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黑船事件開始,米國就是日本的主要苦主之一。
而這一次下關炮擊事件中,米國的怒火也是四國之中最大的。
伊井博人懷中藏著的,正是德川慶喜寫給林肯的國書,里面盡是伏地告饒之語,大談之自己是如何被逼攘夷,實在是無意冒犯大統領的天威。
也正因此,伊井博人一行從一開始就成為了攘夷志士的眼中釘,肉中刺。
伊井博人本人也多次收到了人身威脅。
好在這一路有驚無險終于抵達了米利堅,勝利就在眼前。
不過伊井博人也并因此而沒有放松警惕。
因為這一次保護他出訪米國的隨行武士雖然都是忠誠于幕府的正統武士。
但這些年輕人很難說有沒有受到攘夷派歪理邪說的蠱惑。
那些一腔熱血但頭腦簡單的年輕人,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也不懂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
而伊井博人則深知,日本與列強開戰不要說勝算了,就是亡國滅種也只在頃刻之間。
相反,如果能用日本女人滿足洋大人的胃口,利用女人的身體創造外匯,幕府就能購買到足夠的西洋裝備。
憑借這些裝備,可以鎮壓西南強藩,同時也讓蠢蠢欲動的公家(皇室)認清形勢。
無論是公武一體還是大政奉還,這都是德川幕府不愿意接受的局面。
當然,與西洋列強開戰這樣魔幻的事情還不在伊井博人的考慮范圍內。
畢竟他曾經前往大清國進行游歷。
他與同樣考察清國的長州藩名臣高杉晉作得出了一致的結論:中華已非昔日之中華。
津港里面外國商船穿梭競逐,市街上外國商館鱗次櫛比,一隊隊水兵從軍艦上下來執行任務,蘇州河上的外白渡橋只對外國人免費開放…
“上海之勢可謂大英屬國矣!”
“此決非隔岸之火…孰能保證我國不遭此事態?險矣哉!”
有了這樣的認知,伊井博人堅決反對對洋人開戰。
在這次下關戰爭之后,他也力主“盡幕府之物力,結洋人之歡心”,只有依靠洋人的力量,才能壓制國內的強藩與愈來愈無禮的“維新志士”們。
這,才是帶領日本邁入文明國家的正道!
就在伊井博人給下屬做思想工作的時候,一個白人水手粗暴地打開了房門:“港口到了,準備下船吧!”
漫長的旅途總有終點。
站在甲板上,一座清冷的港口已經遙遙在目。
伊井早就聽說花旗國的西部雖然人口不多但風景壯美,此時見到,若不是有滿心的憂愁,他都要忍不住賦詩一首了。
而在伊井沒有注意到的角度,森下乃一郎臉上的掙扎之色一閃而過。
作為武家為伊井博人挑選的護衛,森下乃一郎是一名實力不俗的武士,并且隸屬于佐幕的會津藩屬下武士組織新選組,身份上來說十分可靠。
但,這一份可靠,其實已經悄然變質。
森下出身于落魄武士家庭,自幼年開始學習劍法與文字,展現出了超高的天賦。
即便在人才濟濟的新選組內,森下乃一郎依然憑借自身實力成為了三番隊隊長。
未來大名鼎鼎的暗殺專家,繼任三番隊隊長之職的齋藤一,如今還是森下手下的低年級新人,連聲音都吼不大聲。
作為壬生狼的一員,森下雙手沾滿了革命志士的血。
在無數次殺戮之后,森下甚至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信念出現了動搖。
終于,在斬首一名刺殺英國公使失敗的脫藩志士的時候,那個年輕的武士在臨死前用一襲遺言改變了森下。
佐幕還是反幕,尊公還是尊武,這些又有什么重要呢?
死中求活,結束西洋人橫行的局面才是關鍵啊!
“二百余年太平舊習污染了人心,一旦動起干戈,反使天下耳目一新,中原彌定,構成盛舉。決然一戰,乃是死中求活的著眼點,最為緊要之務!”
