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如今柳復已經換血換了一半,也不知道能不能操縱血玉佩。
若是能,柳復如今的身體情況,血牢只怕是會要抽掉白梨的半條命去給他補身子。
而且白梨被關進血牢,能不能就這樣和那狐妖融為一體也不得而知。
“那…”白梨有些為難。
不知牢里那一半的自己,究竟承載了多少曾經的記憶,能不能回答自己心中無數的問題。
在玉佩外的自己,能聽到她的慘叫,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在牢里的時候,她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用盡全力給了自己出去的可能。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們原來就屬于彼此。
“好了,”云翳仙人知道白梨難過,“如今血玉佩在逆落寒冰之中,她也暫時不會受到什么危害,等我們想出法子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白梨感激地看了一眼云翳仙人,卻不知他心中正如何翻江倒海。
妖禁中的日子不長,兩三天后,白梨就在泠泉居見到了蘇越。
這幾天,白梨的精神一直恍恍惚惚,直到見著蘇越,眼神才有了焦點一般。
可是白梨瞧著蘇越,怎么臉上也是愁容滿面的呢?
“怎么了?”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白梨抿了抿唇:“我這兒不是什么大事…”
還是想聽聽蘇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為難的事。
“可是血玉佩有什么不對?”蘇越一猜就猜中了關鍵。
白梨失落地點了點頭:“師父說,血牢里的那個狐妖,應該是我的一部分,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師父這么說,那大約便是真的。”
蘇越聽到這句話,臉上卻沒什么驚訝的神色:“那云翳仙人可知道該怎么辦嗎?”
“沒有,師父說再慢慢想辦法。”白梨有些困惑,“怎么?你是早就知道嗎?看你似乎不是很意外。”
蘇越解釋道:“當時的情況,我確實隱隱有些猜測,但不確定,所以也不曾說。”
白梨嘆了口氣:“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師父說她在逆落寒冰之中,尚且可以不必擔心她再受什么危害。”
蘇越揉了揉白梨的頭,似是在靜靜安慰著她,沒有說話。
白梨昂起腦袋:“怎么了?看你也心事重重的樣子,可是出走太久,妖獄那邊有什么麻煩事?”
白梨也想不到別的。
“赤嬰給我帶來了邵青的消息。”蘇越平靜地回答著,面上沒有意思波瀾。
“嗯?!”白梨很是驚訝,畢竟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他怎么樣?去看他夫人,可是要回來了?”
“他…他夫人不是很好,”蘇越這才微微皺了皺眉,“他給赤嬰帶了消息,希望我們可以去幫幫他。”
“什么?!”白梨蹭地就站了起來,“邵青夫人怎么了?”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與你說過的,他和亦司兒的故事?”
“記得。”白梨的眼中滿是擔憂,“可是…他夫人出什么事了?”
蘇越點了點頭。
早在蘇越帶白梨去葫蘆鎮不行閣的路上,就與白梨講過一些邵青與亦司兒的故事。
邵家這一脈的男子流著號鬼師的血,身為號鬼師一定要保持童子之身。
故而邵家的男子必須在成為號鬼師,和為邵家延續香火中,選擇一個。
而與執念強大的鬼簽訂契約之后的號鬼師,連反悔的機會都不會有。
