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英吉利帝國分庭抗禮!
這樣的話如果說給甘陜的老農或者是湘湖的農民來聽,其實他們未必會有太大的驚訝。
畢竟數千年來的天朝上邦留下的固有觀念,還來不及在一場又一場的戰敗,以及某些文人們一遍又一遍催眠下被完全摧毀。
對于這些從未睜眼看世界,一輩子生處閉塞之地的人們來說,中華皇朝與蠻夷并尊,這已經是很看得起蠻夷了。
蠻夷也要給皇帝老兒磕頭呀!
這才是他們心中世界本該有的模樣。
但越是接近京師和東南沿海,人們就越是清醒認識到洋人,尤其是英國人的強大。
對于這些身處南洋,還是身處英屬殖民地的華人華僑來說,大英帝國更是一個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
如果說鄭和與那支龐大艦隊背后的大明帝國是古老記憶中的舊日支配者,那么如日中天,總面積3400萬平方公里,治下人口4億2千萬的大英帝國,就是名副其實的當世真神,海陸神仙!
實際統治全世界24.75的陸地面積,地球上的24個時區均有大英帝國的領土,人口也與清朝相仿,占據全世界的14。
而除了實際的領土之外,受其文化影響和經濟吸血的地區則更為廣大。
“北美和俄國的平原是我們的玉米地,加拿大和波羅的海是我們的林區,澳大利亞是我們的牧場,秘魯是我們的銀礦,南非和澳大利亞是我們的金礦,印度和中國是我們的茶葉種植園,東印度群島是我們的甘蔗、咖啡、香料種植園,美國南部是我們的棉花種植園。”
這絕不是一句空話,而是遍布全球那將近200艘主力戰艦所維持的現實狀態。
“天下強權唯明與英”這樣的言語,無疑是一聲平地驚雷,令大家腦海嗡嗡作響。
好在在場的都是年輕人,對于這樣的豪言壯語不但能夠接受,而且熱血沸騰。
不得不說,年輕人有熱血,有沖勁,缺乏對于權威的敬畏,但也缺乏更加全面的思維,很容易被鼓動。
大明布局南洋,便是要爭取這些世界觀尚未定型,對于洋人的恐懼和崇拜尚未深入骨髓的年輕華人,與西方做話語權的斗爭。
相比漸漸陷入狂熱的同齡人們,辜鴻銘則眉頭緊鎖。
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油然而生。
簡單來說,作為在場為數不多接受過系統西方啟蒙教育的華人少年,他無師自通的解鎖了“獨立思考”這一技能 正是這一技能,讓辜鴻銘在歷史上沒有輕易成為西方強權的精神俘虜,而如今,也使得他沒有簡單的淪陷在大明民族主義的思潮之中。
確實,夏志新是在畫餅。
可他絕對不是在純粹的畫餅。
椰汁罐頭公司、東學會、華人互助組織、大明愛國主義教育經費,這些都是切切實實已經在計劃上的,而且馬上就會落實的。
這些都是未來南洋歸入大明,南中國海成為大明太平內海分海的前期基礎工作。
需要深耕布局。
發展到一定程度,必然會引起英國人的警惕和防范,甚至是恐怖迫害。
大明已經有了相關預案。
雖然暫時沒有與英國人南洋爭鋒的實力,但大明客觀上已經具備了一定的保護南洋僑民的能力了。
這倒不是說,英國人一旦在南洋向華民舉起屠刀,或者指使荷蘭人、西班牙人向華民舉起屠刀,大明就會派出海軍來馬六甲與英國人進行一場護僑戰爭。
這樣的戰爭對大明極其不利,也顯然不會成功的。
但大明有自己的辦法,那就是肉票捆綁戰略威懾。
在后世,互聯網上有一種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核捆綁戰略。
簡單來說,就是米國人向我們投擲戰略核武器時,我們即向俄羅斯投擲戰略和武器,以迫使俄國不得不用他那龐大的核武庫向我國提供戰略核保護。
這種盛行一時的說法,但其實邏輯很經不起推敲。
不過類似的思路,朱富貴還是可以借鑒的。
換用教員的話來說,叫做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用電子競技的專業術語來說,叫做一切戰術轉換家。
即,大明海軍對英吉利海軍處于絕對下風,但大明陸軍在局部戰爭中有明顯優勢。
因此留在北美英屬各殖民地領的兩百萬英國僑民,就是大明手中的肉票。
一旦英方不能確保南洋中華僑民之人生安全,那么大明就將通電全球,宣布對英屬加拿大的英國移民采取同樣的反制措施。
這么做雖然不如兵臨泰晤士,血染白金漢宮那么快意恩仇,卻是大明目前處于戰略劣勢下可以采用的最有效的手段。
這些大國博弈的國家層面上的戰略,未來的忠于大明的南洋華僑領袖自然是有資格知道。
不過在今天這種場合,夏志新是絕對不會說起的。
普通的華人青少年想得沒這么多 ,但辜鴻銘就難免覺得有些夸夸其談了。
他舉手站了起來,問道:“夏祭酒,請問您方才一再指責西方人在全世界各地胡作非為,強取豪奪,但是據我所知,西方人來到亞洲,帶來了先進的科學技術,建立醫院和學校,帶來了文學和禮儀。
比如我的教父布朗先生,他就是一位虔誠的教徒,總是樂于幫助窮苦的貧民,我所見到的一切并不是你們說得那樣!”
