禮中特意使用了奔馳汽車。
只不過小青年到底是小青年。
如果是老丘吉爾和維多利亞操辦這件事情,他們一定會熟練地采用“MadeinUK”,但是除了車殼子,里面原封不動來自大明的汽車。
而威廉二世這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卻老老實實地使用了奔馳工廠完整生產的奔馳車,追求百分之百獨國自產。
當然,其中許多關鍵的零部件其實還是來自大明,但不管怎么說,這輛奔馳四沖程發動機汽車確實稱得上是獨國制造。
一路上,發動機發出轟鳴的噪音,排氣管冒出嗆人的煙霧,讓人不由得為威廉一世的棺槨捏一把汗。
怎么看,煙熏火燎之下,皇帝陛下走得都不安詳。
運送棺槨的車隊將速度壓得很慢,大明吊唁使團與各國代表團一道,緩緩跟隨在車隊的后面,赤旗5系轎車多少搶走了送葬車的風頭。
這也不能怪大明方面,其實阿卜杜勒原本是想要親自開車送威廉老哥一程的,為此他還專門在鳳都考了駕照。
可是威廉大侄子卻并不領情。
他以異教徒不能參與新教路德宗的葬禮為由,拒絕了阿卜杜勒的提議。
如果不是俾斯麥等人的規勸,威廉一世甚至都不同意綠教徒出現在霍恩措倫皇家教堂。
對此,阿卜杜勒自然非常生氣。
不過畢竟是老哥哥的葬禮,他也不能和一個晚輩計較。
只能悶悶不樂地在寬敞的赤旗5系轎車里面喝悶酒。
阿卜杜勒覺得,獨國葬禮唯一的好處,就是允許喝酒了。
這是一個萊茵河地區自中世紀流傳下來的古老習俗。
人們認為圣酒可喚醒死者亡靈,驅散圍繞在逝者身邊的招魂魔鬼,使逝者得到安寧。
阿卜杜勒覺得這是一條很好的教義,可惜他現在已經不是大哈里發了,不然說不得也要進行一場宗教改革。
車隊有驚無險地抵達了霍恩措倫皇家教堂。
這是柏林大教堂的前身,是一座巴洛克風格的大教堂,已經有400多年的歷史了。
威廉二世對于這座破舊的教堂很不滿意,希望能夠以文藝復興風格改建,并且大規模擴建。
這是因為,自從俄國“收復”君士坦丁堡之后,將阿雅索菲亞清真寺恢復為圣索菲亞大教堂。
如此一來,天主教擁有羅馬的圣彼得大教堂,東正教擁有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亞大教堂。
而基督教三兄弟剩下來的新教,卻沒有拿得出手的大教堂。
威廉二世希望柏林能夠成為新教的中心,擁有自己的標志性大教堂。
只可惜以獨意志目前國庫的情況,威廉二世的念頭也只能是念頭而已。
在這座不稱心的教堂中,牧師為威廉一世做最后的儀式。
威廉二世作為孫子,親自點燃了洗禮燭、圣餐燭、圣光燭點燃,并將一支紅色大蠟燭點然后,放在祖父的身旁。
據說燭光將為亡靈祝福,并為其照亮通向天堂的道路。
之后,德高望重的老牧師開始用圣水清洗威廉一世的遺體。
一路被奔馳汽車的尾氣熏蒸,老皇帝已經從歐皇變成了非酋,是得好好洗一洗。
老實說,七月的中歐已經有點熱了。
威廉一世在維也納中槍身亡,運回柏林,又因為各種原因耽擱至今,即便有冰塊保鮮,多少還是有些發臭了。
不過老牧師非常敬業,眉頭不皺地擦拭威廉一世的身體。
這種所謂的圣水,被認為能凈化人的軀體、凈化人的心靈和靈魂,還能祛邪鎮妖。
人降臨塵世要洗禮,離開塵世也要洗尸,洗刷塵世間的一切罪孽。
當然,獨意志官方并不認為偉大的威廉大帝有任何的罪孽。
他的一生輝煌燦爛,除了與兩個異教徒虛與委蛇,沒有任何污點。
唱詩班的孩子們開始排唱詩贊詩,樂隊奏響哀樂。
老牧師帶領大家禱告,并宣讀偉大的皇帝陛下曠古爍今的功績。
與此同時,親朋賓客依次上前,見死者最后一面。
阿卜杜勒這時候已經喝得有點高了,但還不至于爛醉。
他披麻戴孝,拿著朱富貴準備的禮物,與其他賓客一道排隊來到老哥哥的靈柩前。
看著棺材里老哥哥音容笑貌栩栩如生,阿卜杜勒念及八年之前,三皇并立,圖謀天下,瓜分世界,那是多么的豪邁,那么的美好…
他不由得悲從中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各路賓客一聽,嚯,好家伙,這個大胡子是誰?怎么比獨國小皇帝哭得還大聲啊?
威廉二世也垮下臉來。
在獨國雖然沒有在葬禮上哭喪這一說,不過就像后世西方穿黑等葬禮習俗深刻地影響了中日韓一樣,這一時空,隨著大明對歐洲的文化入侵,許多大明的習俗也影響到了歐洲。
否則,大家都是一身黑色西服,阿卜杜勒作為明國代表,卻穿了一襲素白的麻衣,早就被轟出去了。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細節也在慢慢改變。
比如說,在葬禮上板著一張司馬臉裝深沉,這是西方式的虛偽。
嚎啕大哭,配合大媽拍手跺腳輪回之術不斷循環,這才是真正的真性情。
如今阿卜杜勒這么一哭,整得威廉二世就挺尷尬。
他也只好扶著祖父的棺材拼命嘶嚎。
威廉二世發誓,當年自己爹媽同日歸天,自己都沒有哭得這么大聲過。
他已經竭盡所能了,聲帶都似乎撕裂了,可他的聲音,依然被阿卜杜勒毫不留情地碾壓了。
威廉二世甚至懷疑,這個大胡子肥仔,經過閹割的話,一定會成為世界級的男高音。
阿卜杜勒一邊大哭,一邊將祭品拿了出來。
首先是一副精美的遺像。
經過4K高清修復的遺像,配合著陰間上色,一下子就鎮住這群沒見過世面的歐洲土鱉。
這年頭沒有彩照,自然也就沒有黑白遺像這一說。
朱富貴當然也沒有給威廉老弟準備大紅大綠的遺照,而是稍微添加了一點色彩,類似那種晚清、民國彩色的修復照。
簡單來說,就是威廉老弟臉上多少帶了點僵尸綠。
但這不重要。
這是彩色照相技術第一次出現在世人面前,雖然色彩失真,卻依然技驚四座。
就連嚎啕大哭的威廉二世,都忍不住從袖子縫里偷瞄祖父的遺像。
好棒…
好想要…
我死后也要整一個!
阿卜杜勒還沒有停手。
他變戲法似的從懷中取出了幾個罐頭,一壺好酒。
將豬腳罐頭、童子尿鮑魚罐頭等美食打開,香味瞬間飄蕩在教堂之中。
阿卜杜勒掏出了一張紙,磕磕絆絆地念道:
“呼威廉,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豈不傷?我心實痛,酹酒一觴;君其有靈,享我烝嘗…”
阿卜杜勒一邊哭,一邊念,一邊還將美酒灌入喉中。
終于,在他準備將酒壺嘴塞進威廉老哥哥的嘴里灌入之前,他被衛兵們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