執念強大的鬼陰氣太重,號鬼師一旦破了童子之身,就會被鬼反噬,陽盡而亡。
邵青原來已經決定了要做號鬼師,可偏偏在遇到第一個執念強大的鬼之前,遇到了自己喜歡的女子,亦司兒。
那時的邵青并未與任何鬼簽訂契約,原與家里說一聲,不做號鬼師,轉而傳承邵家香火,倒也無妨。
可偏偏那女子,竟然是一個蓮妖。
二十年前的災禍,原就始于妖,人對妖的仇視不言而喻。
若是讓邵家的人知道,自己的兒子與妖相戀,只怕這對癡男怨女,至少死一個亦司兒。
邵青猜對了結果,卻沒有猜到過程。
最先發現亦司兒的,并不是邵家的人,而是南邊的降妖者。
那個時候的人間,比現在更加憎惡妖物。
遍地的降妖者,如綠著眼珠子的餓狼一般,不停地尋找獵物。
亦司兒被抓,邵青隔了好幾天才知道。
不過亦司兒沒死,只是被抓。
據說那時的妖獄重金懸賞活捉的妖,前提要妖力強大。
降妖者看亦司兒妖力頗強,便計劃著要將她送到妖獄去,看看能不能撈到一筆不菲的好處。
得知此事的邵青幾乎要發瘋了,四處求助,卻沒有人會幫他。
走投無路,只能求助于家人。
這等無法啟齒的事情,若非實在沒有辦法,邵青也不愿給家人增加負擔。
可沒有用,和他想象得差不多,邵家知道此事憤怒不已,說妖物已降,乃是喜事,邵青應該專心于號鬼師之業,不該想這么多烏七八糟的事情。
邵青慌不擇言,說出自己與亦司兒已有了夫妻之實,破了童子之身,不能再成為號鬼師;而他與亦司兒真心相愛,若亦司兒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亦不會娶別的姑娘為妻。
邵家長輩因此怒極,差點打死了邵青。
可到底是自家兒子,最終只是關了起來,不曾再多做過問。
邵青奄奄一息,除了家中兄長,無人問津。
那一日,邵青的兄長邵朝去看了重傷臥床的邵青。
此時邵朝已經是號鬼師了,但在他成為號鬼師之前,曾與一女子有過婚約。
二人不僅有婚約,更是真心喜歡彼此。
無奈那女子命薄,在婚前便因病而逝。
邵朝傷心欲絕,不愿違背白頭之約,便不再娶。
因尚未成親,那時的邵朝依舊是童子之身,便與邵家商定,改做號鬼師。
對于邵青此刻的感受,邵朝是邵家唯一能感同身受的人。
雖然邵朝對妖并無什么好感,但也沒有偏見到那等程度。
更何況自己弟弟是怎么樣的人,邵朝心中有數。
既然是邵青喜歡的姑娘,無論是人是妖,至少不會是大奸大惡之徒。
邵朝礙于身份無法出手相幫,可卻也不愿邵青嘗到他當年那般絕望的痛苦。
邵朝給邵青指了一條路。
號鬼師無法破自己的童子之身,是因為心懷執念的鬼陰氣太重,只有保留了童子之身的男子方能抵抗這般陰氣。
然而也并非世間所有的鬼,都有這么強的執念。
比如,那些未能來到世間,或出生時、或幼年期,無故夭折的孩子。
邵青沒有童子之身,但依然有邵家號鬼師的血脈,可以騙這些沒有執念的鬼為自己所用。
雖然不如執念強大的鬼來得有實力,但即便是些小鬼,邵家的號鬼師也有能力可以讓他們發揮作用。
只是出了一代又一代為人稱道的號鬼師的邵家,是不會允許自己的子輩做這等事的。
邵家無人相幫邵青,邵青只能靠自己走上這條邵家所恥的路。
邵朝趁著夜深,偷偷送了邵青出府,接下來的一切,都靠邵青自己。
邵青記得兄長與自己所說的一切,拖著重傷的身軀,挨家挨戶找懵懂無知的鬼。
那些日子,痛苦卻甘心。
可邵青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等他練就了那些小鬼為自己所用,沖到妖獄之外,卻是反倒給妖獄送去了個籌碼。
當時的妖獄,不僅是要報復妖給人類帶來的殺戮,更是要妖加倍償還。
所以妖獄琢磨出了一種慢慢吸取妖靈,轉化為能量增進人修為的方法,還取了個冠冕堂皇的名稱,稱之為“福靈之氣”。
他們將妖固定在吸取妖靈的神器上,安置在一個“神廟”之中,那些被汲取妖靈的妖,也會冠以小仙的稱號,以防止某些人對于妖的反感,而惹出是非。
