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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白臉的宋奸

  三才陣,在步兵作戰中使用很頻繁,這是一個攻守兼有,但更偏向于進攻的陣法。在騎兵作戰中,也會用到,本意當然是為了延長進攻的持續性,在進攻強度不變的情況下,增加進攻的時長。

  三才陣在騎兵戰陣中也有變種,演變之后,最為出名的騎兵陣法無疑是魚鱗陣了。

  不過,這種需要大量戰馬作戰的野戰軍陣,并不適合宋軍。李逵命令下達之后,只是全軍變成了段落式進攻,為的就是持續沖擊黨項人的軍陣。從而打開一個好讓騎兵馳騁進入的缺口。

  可讓李逵詫異的是,黨項人如同不設防似的,就像是燒紅的刀子放在了存放油膏的罐子里,沒有用力,就切入了黨項大軍的腹部。

  怎么會這么容易?

  就連李云都在詫異,他幾天前還在和黨項騎兵在野外糾纏,牽制了不少黨項騎兵,為金明寨的守城兵將減少壓力。但那時候的黨項人如同石頭一般硬,稍微不慎就要吃大虧。可才幾天功夫,黨項人就慫包成這樣子?

  “二哥,情況不對勁啊!”

  李云奮力大喊。語氣充滿了擔憂,剛切入黨項人軍中,只要有心脫離,還能殺出去。可一旦進入太深,兩千人沖進幾萬人的軍陣之中,想逃都難了。

  李逵抬眼看向了西夏大軍的帥旗,發狠道:“就算是龍潭虎穴,爺們也要將他一口白牙都給拔了,命令后隊靠近,變鋒矢陣!”

  “快逃啊!宋軍殺過來了!”

  “阻擊,快阻擊!”

  黨項大軍亂成一團,有些士兵騎著馬就埋著頭朝北方跑,他們的信心已經在交戰中被打沒了,金明寨下,宋軍車陣之戰,都讓他們看到了失敗的跡象。一個個倒下的同伴,更是堅定了他們活著回去的信念。

  雖說宋軍將領們根本就聽不懂黨項人在說些什么,但是張川卻能聽懂幾句,畢竟他家族是西北的將門。

  不打仗的時候,黨項人的商隊也會進入西北境內。而在西北,邊塞貿易基本上十有八九是被將門壟斷了。不懂幾句黨項話,都不敢說自己是將門子弟。

  可聽懂了之后,他更是一臉懵懂,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黨項人相比契丹人,戰斗意志更強。可是留在西軍將領中根深蒂固的記憶。即便章楶在環慶路的時候,有過幾次大敗黨項大軍的戰績,相比幾十年一次又一次的慘敗,這樣的記憶太少了。

  “見鬼,不會是陰謀吧?”

  張川咒罵了一句,提著手中的鳳嘴刀,隨著鋒矢陣的沖擊隊形催馬跟了下去。他都搞不明白,為什么幾天沒見,黨項人竟會變成這個鳥樣子。之前一直追著他們打的心氣,哪兒去了?

  不知不覺之間,張川抬頭已經看到了不遠處的西夏大軍的帥旗。

  心頭咯噔一下,開始犯嘀咕了起來:不是真讓自己給說中了吧?

  梁乙述站在車上,都已經看到了宋軍沖鋒的人馬,這時候,琢磨權力都是徒勞的傻事,首要的任務就是將宋軍一口吞掉。

  “訛其滿,快收攏軍隊將宋軍合圍起來。”

  面對恩主的命令,訛其滿也是苦笑不已,他要是有這個能力,早就去做了,就因為辦不到,才想到跟著來到了梁乙述的跟前,想著護送梁乙述回到西夏。相比梁乙述在金明寨的慘敗,訛其滿的危機更嚴重。

  他才是這支軍隊之中,指揮鐵鷂子的主將。在李氏皇族之人出現之前,鄜延路前線作戰的鐵鷂子,都在他的指揮之下。

  可是,在他手里,鐵鷂子損失慘重。

  更讓他擔憂的是,鐵鷂子在和宋軍野戰之中的絕對優勢蕩然無存。宋軍造出了新武器,在戰場上非常克制鐵鷂子的沖鋒。重騎兵的時代,似乎要在他手里被葬送了。梁乙述是太后的弟弟,即便趕走了仁多保忠,會給梁乙述的慘敗埋下后患。

  可仁多保忠的兒子被宋軍俘虜了,這是不爭的事實。這時候的仁多保忠說什么也不適合再在前線擔任主帥了。

  梁乙述雖說手段有些卑劣,但在大局上沒有過錯。

  唯一的過錯就是,仁多保忠眼瞅著要打下金明寨的戰場,交給梁乙述之后,宋軍把守的金明寨,竟然越守越牢靠了,這是能力問題,梁乙述不堪重用。

  但訛其滿就不一樣了,鐵鷂子是西夏國內第一流的精銳。這支往日戰場上戰無不勝的精銳,竟然在訛其滿手里折損了一千多人。如今他手中還有一個七零八落的散兵組建的小隊,已經到了無人可用的地步。真要是降罪起來,訛其滿和他的家族都要倒血霉。

