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北京郊區的英國佬和印度仆從軍來說,菲利克斯是幸運的。
與華北平原秋冬季節干燥的農田不同,五大湖地區的農田還是比較濕潤多水的。
在看到旅長片刻之間從一個日耳曼人變成了黑人,痛苦地蜷縮在一起,菲利克斯連忙躲進了一條排水溝里。
在他不遠處,是一輛僥幸躲過轟炸的杜賓汽車,不顧一切的朝著水渠里沖去。
但很快,這輛輪式汽車就陷入了泥漿之中,原地打轉寸步難行,成為了活靶子。
整個農田中,到處都回響著痛苦的哀鳴。
梟龍5型飛機的載彈量還是太低了。
轟炸一共只持續了十五分鐘就結束了。
但菲利克斯發誓,這是他一生中度過的最漫長的十五分鐘。
大約有20部汽車被焚毀,這些被燒灼得扭曲變形的鐵皮上,偶爾還會掛著半個焦黑的身子。
顯然是試圖跳車失敗的汽車兵。
地獄模樣的公路和麥田里,到處都是驚魂未定的士兵。
之前那些看起來神駿不凡的高頭大馬,此刻要不是已經散發出了香噴噴的馬肉味道,要不就是舉足無措地游蕩著,鼻孔里時不時噴出熱氣。
這一幕,若是索特那王爺有幸看到,一定會聯想起當年在八里橋英法霰彈炮擊后,韃靼騎兵留下的,空蕩蕩的戰馬。
“什么聲音?”
菲利克斯從麥子間探出了頭,他好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接著,驚恐的叫聲此起彼伏:“是明軍!”
只見在前方山的拐彎處出現了一個騎著自行車的明國士兵,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密爾沃基麥迪遜防線中修建的硬化道路,讓27師的小伙子們如魚得水。
他們胯下的自行車有黃色的,也有藍色的。
雖然有一部分零件有無法抹除的,銹蝕的痕跡,但看得出來,它們都得到了精心的保養,刷上了機油。
這些幾乎是按照廢鐵價格收購來的,后世共享單車尸體,在這個時空再一次體現出了自己的價值。
大明的坦克已經越來越重了,變得不再那么適合用中小型運兵船運輸。
這些自行車作為輕步兵的載具,倒是十分適合。
不僅僅是27師配備了,遠在東南亞的莫白那里,更是大量裝備。
畢竟往東南亞運輸燃料不易,且那邊道路窄小,草木繁雜,自行車才是最地道,最昭和的交通工具。
當然,27師的小伙子們不是燕雙鷹,沒有騎著自行車雙手開槍的本事。
他們跳下自行車,迅速組成了三人一組的小隊,貓著腰,熟練地交替前進。
三三制從大明皇家陸軍建軍伊始就是重點訓練的科目。
朱富貴雖然不是什么軍事天才,但一些常識還是知道的。
像某些電影里一樣搞漫山遍野的,毫無技術含量的人海沖鋒肯定是不行的。
搞那個還不如練排隊槍斃呢,至少在面對缺少機槍的敵人時還能占到優勢。
在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朱富貴讓戰士們練三三制都是超前了的。
面對北美西部的白人民兵,三三制并沒有發揮多大的作用。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隨著加特林和馬克沁等機槍工藝逐漸成熟,三三制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眼前這支英王德意志軍團沒有機槍。
這玩意屬實是奢侈品。
倒不是機槍其本身有多貴,主要是它消耗起子彈來實在太過恐怖。
除了不知道貴字怎么寫的大明之外,也只有英法德這樣的老牌強國能夠普遍裝備。
當然,所謂的“普遍裝備”,一個軍團有那么一架兩架就不錯了,自然輪不到這幫雇傭兵來使用。
英國目前使用的是一種類似馬克沁的機槍,重量超過30公斤,非常笨重,且結構十分復雜。
這么寶貝的東西,自然是不能放在不靠譜的汽車上了。
英國軍官組織起一些抵抗,其中就有一輛夏爾馬戰車,上面安裝著一門機槍。
馬車上的英國機槍手正朝著大明士兵拼命掃射。
不過那挺機槍也就怒噴了不到兩分鐘,就因子彈見底而啞火了。
裝子彈箱的杜賓汽車早已翻車,英國人提前一百年嘗到了槍彈分離的痛苦。
甚至明軍的狙擊手都沒趕得及定點狙擊他,英國機槍已自廢武功。
看著源源不斷出現的大明士兵,菲利克斯轉過身去,本能地朝后方逃去。
比較尷尬的一點是,他如今的所謂“后方”是西北面,是明軍主力部隊攻擊的地方。
而東南面的谷物湖灘,卻成了“前方”,而那里,本來是用來為防萬一而逃命用的。
當港口遭到明軍攻擊之后,他們第一時間趕來就是為了搶回港口,搶回退路。
然而大明軍隊進展之神速遠超出了英國人的預計,以至于救援行動成了添油行動。
菲利克斯在泥濘的農田中逃跑,每抬起一次腿都異常艱難。
但他不敢停下來,因為菲利克斯已經看到英國人倉促組建起來的抵抗,隨著馬克沁的啞火被輕而易舉地撕碎了。
而明人的三人小隊如同鬼魅一樣,收割著一個個英軍的生命。
就在這時候,菲利克斯感覺自己的屁股似乎爆炸了。
伸手一摸。
還好,屁股還在。
沒有掛到樹上。
但巨大的慣性讓菲利克斯朝前撲倒在泥洼地里,而摸了屁股的手掌上也滿是鮮血。
這是屁股中彈了!