通過人們對“神廟”的供奉,從地方至妖獄,都可以拿到不菲的油水。
亦司兒聽聞此事,寧死不從。
想到這等慢慢吸收妖靈的痛苦,她情愿一死。
可是邵青的出現,反倒成為了妖獄要挾亦司兒的籌碼。
邵青自然是斗不過勢力強大的妖獄,最終被抓。
亦司兒不想自己生不如死,可她也不愿邵青為自己丟了性命。
最終,亦司兒被妖獄的人挪去了南邊一座名曰鄂城的小城里的“神廟”,以“金蓮仙子”的身份住在神廟之中,受人朝拜敬仰。
凡是在“神廟”中有所進貢的人們,都能感受到“金蓮仙子”給他們帶去的“福靈之氣”。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亦司兒每分每秒都在撕裂妖靈的痛苦。
亦司兒與“神廟”相連,此生都無法再脫身。
邵青知道亦司兒對妖獄妥協,是為了救自己的命。
最終二人的結局還是不能改變。
只是亦司兒沒有求得速死,反而是在慢慢的折磨下死去。
因此,妖獄也并沒有將沒了用處的邵青放在眼里,將亦司兒安置“神廟”之后,就把邵青放了。
也是那個時候,邵青意外遇到了那時還不是妖獄之首的蘇越。
蘇越看出了邵青的與眾不同,在一場長談之后,邵青接受了蘇越的建議。
蘇越給的承諾是,他會成為妖獄之首,而那個時候,他也會想辦法讓邵青與亦司兒重聚。
亦司兒所在“神廟”所有的上貢妖獄的油水,也盡數給他。
而邵青則要為蘇越所用,京川內外,都聽他安排。
因為亦司兒的痛苦源自于“神廟”,也為了防止“神廟”中的妖意外暴露自己妖的身份,而毀了整個“神廟”的計劃,斷了從地方到妖獄的油水,來朝拜的人們,并不能看到“金蓮仙子”的真容,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只有一面亦真亦幻的光影之屏,能見到“金練仙子”的側影。
加上確實供奉“金蓮仙子”后就能感受到的“福靈之氣”,故而人們對“神廟”之事深信不疑。
等蘇越做了妖獄之首,對于已經存在的“神廟”,目前也沒有辦法可以在不傷害妖的情況下,斷了這種聯系。
蘇越能做的,是和亦司兒商量好,一年讓她與邵青見一次面。
蘇越會將亦司兒與汲取妖靈的神器一起從“神廟”中移出來,讓人將她托在高高的架子上,穿過主街,讓人們都見上一面,最后回到“神廟”。
但在此期間,她要保證自己不露出痛苦之色,反而是要以慈和的容貌示人。
邵青也不能與她獨處,只能在人群里看著她。
盡管只能做到這些,對于邵青和亦司兒來說,已經是從前難以奢求的溫暖。
而對于鄂城的人民來說,一年能見到一次“金蓮仙子”的真容這件事,更是引起了轟動。
慢慢地,不再限制于那鄂城,四面八方的人都聞名而來,只為在一年的這幾天,能見到“金蓮仙子”一面。
又能提高城市知名度,發展旅游經濟,又能直接從中抽取更多的油水,鄂城的地方官自然是樂見其成。
因為去看“金蓮仙子”的人一年比一年多,邵青每年都只能提前幾月出發去鄂城,早早入住“神廟”,等著亦司兒見人的那一天。
如若不然,真的只能在烏泱泱的人群里,遠遠看上一眼。
原以為又是與往常一樣的一年,卻不曾想,今年是一場災禍。
邵青早了幾月去鄂城,到了那兒,卻是聽說了“金蓮仙子”今年不是很靈的傳聞。
邵青在“神廟”中呆了幾日,感受到了來“神廟”祭拜的人們,都或多或少有些嘀咕,說“金蓮仙子”給的“福靈之氣”沒有往年的多了。
邵青心中不安,只怕亦司兒已經不好了。
所以這才飛鴿傳書一封,告知赤嬰,尋求蘇越的幫忙。
如果亦司兒在“金蓮仙子”與世人見面之時出了什么意外,邵青一是怕亦司兒會因此遭到什么更嚴重的懲罰,二是也怕連累了曾經幫助他們的蘇越。
聽完蘇越長長的解釋,白梨心中如刀絞一般難受。
人對妖的憎惡,白梨是知道的。
可邵青與亦司兒,不過是對再尋常不過的戀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