  “大帥,某護著你出去!”訛其滿期待著萬一他要倒霉了,梁乙述能拉他一把。雖說梁乙述也是自身難保,但總好過他這種無依無靠的臣子。

  梁乙述看著眼前的亂局,全都亂套了,士兵毫無頭緒的埋頭逃跑,軍心早已渙散,想要聚攏起來士卒,靠野利蒙多沒有指望了,他只能期待活著逃到西夏。只要回去了,才有機會一雪前恥。真要是連逃跑都不成,就要成為階下囚了。

  “只能如此了!”作為主帥,走到這一步,梁乙述心里是非常不甘的,但不甘又能如何?

  還能將宋軍給打退嗎?

  尤其是他直到現在還沒有發現野利蒙多,他依稀記得,之前野利蒙多似乎在鎧甲外套了仆從軍的羊皮袍子,臟兮兮的如同個花子。

  眼下,他卻感覺到了不對勁,野利蒙多不會趁著這個機會已經逃跑了吧?

  這就難受了,主帥還沒跑,手下的大將卻偷偷逃跑了,等回去,一定要將野利蒙多下大牢,梁乙述在心里記下了這個仇。

  “二哥,主帥逃跑了,但是帥旗還沒有帶走。”李云沖殺到李逵面前,自從深入黨項軍中之后,兩千人馬分成了四個指揮,各自沖殺。都是圍著西夏軍的帥旗。戰場上,黨項人馬還有兩三萬人,黨項人雖然開始逃跑了,但一時間也逃不出去多少。

  反而到處都是人,所有人都有點暈頭轉向。

  而帥旗是戰場上的一個變數,只要西夏大軍的帥旗還在,在慌亂之后很可能會有將領將軍隊聚攏在帥旗之下,即便做不到這樣,將軍隊往帥旗方向靠攏也會給宋軍帶來莫大的麻煩。李逵當機立斷,對李云道:“將帥旗給我砍了,我去追西夏主帥。”

咚咚咚  李云用力的將樸刀重重砍在了旗桿上,不一會兒功夫,帥旗在空中搖晃了幾下,倒在了地上,從旗桿上取下帥旗,李云隨手扔給了手下道:“好好保存,可別丟了。”

  而李逵徑直追著梁乙述的大車而去,可不知不覺之間,他身邊竟然沒有了自己人。

  撥開迎面朝著他沖來的黨項鐵鷂子的長槍,三尖兩刃神鋒轉了一個圈,就在兩人交錯的那一刻,刀面拍打在鐵鷂子的頭盔上,就聽的清脆的聲響,騎士應聲倒地。

  突刺。

  撩殺。

  劈砍。

  似槍,似刀,又是戟的三尖兩刃神鋒,更適合用的招數是拍。只不過不同于方天畫戟,如同巨大的蒼蠅拍,隨手驅趕著戰場上迎面而來的襲擾。三尖兩刃神鋒的面比方天畫戟小太多,拍起來很考驗技術。好在李逵越用越順手。反而琢磨出一套專門對付鐵鷂子的手段。

  刺眼睛。

  拍面門。

  捅胯下。

  當然捅胯下并不是下三濫,而是專門對付戰馬的手段。鐵鷂子騎在馬上盔甲厚重,連弓箭都無可奈何他們,但要是戰馬倒在了地上,他們就是只在地上緩慢移動的大烏龜而已。

  這把三尖兩刃神鋒自從韓大虎幫李逵打造之后,一直沒有怎么飲過血,這次算是吃飽喝足了。

  眼瞅著距離梁乙述的車駕越來越近,梁乙述也看到了李逵追來。此時,他早就沒有了西夏主帥的威風,而是驚慌失措地在車上驚嘆:“宋軍竟有如此猛將?”

  梁乙述不慌,主要是他發現宋將腦子不好,一個人追著一大群人,你真以為自己是霸王再世?