作為一個德意志戰士,屁股中彈,而不是胸膛中彈,這是一種恥辱。
不過…
我現在好像在給英國人賣命?
那沒事了!
菲利克斯連忙舉起法國軍禮,用德語高喊道:“投降,我投降,不要殺我!”
菲利克斯的德語救了他一命,更應該感謝的是,他遇到的是梁為先所部。
他如果遇到的是莫白或者森下的部隊,現在肯定已經去見全知全能的上帝了。
菲利克斯屁股中彈,坐在泥地里,直到半個小時后,槍聲稀稀拉拉漸漸停止了,才被兩個大明士兵發現,并綁了起來,抬到了水泥路上。
這時候,菲利克斯注意到,水泥路上到處都是抱頭蹲地的士兵。
從他們的衣服來判斷,絕大部分都是英王德意志軍團的成員。
而在這些俘虜周圍,是臉上洋溢著勝利喜悅的明軍士兵。
就在菲利克斯等待命運審判的時候,27師師長梁為先與皇訓員楊鐵柱正在一邊清點俘虜和繳獲,一邊談笑風生。
聽名字,很多恐怕都會覺得楊鐵柱是麻匪,梁為先才是師爺。
但實際情況兩人是反過來的。
梁為先是從基層戰士做起,一步一步靠著自己的努力成為了大明皇家陸軍高級軍官。
文化課程都是從部隊的掃盲班,以及軍官夜校等地方,慢慢補上的。
梁為先這個名字,也是他以“勇于為先”的陸軍指揮官夜校的校訓給自己改的。
他的原名叫梁狗剩,按照萬歲爺的說法,這名兒不適合上史書,不適合進小朋友們的課本里,建議他改一個。
其實梁為先覺著狗剩挺好…
比起富貴來說,也大差不差嘛…
當然,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梁為先是打死也不會說出口的。
總之,梁為先這個書生氣的名字,配合著他與“華強買瓜”片段中瓜攤老板別無二致的尊容,怎么看都有一些違和。
而楊鐵柱這邊卻截然相反。
他原名楊浩,是偽清朝的秀才,而且不是所謂的“窮秀才”,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因為他的家族在江南,與倭地多有貿(走)易(私)來往,因此楊浩早在德武二年就通過長州藩的貿易伙伴,得知了大明的存在。
與家族長輩,以及其他一些同齡人對大明的存在諱莫如深,不予置評不同,當得知海外有一新中華,能與洋人分庭抗禮時,楊浩激動得夜不能寐。
最終,他找到一個機會,前往上海,踏上了追求光明的道路。
彼時,李、左尚未反清,江南之地尚在清廷控制之下,為了避免禍及家人,楊浩才改名為楊鐵柱。
結果這一改,就改到了現在,而且按他的說法,還會改一輩子。
在如今的楊鐵柱身上,已經看不出多少世家子弟的樣子了。
在德武三年、四年之后,《大明時報》于中華本土泛濫,投明的世家子到達了高峰。
這些世家子有些是心向光明,有些是痛恨滿漢的不平等,有的是憤世嫉俗,有的干脆就是因為鄉試落第,決定反他娘的。
不管是出于何種目的投奔大明,大明方面都是來者不拒的,最多也就是多付筷子的事兒。
但是這些人都必須和太平軍、捻子、農民、腳夫、災民、乞丐,娼妓甚至是隱姓埋名,躲過審查的土匪一道,接受大明的歸化再教育。
沒有任何的特殊化和區別對待,一視同仁。
其中大部分世家子都忍受不了這種煎熬,更無法認可大明近乎李闖、洪楊的理念。
當然,大明在朱富貴陛下帶領下走的是溫和專制的左翼民主帝制路線,不過在這些世家子眼中,大明和喊著“闖王來了不納糧”的李自成、“無處不均勻,無人不保暖”的洪秀全、楊秀清沒有什么區別。
許多人帶著對大明的不解,甚至是敵視離開了。
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在認真學習了朱富貴陛下的思想之后,茅塞頓開,為陛下口中之理想信念所折服,決定留在大明,為中華復興而奮斗終生。
楊鐵柱就是其中的的一員,并且靠著自己的努力獲得了成功。
看著馬路兩旁,如同一個個木樁子般蹲著的俘虜,楊鐵柱笑著對身旁的梁為先道:“梁師長,這一次咱們師將日月旗第一個插上了密爾沃基總參謀部大樓,可要恭喜你達成夙愿咯!”