辜鴻銘的話迅速引起了巨大的爭議,甚至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飛來的紙團打中了臉頰。
不過這種行為很快被在場的錦衣衛們制止了。
辜鴻銘骨子的倔強也體現出來,群情激奮之下,他直直地看著夏志新。
而后者并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氣急敗壞,而是微笑著搖了搖頭。
“首先,我并不否認西方世界也有良善之人,好比中華歷史上也絕不乏惡貫滿盈的獨夫民賊。
但是,以一時的,局部的,細枝末節的人和事,來代入當今世界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之中,便是犯了以點概面、管中窺豹的個人經驗主義錯誤。”
“這一點,在《圣天子起居注》的第75頁有詳細的論述。”
“至于你說,西方人為這個世界帶來先進的科學技術,這一點就更是無稽之談了。”
“我大明圣人天子在當世臥龍輔佐之下,披荊斬棘,白手起家建立了全世界學科設置最合理,門類最齊全,教學實力最強大的皇家國子監,其教學水平遠超劍橋牛津。”
“以《物種演化論》震動整個歐羅巴科學界和神學界的達爾文爵士你知道吧?”
辜鴻銘下意識的點點頭。
達爾文他還真知道。
因為反對神創論,達爾文幾乎是全世界傳教士的公敵。
如果早個幾百年,絕對是要上火刑架的那種。
不過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之后,天主教漸漸式微。
1859年第二次意大利獨立戰爭后,教宗國的大量領土更是被撒丁王國,也就是意大利吞并,教宗國之剩下羅馬城一座孤城。
而且這座城市之所以可以留下,還是天主大孝子,法蘭西第二帝國,偉大的拿破侖三世陛下派兵駐軍的緣故。
如今拿三陛下正在五國城公寓做客,羅馬城的法國人也已經易幟撤出了羅馬。
經過3個小時的炮轟,意大利軍隊在羅馬城的奧利留城墻上轟塌了一個缺口,隨后進入了羅馬城,在阿庇 亞大道上舉行了盛大的入城式。
教宗陛下躲進了梵蒂岡城堡之中,從“羅馬囚徒”變成了“梵蒂岡囚徒”。
這樣的情況下,達爾文也就沒有步前輩后塵,沒有被宗教清算。
相反,作為新興資產階級反對宗教權力的工具,達爾文還獲得了巨大的名望。
布朗神父絕不接受人類是由古猿演化而來的學說。
為了推翻達爾文的理論,布朗神父和全世界各地的宗教人員一樣,都在反復研究達爾文的理論,以求找到推翻它的證據。
所以少年辜鴻銘也有幸早于嚴復得知了達爾文的大名,以及《物種起源》的大致內容。
在辜鴻銘看來,達爾文的理論雖然不一定是正確的,但無疑是十分高大上的,是全世界最先進最前沿的知識。
他沒想到,這位看上去像極了私塾先生的夏祭酒居然還知道這個。
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夏志新撫須笑道:“這位小哥,我勸你好好學習漢字,學洋文沒用,未來寫不好漢字,可是當不了學者的。
嗯…我估計,大概半年之內,你就能在報紙上看到達爾文爵士請問我們富貴陛下靴子的一幕了。”
“可是…”
辜鴻銘咬了咬嘴唇,還是爭辯道,“布朗教父告訴我,歐洲文明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他給全世界帶來秩序…”
“無恥的說法!”
這次,夏志新沒有再給辜鴻銘這個小鬼面子,“皓首匹夫!蒼髯老賊!指鹿為馬,顛倒濁清,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說著,夏志新從講臺上躍了下來。
辜鴻銘嚇了一跳,還以為夏志新要來打他。
在大明優質飲食和尚武文化的影響下,就算是夏志新這個文藝中年也有在日常鍛煉,看上去頗有威視。
好在他并不是下來打人的,而是從蘇珊娜看管的一個大箱子里翻箱倒柜,找出了幾張幻燈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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