  尤其是梁乙述發現自己的親衛也好,大將訛其滿也罷,都一個勁地護著自己逃跑。想到他無端的被宋軍單槍匹馬給羞辱了,他的大軍雖然敗了,但他梁乙述身邊的人馬并不少,怎么可能被單槍匹馬的宋將給追地抱頭鼠竄。

  強烈的自尊讓他忍不住大喊起來:“跑什么,追兵只有一個傻子,殺了他,再走。”

  訛其滿回頭,頓時雙眼通紅,他和他的手下吃過李逵不少虧,尤其是李逵在戰場上專門欺負鐵鷂子的手段,讓他氣不打一處來。勒住戰馬,撥回馬頭,硬著李逵站定后對梁乙述道:“大帥,某為大帥獻上宋將的頭顱。”

  但是梁乙述不這么想:“不,抓活的。”

  野利蒙多已經在戰場上偷偷摸摸的盜了兩門青銅火炮,但這玩意偷回來還不會用。要是有一個宋將被俘虜了,這種宋軍的新武器就能在西夏國順利的使用。西夏本來就是游牧民族,要不是又宋人被俘虜,或者主動投靠,他們這輩子都琢磨不出哪些復雜的攻城武器。

  想到這里,梁乙述在車上站起來,對著李逵指道:“哚,那宋將。可敢報上名來?”

  “有何不敢,大宋直秘閣李逵是也!爾是何人?”李逵指著梁乙述,要是尋常人遇到這等被圍困的局面,早就嚇尿了,但李逵愣是沒走。反而給人一種躍躍欲試的愣頭青氣質。

  “某乃大夏兵部侍郎,梁乙述。”

  梁乙述心頭感慨:真是個傻子。

  唉,他突然發現了不對勁,直秘閣好像不是大宋軍職的官階。至于是什么?他一時間腦子堵住了,想不起來,可似乎又在嘴邊,馬上就能說出來似的難受。西夏的官職照抄了大宋的官職制度,但當年李元昊也沒臉將觀文殿大學士,端明殿大學士,龍圖閣大學士這種官職搬到西夏的朝堂上去。

  私塾三月文化水平的李元昊,雖然眼熱進士老爺家里整出個跨院做成書房,藏書上千,從大門口就能嗅到濃重的書香氣的雅致。

  李元昊打心眼里是羨慕,但真要是傻乎乎的去學大宋一樣,弄出一大堆龍圖閣、天章、寶文之類的館閣出來,肯定會被人笑話。就算是李元昊自己也沒臉這么干。西夏建國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西夏是沒有文字的。可以說,黨項人以前的文化傳遞只有兩種辦法,畫巖畫,唱歌。這不是蠻夷,還有什么是蠻夷。

  蠻夷無所謂,保持這樣風土人情的民族多了去了,黨項也不是孤單單的一個。可要是這樣的底子,還要裝出有文化的樣子,就會被惹人恥笑了。

  梁乙述不是黨項人,整個梁氏都不是黨項人,他們是正兒八經的漢人。自然要比黨項人對漢人的官職更加了解一些。冷不丁的,他想起來宋國似乎還真有直秘閣這個官職,但這是秘書省的官職,屬于天子近臣。

  而且梁乙述記憶中告訴自己,直秘閣是個文官,非博學之才不能擔任。這是個隨時隨地都要給皇帝的無知兜底的職位,是帝王的貼身智囊。沒點水平,都不敢上任。可是當他的視線滑落在了李逵的身上,黑臉膛,這不是大毛病,黑點也不是說不允許考進士了。黨項人比李逵黑的多了去了。

  關鍵是李逵廝殺一天了,身上殷紅黑紫的血跡沾滿了戰袍。手中的那桿三尖兩刃神鋒可不是尋常兵器,沒有點高深的武藝傍身,根本就不敢在戰場上用。

  加上人高馬大,一張臉也因為污跡斑斑而顯得兇神惡煞,這樣的人會是文官嗎?

  想到這里,梁乙述篤定李逵欺騙了他,氣地指著李逵的鼻子破口大罵:“殺胚,你以為冒充文官,就能騙本帥不成?”

  要是不罵人,李逵還打算活捉這貨,但現在,他們之間僅有的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了。李逵瞥了一眼梁乙述的臉,太白了,比尋常的黨項人要白凈很多。黨項是羌人,以前生活在高原上,被吐蕃人趕下了高原。長年被陽光炙烤,導致基因中都帶著膚黑。可梁乙述這家伙實在太白了,尤其是這家伙開口說話的語氣。

  羌人沒有文字,但有自己獨特的語言,學習大宋官話就是再好,也會有種腔調不在點上的異樣。可是梁乙述不一樣,他用大宋官話竟然帶出了一點大宋西北方言的語氣。

  李逵瞪眼瞅著梁乙述,單臂抬起三尖兩刃神鋒,指梁乙述怒道:“你是宋奸!”

  “宋奸人人得而誅之!”

  “受死吧!”

  訛其滿眼睜睜的看著梁乙述和李逵談崩了,吞了一口唾沫,攔住了李逵大喊道:“大帥先走,某來了解此子!”

  可是李逵根本就不搭理他,咆哮道:“全軍聽令,白臉的是宋奸,斬其首,賞萬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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