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廉軍。
甭管在大宋,還是在西夏,或是在遼國,沒有人會認為這支軍隊是高俅的軍隊。更別提什么程知節了,要沒有李逵在金明寨戰役中的瘋狂表現,飛廉軍根本就不會有組建的可能。
事實上,高俅也不會因為自己是如今飛廉軍的主將,而真的認為飛廉軍是自己的軍隊了。他要是敢這么想,手下的兩個副手就不會答應。步軍統領魯達,李逵的仆從出身,還有騎兵統領李云,這是李逵的族弟。
唯一心中想要掀翻李逵在飛廉軍中印象里的呼延灼,高俅也信不過。
畢竟,李逵也好,李云也罷,高俅都固執的認為是自己人,他們才是蘇門在軍隊之中的兄弟。而呼延灼人品很不好,這才是呼延灼明顯已經投靠了高俅,還讓高俅不敢重用。這也是為什么高俅哪怕將魯達這個酒鬼留在身邊,也不愿意將代州的防御重任交給呼延灼的原因了。
而飛廉軍就是那支從五萬黨項大軍地獄進攻下,掀翻黨項五萬大軍的圍剿,殺出來的軍隊。
這支軍隊唯一的烙印只能是李逵,也只會是李逵。
同樣的,禁衛軍也會有這樣的跡象。只不過,禁衛軍還沒有在戰場上用勝利奠定自己的歷史地位,但是對于禁衛軍來說,涿州之戰,他們必須勝,要是失敗的話…
等待禁衛軍的可能是全軍覆沒。
如果涿州之戰失敗,飛廉軍和禁衛軍必須第一時間退出戰場,逃跑到易縣,然后立刻退守代州。要不然,這支才兩萬多人的軍隊,就會陷入十萬契丹騎兵的圍剿之中。想要擺脫這樣的絕境,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騎兵最喜歡的平原戰場,進入山區。
所以,這支宋軍中每一個校尉都知道此戰的重要性。
哪怕李逵的命令再苛刻,也會在第一時間按照李逵的命令去做。
就在韓資讓發動騎兵準備騎射的時候,他眼中噴火的看到宋軍不僅僅退防城墻根,更過分的是,城墻上十幾架云梯上,飛廉軍的步兵還在有條不紊地爬上城頭。
韓資讓不是沒有什么經驗的主將。
他深知這些宋軍不會只爬到城頭就完事了,而會在城頭不做修整,立刻從另一邊爬下城,然后進入涿州城內。唯一的不便就是,涿州的南城還在熊熊大火之中,這給宋軍入城造成了很大的不便。
已經損失不少的兵力的涿州守軍,面對武器超越他們認識的宋軍,恐怕只能節節敗退。
也就是說,韓資讓無法在城外將宋軍打跑的話,涿州城內的契丹軍隊恐怕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條是死戰,然后被蠶食。
另外一條就是被趕出城。
想到這里,韓資讓真的是五內俱焚,內心的焦慮讓他有種口干舌燥的惶恐。
踏踏踏 踏踏踏——
隨著戰馬沖鋒速度越拉越快,韓資讓心頭一再的祈禱,快一些,更快一些,好給城內的部下爭取足夠的時間。
可是讓他目瞪口呆的是,契丹騎兵在距離宋軍不到百丈的時候,遼軍的騎兵卻出現了一種讓他感覺非常不妙的情況。
不少騎兵都已經擺開了射箭的架勢,竟然一個個人仰馬翻的摔倒在戰場上。
倒下的騎兵,立刻被后續的騎兵趕上,踐踏,淹沒。
這些損失對于韓資讓來說絕對不應該有,但卻發生了。
唯一的解釋就是,宋軍竟然無恥的在轉移的過程之中,在距離防線百丈左右的地方,挖了一片陷馬坑。
而這個距離正好是遼兵騎射的最大距離之外,只要越過這個距離,在宋軍面前迅速射出箭矢之后,遼兵就會撥轉馬頭完成轉移,讓后面的遼兵可以沖到面前,不斷的發射弓箭。從而達到騎射的最佳狀態,不間斷的攻擊步兵。
“可恨!”
