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一陣粗糲的嗓音響起,“哪兒來的小姑娘,這么俊俏?”
白梨早在黑影閃過的時候,便已被吸引了注意力。
身后傳來邵青清朗的笑聲:“古渙,你今兒可起晚了。”
屋檐上的角梟斜了一眼邵青,一揚灰翅,穩穩落地,倏地變成了一個體型福相的中年男子。
白梨依舊好好站著,歪了歪腦袋,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
雙眼窄細,長眉入鬢,尖鼻小嘴,頭發灰花,古渙化了人形,也依舊長了副角梟的模樣。
“邵宅里的妖是不是有點多了?”古渙陰陽怪氣地清了清嗓子,看向邵青,“怎么,你手里的小鬼要找點玩伴?葉信家那三個小子不行了嗎?”
“誰他娘的說我兒子不行!”
一個尖銳卻沙啞的聲音凌空傳來,下一刻疾風便掃過古渙的臉龐。
古渙抬手去擋,愣是勾破了他的袖口。
“嘿!你還真敢伸爪子!”話音一落,古渙又化成了角梟,一躍而起,在空中與那只蝙蝠纏斗起來。
白梨雙眼一瞪,聽著嗓音,兩位可都是上了年紀了,怎么還這般說打就打的孩子氣呢。
還沒等她嘴角抽完,就看見有三個黑黑瘦瘦的小豆丁躡手躡腳走到了邵青邊上。
這大概就是蝠妖葉信的三個兒子了吧?
邵青面上笑得慈愛,將三只攏到身旁,小聲地說著什么。
蘇越的臉色越來越黑,冷冷地看了一眼邵青。
邵青似是才想起來一般,倏然一笑,輕輕翻轉左袖,只見幾道銀色的光束從他袖管之中齊齊迸出,直沖天空而去。
夜空之中,是纏斗正酣的古渙和葉信。
而那幾道銀光,形速遠遠超過二妖,如銀針般在二妖之間游走。
沒多久,只見二妖身下動作皆是一頓,隨即轟地一聲重重砸落在地。
白梨這才伸著脖子去打量這倆。
二妖一邊哎喲哎喲地叫喚著,一邊朝著彼此吹胡子瞪眼,卻絲毫不見動彈。
仔細一眼,他們身上竟是都被極細的銀絲捆住了。
這時,四個紙片兒般薄而透明的銀色小人,大搖大擺地從二妖身后走了出來,每個都不過掌心那么大。
它們走到邵青面前一頓,昂著腦袋,似是在等什么。
邵青伸手,在它們四個的腦門上輕輕一點,金光一閃而過,四個小人兒便一個接一個鉆回邵青袖管里了。
白梨看得目瞪口呆。
“邵青!趕緊給老子解開!”葉信已經急吼吼地出聲了。
邵青不語,只低著頭捋著袖子。
蘇越走上前去,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兩只老妖:“長記性沒有?”
“哎哎哎,知道了知道了。”葉信一見到蘇越,也是松下了戾氣,含糊地敷衍了幾句。
古渙沒有開口,只一味瞪著葉信,滿臉的不高興。
蘇越轉身,沖邵青點了點頭。
二人身上的銀絲頓時消散不見。
一梟一蝠拍了拍翅,皆是化作了人形。
葉信倒是體型修長,也是黑黑瘦瘦,他那三個兒子與他便像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白梨左看看右看看,這會兒才小聲去問蘇越:“方才邵青袖子里的,是什么東西?”
蘇越還沒回答,身后就傳來了赤嬰懶洋洋的聲音:“是他養的小鬼。”
白梨轉頭,就見赤嬰無精打采地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本來想著今天蘇越有的忙了,我能睡個懶覺,沒想到這倆老東西打個架動靜也真是夠大的。”
赤嬰瞇著眼,慢條斯理地走到了院中,挑了根柱子靠著看熱鬧。
小鬼?
蘇越接上赤嬰的話,對白梨解釋道:“邵青是一個號鬼師。”
“號鬼師?”白梨驚奇地看向蘇越,“那是什么?”
“字面意思,可以對鬼發號施令的人。”
白梨琢磨了一會兒,擰眉問道:“方才你不是說,人死后若有極大的執念,才能化為鬼,執念強大如斯,又怎么會甘愿聽別人的話呢?”
蘇越略感欣慰,這家伙總算不是左耳進右耳出。
“我方才也說了,鬼沒有真身,修煉而言不進則退,很容易消散。而號鬼師天生有保護散鬼的能力,所以靈力不強的鬼,也會尋找號鬼師以做庇護。”
白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所以,號鬼師照顧鬼,鬼也成了號鬼師的手下,是這個意思嗎?”
“不只是如此,”邵青站起身,向蘇越白梨走來,沖二人一笑,“蘇將軍不必替我遮掩什么。”
“我并非尋常的號鬼師,只等執念強大的鬼找上門來。”說著,邵青抖了抖袖子,一個白色的透明小人便躍身而出,穩穩站在了邵青的手心,“白梨你看,這像什么?”
白梨眨巴著眼睛,仔細打量著那個小人。
這個小人只有邵青的掌心大,薄如蟬翼,透明發亮,圓滾滾的腦袋上沒有毛發,沒有五官,渾身也不著寸縷,若是不會動,只怕會以為是個剪影。
“像個…”白梨咬了咬下唇,試探道,“小孩兒?”
“不錯,”邵青坦然地點了點頭,“我煉的鬼,都來自于胎死腹中的嬰孩。”
胎死…腹中…
白梨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連著背脊上的狐毛都豎起來了。
“胎,胎兒怎么會有執念?”白梨怯怯地問他。
邵青一翻手背,那紙片兒般的小人又鉆回邵青的袖子里去了:“你方才說,鬼是號鬼師的手下,并不準確。
鬼有執念,便有自己想要完成的心愿,號鬼師幫助鬼不消散,鬼助號鬼師行凡人不能之事。
與號鬼師而言,更像是互惠互利的伙伴;而像我這樣,煉毫無執念的鬼,那鬼便是號鬼師的奴隸,完全由號鬼師說了算。”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白梨總覺得邵青說這些話時,有種將自己狠狠貶低的意思。
“等等,我有點糊涂了…”白梨疑惑地撓了撓頭。
“不是說有執念,才能變成鬼;怎么毫無執念,也能變成鬼嗎?”
“如果在胎兒剛死之時,號鬼師只身在旁,就可以與死胎還未消散的意念簽訂契約,即便是毫無執念的死胎,也可以成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