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依舊是個灰蒙蒙的陰天。
蘇越早早就醒了,白梨還在床上賴著。
這回倒是沒催她,蘇越自己下樓用了個早膳。
還沒吃完,就見白梨自己下樓了。
“起挺早啊。”蘇越眼睛都沒抬。
白梨看著一桌的咸菜饅頭,一點兒胃口都沒有,偏過頭去癟著個嘴:“我以為你走了,就下來看看。”
蘇越筷子一放,拿帕子擦了擦嘴:“走吧。”
白梨瞥了眼桌上的饅頭,齜了個牙最終還是抓了一個走。
一人一妖一出門,牙鳶就跟在了后頭:“我可天不亮就來等著了,你倆怎么這么晚起?”
“急什么,”蘇越輕笑,“那人至午都在。”
“昨兒不是說日出嗎?”
“那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妖妖人人拌著嘴,又往昨日浮松港那兒的雪元寺分亭走去。
這個點漁夫已經在陸陸續續準備出海,正在點收昨日晾曬的漁網。
到了分亭,門是開著的。
蘇越叩了兩聲門,抬步往里走,白梨與牙鳶跟在身后。
邁入門檻兒,就見著昨天收了銀子的那人。
“叨擾,”蘇越趕忙行禮,很是謙卑,“昨夜見過,閣下可還記得?”
那人招了招手,站起身來:“我與我家薛大人說了,他說人來了直接帶進去。”
“有勞了。”蘇越又行一禮,轉身讓兩只妖趕緊跟上。
里頭的裝飾倒是簡單樸素,怕是常來常往的都是漁民,見得官家太過張揚也不好。
“這邊。”
繞過一片院子,進去就是書房。
書房門口站著個小廝,見著來人,便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便出來了。
“幾位,薛大人有請。”
蘇越道了句謝,白梨和牙鳶也有樣學樣地點了點頭。
一進屋便是撲面而來的檀香,走上前來一個略顯福相的中年男人,臉上還算和氣。
“草民蘇越見過薛大人。”蘇越行了一禮,沒有報自己將軍的名頭。
薛廣明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來,坐吧。聽豐年說,你們是來買船的?”
蘇越噢了一聲,道了句多謝,隨即解釋道:“許是在下不曾解釋清楚,光說買船倒也不全是,我等久仰浮松港造船技藝,想過來尋個高人。”
“哦?”薛廣明來了興致,“不知是哪位高人,可有名號?”
“這個…”蘇越轉頭,看了一眼牙鳶。
牙鳶會意,立刻滿臉堆笑上前道:“薛大人,聽說浮松港曾出過一位高人,造了艘奇船,能保一少年平安進入風間谷?”
風間谷這三字一出,薛廣明的臉上立刻陰沉了下來。
“哼!什么高人,”薛廣明一甩袖子,轉過身去,“不過是個貪圖名利的東西罷了。”
牙鳶一噎,看了一眼蘇越的臉色,又小心翼翼開口問道:“呃…不知薛大人此話何解?”
薛廣明黑著臉坐下:“我浮松港子民從來腳踏實地,從未出過這等群貪利之徒!就是他!”
薛廣明言辭激烈,顯然是極其厭惡此事的。
浮松港…一旁靜靜聽著的白梨覺著出點奇怪來。
昨夜那漁民,還有雪元寺分亭那個看門的豐年,怎么都好像是拿錢辦事兒的,這與眼前這位薛大人所說的腳踏實地,不貪圖名利,怎么有點對不上呢?
“你說的那少年,名曰呂歡,乃是寧陽城主未進族譜,卻極其寵愛的一個私生子。”薛廣明繼續說著,臉上依舊寫滿不屑,“寧陽城興盛降妖伏魔,可真正能做出頭的,一個都沒有。”
“這個呂歡就是寧陽第一好降妖之人,擲重金求能入風間谷之船,偏偏就有人做出來了?”薛廣明很是氣憤,“這究竟是為了降妖!還是為了錢!”
哦,原來在氣這個。
要抓妖怪了,沒人能行;有錢拿了,就有這個本事了。
“他有這個本事,早干嘛去了!”薛廣明袖子一甩,越說越激動,“七老八十的人了,想起來干事兒了!”
蘇越安靜聽著,見薛廣明斥完了,這才開了口:“是我等冒昧了,還請薛大人見諒。”
薛廣明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有點激動過頭了,清了清嗓子擺擺手:“無妨,這個羅攀,提起他我就生氣!”
白梨暗暗記下這個名字。
蘇越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讓薛大人見笑了,我等便是沖著這個羅攀而來,不知,您能否告知我們,此人現在何處?”
方才的失態,讓薛廣明有點下不來臺。
畢竟人家外鄉人哪里知道這些,大多也是沖著寧陽盛產降妖器的名頭,帶著重金前來。
薛廣明這頓罵,倒是把來者也罵成了此等貨色一般。
還好蘇越不曾生氣,薛廣明自然是順著臺階下來了:“他中年喪子,性子執拗古怪,好好的城里不住,住在浮松港邊的山上。你們若是尋他,只往東走,一路打聽著便能找到了。”
蘇越面上很是感激:“多謝薛大人!多謝薛大人!”
薛廣明既然憎惡貪圖名利之人,想必也不會收什么銀子。
蘇越只是再三感激,便出門了。
等到了外頭,見著四下無人,白梨這才問出了心中困惑。
“方才那個薛大人信誓旦旦地說浮松港都不是貪利之徒,可路上隨便遇到個漁民都知道雪元寺的人貪財,這是為何?”
蘇越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這位薛大人雖是清廉,但這把年紀了還如此天真,只怕是難以上位。”
白梨眨了眨眼,沒太明白。
“要我說可不一定,”牙鳶搖頭晃腦地說道,“城民如何他或許不知,底下人是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
白梨看了看牙鳶,又看了看蘇越。
“你是說,他只是好面子,不想在我這個外鄉人面前露什么短處?”
“要不然就是真蠢,”牙鳶嗤之以鼻,“怪不得人到中年了,還只能在這港口的分亭里風吹日曬呢?”
蘇越不語,只是淺淺笑著。
“我覺得都不是。”沉默許久的白梨卻開了口。
“怎么說?”
“先前我也覺得,許是他有所不知,或是故意隱瞞,”白梨歪著腦袋,“可是貪財分好幾種,小恩小惠是一回事,羅攀那種,才是薛大人真正憎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