韓資讓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憋屈過。
他仿佛被出處扼住了喉嚨,宋軍主將李逵連任何一點機會都不給他。
“大帥,我們…”
韓資讓從眼神之中看到了手下的猶豫,立刻恢復了強大的自信,對手下道:“宋人倉促,根本就可能挖整片的陷馬坑。一點損失我還承受得起。”
這話沒錯,飛廉軍和禁衛軍已經非常賣力了,可惜,時間太短了,不可能給他們提多的時間將正片戰場都布置陷馬坑。只能讓步兵在有限的時間里,挖出一片相對于比較狹長的距離。
這片狹長的陷馬坑,只能讓遼軍失去銳氣,并沒有給遼軍帶來太大損失。
但是卻打破了遼軍的進攻節奏,以至于遼軍引以為傲的騎射,竟然在頓時間內連宋軍的防線都沒有夠到。
即便有零星的箭矢進入了宋軍防線之中,也沒有給宋軍造成麻煩。
強大的護甲,加上盾牌,足夠讓遼軍鎩羽而歸了。
“大帥,你簡直就是諸葛再世,連遼軍進攻的手段都預料到了。”
曹昉和李逵一起站在城頭上,一邊可以看到攻入城內的宋軍勢如破竹,在涿州城內不斷的蠶食遼人的抵抗。
而另一面,他們也能清晰的看到城外遼軍的窘境。這讓曹昉有種勝券在握的狂喜。
李逵滿意的笑了笑,他并沒有多說話。
打下涿州難不難?
對于宋軍來說確實難。
要是在太宗時期,李逵能夠享受班師回朝,太宗皇帝親自在開封城外迎接的地步。
但對于李逵來說,并不難。兵力上,雙方差不多,甚至宋軍更多一些。
此戰的關鍵并非是在兵力,而是遼軍根本就無法適應宋軍的進攻手段,哪怕是守城,也處于被動挨打的地步。這樣的戰斗要是還輸,李逵還有臉指揮前線幾萬大軍?
曹昉的得意是不言而喻的,他是大宋頂級將門子弟之中,第一個踏上華夏故土涿州城頭的人。
至于楊志。
抱歉,這是他下屬。而且天波府如今也沒什么人支撐門面了,早就從頂級將門行列之中被剔除了。
人啊,不能得意,太得意了,就會忘記自己的身份。
曹昉就是這樣,他覺得自己的高光時刻就在眼前,向李逵要求道:“大帥,是否讓炮兵齊射,繼續挫挫遼軍的銳氣?”
要是換一個主帥,多半會給曹家少侯爺這個面子。
可惜,站在曹昉面前的不是別人,而是李逵。
李逵原本還算舒展的面孔,沉下來,陰惻惻道:“我是主帥?你是主帥?”
曹昉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抓住,猛然一緊,立刻媚笑道:“大帥,我高興過頭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我一般見識。要說打仗,還得仰仗大帥的指揮。”
哼——
見李逵沒有后續的怒斥,曹昉這才捂著胸口暗自松了一口氣,太危險了,差點冒犯了李逵。當然,他也清楚,李逵在指揮作戰的能力上,比自己強太多。自己看不出的玄機,卻在李逵的算計之中。
曹昉也想知道,自己和李逵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可李逵要是不想說,他也不敢問。
良久,才見李逵幽幽道:“炮兵騎射的好處不大,距離太遠,用實心彈打擊殺傷太少。用散彈攻擊,效果不好。騎弓要比普通的弓箭射程更短,靠近了,射擊效果才更加。火器軍隊作戰,距離才是最為要緊的地方。合適的距離之內,火炮和燧發槍的配合之下,才是無敵的存在。曹昉——”
“末將在。”
曹昉躬身回答。
李逵幽幽道:“你跟著我日子也不短了,要是還這么點眼力見,如何讓本官將禁衛軍交給你指揮?”
曹昉自信在心里盤算了一陣,什么叫不短了,滿打滿算只有半年。他是將門子弟,族里的長輩說過,合格的將領,哪個不是需要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磨礪才能達到名將的能力?
他才半年啊!
以后要是李逵讓他獨自領兵作戰,豈不是要完?
他身邊要是沒有了李逵,他會覺得自己小命隨時不保的驚恐。這不是魏危言聳聽,而是真實的感受。
“大帥,我…忘了。”
要是曹昉京城的朋友們看到他如今的樣子,肯定會驚地眼珠子都掉下來。什么時候曹昉如此好說話了?
李逵暗暗嘆氣,大宋的將門確實太讓他失望了。曹昉這樣的頂級將門子弟,一旦出任軍中官職,不是統領幾千、上萬人馬的營將,甚至是統領幾萬人馬的大將。可是在見識方面,和整日在京城街頭斗富的紈绔子弟沒什么兩樣。當然,李逵肯定不是什么好老師。他就喜歡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的給曹昉胡亂上課。
直接導致曹昉對火器部隊的戰爭,還沒有一個完整的概念。
不過話說回來,要將曹昉這樣的人培養成為一個合格的將領,哪怕對李逵來說,也不容易。
李逵干脆不去看曹昉,而是對楊志下令道:“帶著你的人,從城頭上下去,我要盡快看到你控制涿州城。”
“尊令!”