“嗨,老楊,你還不懂我嗎?夙不夙愿不是關鍵,關鍵是張長貴尚書說的遠征軍名額啊!”
梁為先左右看了看,然后壓低聲音道,“我猜哪,這遠征軍,怕不是要落日入侵,反攻歐陸哪!”
楊鐵柱微笑道:“那是自然,圣上高瞻遠矚,每有舉動必有深意,既然圣上當初力排眾議,將森少將選拔為大西洋都指揮使,自然是有想法的。”
梁為先小聲道:“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哪!”
說到這里,梁為先的眼睛正好瞟到了菲利克斯出,與他四目相交。
菲利克斯幾乎要被這個兇神惡煞,目光中殺氣溢出的惡漢嚇得尿褲子了。
好在,梁為先的目光很快就挪開了。
對于這個爛屁股的白皮佬,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梁為先轉頭道:“老楊你想啊,森下將軍,莫白將軍他們的行事風格,干凈利爽,不留首尾,而咱們這一次卻逮了這么多俘虜,會不會…”
“哈哈哈,梁師長你放心!”
楊鐵柱笑道,“我等皇家軍人,乃圣上之利劍,帝國之爪牙爾,嚴格執行作戰任務,絕不違背圣上意志,這是我們27師最大的優點。
萬歲爺為什么要把森將軍和莫將軍,一個放在大西洋上,一個放在印度洋上,而將解放華夏的重任托付給戚將軍,此中用意,你品,你細品!”
“哎,就是品出來了才著急嘛!”
梁為先攤手道,“萬一咱們也被送去華夏打韃子有什么意思?我聽說那些韃子都已經開始反清復明了,那還打他個娘娘別?”
“他們說反清復明就反清復明了?”
楊鐵柱不以為意地道,“若是拿不出投名狀來,戚將軍的刀可也是很快的,再者說,以兄弟愚見,咱們必不會去華夏,那里已經有神州都指揮使司近50萬的部隊了,還要咱們做什么?”
梁為先忙道:“不去神州?那可太好了,老楊,你別賣關子了,說說,你覺得咱們會去哪兒?”
看著猴急的老搭檔,楊鐵柱笑道:“我又不是算命的,也不是萬歲爺肚子里的蛔蟲,我哪里能知道?不過既然這一次兵部選拔的是高地輕步兵,而且要求精通運動戰與游擊戰…我覺著,說不定咱們也有機會嘗嘗蘇格蘭山羊的味道了!”
“山羊的味道?”
梁為先瞪大了眼睛,“媽耶,兄嘚,這可不興嘗啊!等等…你是指羊肉火鍋,吃的山羊?”
“不然你以為呢?”楊鐵柱奇怪的問道。
“呃…我也是這么以為的,這么以為的…”
梁為先連連擦汗,訕笑道,“山羊啊…山羊滴滋味我知道!”
“嗯,上次部隊吃涮羊肉,就屬你吃最多!”
楊鐵柱沒有多想,點頭道:“蘇格蘭人和愛爾蘭人,都是我們一段時期需要組建統一戰線的對象,萬歲爺必然不會將莫白都指揮使那樣的悍將放在那邊…
另外,梁師長,上次第二個五年計劃大會紀要不是都讓咱們通讀學習過了嗎?你沒有讀出什么圣意?”
“嗯吶嗯吶?”
梁為先將頭搖成撥浪鼓。
楊鐵柱捂額道:“里頭不是說,萬歲爺在大會上強調了順周期資源生產?
萬歲爺要求,工部、戶部等部門,要加強做好煤炭、有色、貴金屬等資源的開采工作,擴大產能,保障生產。
尤其是煤炭,必須死了命地采!
但與此同時,也要加強礦場的安全工作,做好工傷撫恤,但更要進一步減少大明工人因礦難事故死亡人數,不能挖帶明血的煤炭!
萬歲爺的話擲地有聲!
咱翻譯翻譯,啥叫‘死了命的采’?死誰的命?
啥又叫‘不能挖帶明血的煤炭’?
翻譯出來,不就是咱萬歲爺的白奴又不夠用了嗎?
再加上如今大明四處出擊,到處都在征戰,醫用血漿的庫存也必然即將告急。
我看《大明時報》上說,上個月萬歲爺與四位夫人,還帶頭去鳳都血液中心無償獻血,結果血庫管理人員監守自盜,妄圖盜取龍血給自己注入,被革職查辦了…
當然,那不是重點,重點是,血庫如今也告急了。
咱們多整點能放血的白奴,萬歲爺必然高興。
所以呀,梁師長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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