森下心中默默回憶著那一日大雨滂沱下嗚咽氣絕的對手。
他的劍法很爛,但他的遺言刺穿了森下的心臟。
收起望遠鏡,朱富貴臉上露出了黑人問號的表情。
鄭保國匯報的,所謂的“三屁股旗”經過朱富貴親自鑒定,實則是德川幕府的家徽——三葉葵。
講道理,朱富貴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德川幕府打交道。
哪怕是最樂觀的估計,自己能夠在北美立穩腳跟并且反攻華夏故土,朱富貴也不認為自己能碰上德川幕府。
那玩意也沒幾年壽命了,要碰也是碰上明治那小鬼啊。
可不曾想,我不去山山自來,德川幕府的人居然自己跑來了。
一時之間,朱富貴還真沒想好該怎么處理這件事。
還是隨機應變吧!
朱富貴下令全員隱蔽,在碼頭上架好伏擊圈,先邊緣OB一波再說。
商船彭布羅克號緩緩駛入新津碼頭。
五百米外,殷素素興致勃勃地調整好了紅衣大炮的射角,期待著好事的發生。
50名大明皇家陸軍隱蔽伏擊,圍觀小日子過得還不錯的島國人下船。
出乎朱富貴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的,從船上最先走下來的是幾個白人。
緊接著,是一個卑躬屈膝的日本小老頭,正在與白人攀談著什么。
戚文長問道:“大帥,看來這些東瀛人似乎是白匪的客人?是否展開攻擊?”
這話讓殷素素眼睛一亮。
“不要用大炮!”朱富貴連忙打斷了殷素素的念想。
準備大炮是防止類似“走下一車面包人”的情況。
如果從這艘小商船上走下來一支正規軍,那朱富貴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他幾炮再說。
但現在看上去,對面人數有限,完全可以簡單捕捉,留下活口。
之前三炮炸掉小教堂的事情還歷歷在目,朱富貴可不想一會兒用鏟子和掃帚去給那些小日本收尸。
這時候,碼頭上的日本人和美國人似乎也感到些許異樣。
伊井博人特意換上了新西服,頭上也戴上了文明帽,手里拿著一根文明杖。
只不過以他1米55都不到的身高,穿著這身衣服怎么看都很滑稽。
他四下張望,道:“威廉君,為什么碼頭上一個人都沒有,會不會出什么事了?”
威廉毫不在意地說道:“今天是禮拜天吧,大家大概都去教堂做禮拜了吧,這種偏遠的地方是這樣的。對了,伊井君,我記得你似乎也是一個基督徒?”
“是是是,我已經皈依了主的懷抱!”
伊井忙不迭地在胸口畫了個十字,“阿門!”
“這些東瀛人果然是白匪的走狗!”
這時候,身著隱身迷彩,潛伏隱蔽在距離他們不足十米處的第三旗準備按計劃發起抓捕行動。
由于黃旗長在之前的交火中受傷住院,因此莫白成為了第三旗的代理小旗。
就在他打出手語,眾人一躍而起的時候,忽然場地中異變突起。
“板載——”
一個身穿武士服的年輕隨從,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太刀,猛地朝前猛撲過去。
周圍的日本武士和美國水手,在短暫的驚愕下全都想要去阻止他。
但這個刺客正是森下乃一郎。
他的速度極快,動作極其敏捷。
“八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佐井博人罵了一句后趕緊爆抱頭蹲下。
麥肯中校則掏出手槍試圖放倒這個瘦弱的黃皮猴子。
不過森下一個下潛,避開了麥肯的射擊,緊接著,一刀刺中麥肯中校的左肋。
接著一個變向,小太刀帶著殷紅的鮮血,又在美國大商人威廉驚恐的視線中,狠狠地扎入了后者的胸膛。
上一秒還在侃侃而談,試圖推銷清教福音派理念的威廉,下一秒鐘,就變成了一具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