按理說,這個任務是曹昉該去的,但李逵根本就信不過曹昉。
只要宋軍控制涿州,甚至將城內的守軍殲滅,那么宋軍就和遼軍完成了一個在戰爭史上都從來沒出現過的局面。
遼軍和宋軍,在一天之內,攻防完全出現了轉換。
擔任進攻的宋軍,詭異的成了守城一方。而擔任守城的遼軍,變成了攻城方。
隨著遼軍將僅限的陷馬坑區域填平之后,遼人最瘋狂的進攻開始了。
而站在城頭的李逵也知道這是此戰最為關鍵的時候。畢竟,如果遼軍敗退,韓資讓完全有時間從涿州北門退守入城。
真要是宋軍和遼軍開始巷戰,李逵也會頭痛。
畢竟禁衛軍完全是野戰的配置。而飛廉軍隨軍的步兵只有一部分,這次跟誰李逵的主力其實是李云的騎兵。呼延灼指揮的步兵,已經讓他留下一半在易縣了。
戰場焦灼,才是李逵最擔心的局面。
遼軍主將的鳴鏑從本陣射出,落在了禁衛軍防線之前。
相比之前如同兒戲一般的進攻,這次遼軍的進攻,才是戰斗到現在為止,最為重要的一次進攻,也是最為齊整的一次進攻。
韓資讓也知道,他要是不能沖破宋軍,涿州城在今天就會丟掉。等待他的將是皇帝暴跳如雷的憤怒,還有丟官下大牢的絕境。
他已經后悔聽從部下的意見,將騎兵拉出了城,將自己陷入如此進退兩難的境地。要是他沒有出城,或許還有機會將宋軍從城內趕出去,哪怕付出上萬的傷亡也在所不惜。總好過,在城外自己的軍隊被宋軍戲耍來得好。
進攻!
戰馬嘶鳴,士卒呼喊。
遼軍爆發出戰斗到現在最大的陣仗。
而在城頭的李逵,也幾乎是在同時,下達了禁衛軍的作戰命令。
“火炮齊射!”
轟——
轟——
上百門火炮一齊開火的陣勢,讓整個宋軍又有種被煙霧包裹的樣子。這支軍隊仿佛一下子褪去了偽善的裝束,露出鋼鐵獠牙。
尤其是炮彈如同犁地一般的清理了一片遼軍。但這僅僅是開始。
因為火槍兵終于上陣了。
“一發準備!”
“射擊!”
宋軍禁衛軍對將們聲嘶力竭的怒吼,早就被淹沒在了火槍爆豆般的槍聲之中。
“第二隊上前!”
“射擊!”
不斷有遼軍從戰馬上掉下來,這種近乎于屠殺的戰爭猛獸出現之后,韓資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軍打到這個份上,還隱藏著這么個殺手锏。他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李逵或許不僅僅是想要打下涿州那么簡單。
而是要全殲涿州守軍。
也只有這樣,宋軍憑借戰場上的兩萬多軍隊,才能扭轉整個河北的戰爭局勢。
想到這個可能,韓資讓的后背都濕透了。
“騎兵,騎兵,肯定還有騎兵。”
他喃喃的說道。
但是卻遲遲沒有下達撤退的命令。
火槍兵前移動,炮兵覆蓋。
一切就像是個圈套,讓韓資讓一步步走到了絕望的懸崖邊上。
直到他的部下發顫地用力搖著他,大喊道:“大帥,不能怎么打啊!兒郎們的血在白流。”
這一刻,韓資讓才想起來,局勢已經容不得他胡思亂想了。閉著眼,兩行悔恨的淚水從臉頰上流淌下來,崇義軍此戰之后,還能留下多少底子,他都已經不敢想了。可是再后悔,他都必須要做出選擇。
“退兵!”
做出這個命令之后,韓資讓感覺整個胸腔都甜絲絲的,仿佛鮮血的腥味彌漫到了他口中。
轟隆隆。
轟隆隆。
重騎兵出現在戰場的那一刻,徹底斷絕了遼人最后的希望。
甚至不用韓資讓下令,逃跑的遼軍就如同一盤散沙一樣將遼軍虛假的強大給撕扯地粉碎。
李云的五千騎兵出現在戰場的那一刻,涿州的歸屬已經失去了懸念。
沖入遼軍的那一刻,如同刀砍在豆腐上一般,將遼軍撕裂開來。韓資讓在親衛的保護下,潰逃著,回頭看向戰場的那一刻,他臉色蒼白,還無法相信這一仗就這樣敗了,如此的干脆。而跟在他身后的遼兵,甚至只有堪堪千人而已。
偌大的遼國,他能逃跑到哪兒去?
析津府?
或許等待他的只能是皇帝耶律洪基沖天的怒火。
朕讓你消耗宋軍,不是讓你給宋軍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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