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寶典。
研習資料。
這話要是出自蘇過之口,晁補之說什么也要相信。畢竟,天下的厚道人不多,但蘇過絕對是晁補之見過的最為厚道的人之一。
文章學問功底扎實,性格樸實無華,這樣的人,要么被埋沒到無人知,要么一旦成名,名揚天下。
只不過,蘇過想要名揚天下還有一道坎,就是他爹蘇軾,他叔叔蘇轍。這是蘇門弟子無法翻越的兩座大山。幾百年才出這么一個人物,想要獲得旁人稱贊一句——青出于來而勝于藍,難之又難。何況蘇家一門之內出了兩個,加上故去的老蘇蘇洵,就是三個,蘇家的子孫們實在是太艱難了。在晁補之看來,蘇過的學問扎實是扎實,但距離他爹還有很遠的距離要走。
這還是同時期相比,十九歲的蘇軾和十九歲的蘇過,他們就有一道實力上無法逾越的鴻溝。
在蘇門之中,能夠和蘇軾才華接近的也就是黃庭堅了。
書法,繪畫,詩詞歌賦,甚至有些方面黃庭堅已經超越了蘇軾。但對一個文人來說,奠定他文壇大宗師的考量只有一個,文章。
如今的蘇軾,他的文章只有小蘇學士蘇轍可以比肩,但也差了一些。除此之外,活著的,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按理說,李逵、李云能夠拜入蘇門,并且在蘇軾跟前讀書,文章不說沾仙氣吧,總該有點蘇門的味道。
可讓晁補之疑惑的是,李逵的文章風格多變,詭異到讓他干瞪眼也沒法子;李云更是…算了,李云的文章簡直就是不知所云。
一直對李逵琢磨不透的晁補之,這才發現了真正的端倪。
抄文。
文抄公不丟人,但要是被人發現的文抄公,那就丟人了。
很快,李云、高俅也被人叫來。
晁補之虎著臉,從李云手里奪走了一卷手稿。看上面的字,晁補之有點天旋地轉。就算是脾氣很不錯的他,也忍不住卷起書落在了李云的腦袋上,憤恨不已道:“你這小子,就你的字,縣試都過不去,還想著讀書成功名,做夢去吧!”
李云茫然的看著晁補之,嘟噥道:“師伯,您老又打人了!”
“有嗎?”
晁補之有些尷尬,他堂堂禮部省試會元,被一群小崽子氣地整日喝人參湯提神,他容易嗎?人參如今不算是什么大補藥,但是蘇軾很喜歡,認為人參近乎仙丹的功效,能讓他延年益壽。連帶著蘇門的弟子多半會購買人參作為孝敬老師的禮物。
很廉價,但買的多了,就少不了吃一些。
晁補之瞪眼威脅李云道:“我打你了嗎?”
李云愣住了,想要點頭。
“真打了嗎?你哪兒疼?”
李云覺得自己肯定又替李逵背鍋了,他哪兒都不疼,晁補之這等弱雞能用書打疼他?這不是笑話嗎?可事實不該是這樣啊?
等晁補之轉身之后,李云才憤恨的對李逵道:“李逵,你又惹師伯不高興。”
“沒有。”李逵撇干凈自己,張口就反駁。
李云怒道:“沒有為何打我?”
李逵不屑道:“昨日的功課你做了嗎?”
李云頓時驚慌失措起來,驚呼道:“昨日還有功課,夭壽吶!我竟然又給忘了。”
為什么是‘又’,因為對李云來說,晁補之布置的功課,他從來沒有完完本本的完成過。時間長了,他習慣了,晁補之也習慣了。
沉冤昭雪,李云也消停了。
反倒是高俅看的好笑,他也準備參加科舉。說起來完全是受到了李逵的影響,之所以這么做,一來,蘇軾有了辭官養老的打算,他這個蘇軾專職小秘書有失業的危險;二來,他偷聽了李逵對李云的科舉法門的蠱惑。
覺得自己也有機會。
只要過了解試,別說省試那么遙遠的事了,就算是他投軍,有了舉子的身份,他也能獲得一個不錯的前程。于是,只要有空,他就和李逵、李云一起讀書,最近也開始學著寫文章。以前他對文章策論一竅不通,但是通過李逵的辦法,他發現自己的才華被埋沒了。
晁補之憤恨不已的盯著李逵,他認定了李逵肯定是始作俑者,而高俅性格奸滑,倆人連帶著將李云這個樸實的小子給帶壞了。
要是李云能聽到晁補之的這話,頓時會感激涕零的訴苦道:“師伯,您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李逵這廝的奸計。”
不過,晁補之是來驗證自己想法的,而不是來聽李云心聲的。
對他來說,李逵、高俅的根基不穩,讀書太少,李云更是不知所謂,連根基都沒有打好。這樣三個人,還信誓旦旦地想要參加科舉,著實讓他窩火。當初他十七歲的時候,還在琢磨自己的文章,凝練文字,不敢輕易下場趕考。
可看看李逵等人,半桶水都不滿,就想著大慶殿上高中的美夢,著實讓他心塞。
說起來,殿試并不在民間名氣很響的紫宸殿,紫宸殿不過是皇帝處理朝政的重要宮殿,朝會的舉辦宮殿,但是大慶殿是朝廷舉辦大典的宮殿。科舉殿試是掄才大典,殿試自然要去大慶殿。
不過,如今晁補之沒有證據,他也不能無端的指責李逵等人的不是,他找來這幾個小子,就是為了收集證據的,輕輕的咳嗽一聲之后,晁補之開口道:“今日做文,作一篇策論。”
“請師伯出題。”
“還請大人出題。”
三人稱呼晁補之都不同。李逵李云稱呼晁補之為師伯,而高俅只能稱其為大人,算是尊稱。雖然蘇軾把他看成是家人,但要讓蘇門之中最出彩的幾個弟子接納他,還有點費勁。主要是蘇門四學士之一的晁補之才華橫溢,見不得不學無術之輩。
高俅的水平不錯,至少要是去沂水縣趕考的話,很有希望通過縣試。
但可惜的是,他是開封府人氏。
科舉第一廝殺戰場,就是在開封府。
官宦子弟,太學學生,足以將開封府打造成為一座學子們噩夢連連的絕地。好在開封府每次解試都不會少于一百五十個名額,要是和其他州府一樣,十幾個,二十來個名額的話,開封府的富貴人家起碼要逃離一半。
晁補之看了眼高俅,要說李逵李云還有機會,但高俅…機會渺茫。開封府的解試不好過啊!當然,這是對高俅來說。對晁補之來說,完全不是個事,只是單純的鄙視了一把高俅。畢竟當年晁補之是開封府解試出去的人,不管是開封府府試,還是省試,他都是第一,科舉對他來說完全沒有壓力。
晁補之頓了頓,隨便出了個題目:“國之廢興存亡。”
李逵聽到這題目,有種被小瞧了的樣子,嘴角不屑的冷笑了一聲,心中頓時琢磨起文章來了。
李云茫然的看著晁補之,很緊張的憋著氣,偷偷問晁補之:“師伯,是《孟子》題嗎?”
考試的時候學生問監考,這會有什么后果,自然不用多言,鐵定要被趕出考場的渣渣。晁補之瞪眼看過去,訓斥道:“禁言,認真破題。”
感謝王安石。
自從神宗之后,王安石雖然注重變法,但他的文采也是當世大才,還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要不是他活著的時候,對手實在太強大,歐陽修,曾鞏,蘇軾,蘇轍,都活的好好的,還都是文章大成的年紀,以至于他沒機會成為大宋文壇的文宗。
蘇軾也是熬死了歐陽修,曾鞏,王安石…才成為文壇宗主的身份。
王安石的文章是復古流,拙樸中寓意明確,本身又是個性格執拗的人,對于看不慣的事,他動手就辦了。大宋的科舉在王安石的手里經歷了一次大的變革。取士不再注重詩詞歌賦,而是注重策論。這在王安石變法失敗之后,舊黨極力廢除王安石在朝堂的痕跡,司馬光也沒有對王安石時代的科舉選拔士子的標準做出改變。
策論,成為王安石之后,考中進士的唯一途徑。
即便大宋進士科里還有詩詞一科,但這一科的考試的選拔的重點,還是策論。
而策論的考題出自五經《易》、《詩》、《書》、《周禮》、《禮記》,這這部書考生只要選考一經即可,加上《論語》和《孟子》。這也是李云問晁補之是《孟子》題的原因。
考場眾生百態。
晁補之高高在上的坐著,看到李云抓耳撓腮的凄苦樣子,看到李逵念念有詞的模樣,還有高俅眼珠子左右劃拉的抖機靈,頓覺好笑。心中豪氣頓生:“一群猢猻,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嘿嘿!”
國之廢興存亡,李逵知道這句話出自《孟子·婁離上》。前后文隨即在腦子里出現…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
策論考試,總少不了將考題的出處找出來,然后點明之后提問,解問,成策。
之后開始提問,找出問題的原因。說白了,就是寫議論文。一篇好的議論文有三要素…論點,論據,論證。
這對李逵來說,一點難處都沒有。唯獨難的就是語言的凝練。
這也有辦法,明朝的李賀用一套科舉速成法,造就了不不知多少舉人和進士。他的辦法就是,天下文章一大抄,只要考官不發現,能夠蒙混過關,就能高中。畢竟抄的文章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而是歷年科舉之中的佳篇。
只要考官不眼瞎,就能高高的中了。
李逵隨即想到一個人,癸卯科的殿試策論中劉進有一段文章可以用,隨后是另外的信息是——此人已死,文章埋沒了可惜了。李逵歪著腦袋心頭一喜,落筆草稿之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段不錯,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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