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貫有多重?
如果是小平錢的話,大概一吊錢不到一斤重的樣子,一貫錢就不到十斤,八九斤應該有。而一百貫錢就要八九百斤重了。
就算是李逵也扛不動。
更何況韓大虎才帶了五個手下,還要進山?
于是他準備了十五個五兩重的銀錠,然后讓五個手下每人背幾貫銅錢,緊趕慢趕才在第三天趕到了百丈村。表面上看是九十五貫,加上李逵先支取的五貫,正好一百貫。但銀兩的價值可要比銅錢高很多,遠遠不止一百貫的總數。
“韓老爺送錢來了!”
多事的喊了一嗓子,全村人都出來圍觀。百丈村的人從來都沒有見過一百貫這么多的錢,一個個撐長了脖子盯著走在路中間的韓大虎。這讓巡檢老爺有點頭大,他沒想到村子里的人這么好客,同時也頗有壓力。
他倒不是擔心有人敢搶李逵的錢,這不是太歲頭上動土嗎?
活膩了!
李逵的兇名不僅僅在百丈村,連蒙山鎮,沂水縣,甚至是沂州的州治所在臨沂城都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江湖中人就算是靠著小偷小摸,打家劫舍過日子的,也看不上一百貫這點錢。臨沂城內有錢的富戶多得是,那家不沒有幾千上萬貫的家產?
而街頭好吃懶做的混混,更不敢和能夠徒手打死老虎的兇人作對了。
可以說,錢進了百丈村,是真正的保險了。
“韓老爺,我等從來沒有見過一百貫有多少錢,可是你的手下背的錢似乎不夠數啊?”
“是啊!韓老爺,說話不能不算數!”
“是爺們,就要一口唾沫一個釘,絕不能拉稀啊!”
韓大虎心說:“得,財不露白這事在百丈村根本就行不通。干脆也不藏著掖著了。”問人借了一個托盤和紅布,將十五個銀晃晃的銀錠在紅布上放好,在陽光下,頓時有種光彩奪目的錯覺。
“韓老爺高義!”
“我等服了!”
韓大虎心說,你們服了有什么用?李逵要是服了才管用。要是李逵想要出讓貫日,別說一百貫了,三千貫,他咬著牙也出了。
全村子里護送著韓大虎進入了李逵的院子,家里就李大郎在練習糖炒栗子,用李逵的話說:“炒不出那個味道,你就一直耗著。糖用完了,就去鎮子上買。”
每一次失敗,都是一個個制錢打水漂的幻覺在李大郎耳畔響起,那種痛側心扉的懊惱,讓他極恨不得在自己土墻上一頭撞死。
可是李逵故意就是不讓他通過,而且還總能講出道理來。
炒好的糖炒栗子李逵家里根本就吃不完,干脆村子里的熊孩子見者有份。以至于這兩天,村子里的孩子一個個到吃飯的時候就愁眉苦臉,肚子都吃飽了,根本就吃不下。
“大郎,你家兄弟呢?”
李大郎木訥的回過神來,努嘴道:“在斷崖后頭。”見來人是韓大虎,頓時放下鏟子,趕緊去叫李逵。剛走幾步,就立刻回頭對李慶道:“李慶過來幫為兄看著火候,翻炒一陣,我去去就來。”
李慶就是村子里被李逵欺負慘了的孩子頭,這幾日,李逵家天天破財,他們卻得了便宜,也不不怎么怕李逵了。答應一聲替過了李大郎,翻炒起來。
等李大郎將兄弟李逵喊來,韓大虎就已經吃上了糖炒栗子。
放在栗子,拍了一下手,韓大虎對李逵笑道:“這吃食不賴。”
“大哥以為這等吃食在縣城能賣什么價?”李逵詢問,韓大虎畢竟是個生意人,他對市場的了解肯定在他之上。
韓大虎想了想,隨意說出個價:“十文一斤吧,多了就買的人少了。”
“多少?”
李逵對李大郎說,糖炒栗子十文一斤,李大郎說什么也不會相信。但是韓老爺是官啊,還是縣城里輸的著的財主,他說出來的話可信度就高了。
別看韓大虎對李大郎不冷不熱的,但是見了李逵比見了親兄弟都要親近一些。眉開眼的說起了他在縣里經歷:“賢弟,你是沒去,我等在縣里游街半日,城里的不少商戶接連邀請某吃席面,這要是一家家排過去,非吃到正月里不可。”
“大哥,小弟還有事要拜托你幫忙,我家兄長想要在縣里找一處房子,價格合適的話就買下來。還請大哥幫忙問問牙行。”李逵直接將原先韓大虎商定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后將韓大虎送來的錢之中,只取了一錠銀子,將放銀子的托盤往韓大虎面前一推。
韓大虎為之一愣,隨后笑道;“賢弟用不了這么做,城里的房子買下一間臨街的鋪面,也花不了這些。”
“那么還請大哥幫忙買一個大一點的房子。”李逵回道:“剩下的是賠大哥的牛錢。”
韓大虎心頭一喜,問:“賢弟是準備去縣里居住?”
“沒有這打算,對了房契就寫在我兄長的名下。”李逵自然看不上縣城的房子,縣里雖然熱鬧,但對他來說,能有汴梁的吸引力大?
“賢弟高義,如此一來,大郎也算是有了一份安身立命的營生。”韓大虎奉承道。同時對李逵的人品刮目相看,這是個不善計較的豪爽之人。
他是注定要去京城闖蕩的人,怎么可能為了窩在沂水縣這不起眼的小地方,給自己造一個安樂窩?
而且他也知道韓大虎有故意結交他的意思,錢多給了。一兩銀子可遠遠不止一貫錢,如果韓大虎僅僅是對他的貫日刀感興趣的話,這還簡單。他也不是沒了一把刀就活不了的人,但萬一這人另有企圖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韓大虎多精明的一個人,看著憨厚,但一肚子的彎彎繞,不用想就明白了李逵的意圖,他是想要將兩人的關系擺正了,不親近,也不疏遠,這樣才最好相處。
韓大虎捋著濃密的胡子大笑道:“賢弟既然這么說,為兄就替賢弟問問。將來花多少,用多少,自然會和賢弟交代。”
好不容易來一趟山里,還是上趕著送錢,李逵也不能做到了飯點就趕人走的惡人。
但他要陪著韓大虎說話,自己做飯也不合適。老娘去舅舅家了,做飯的事只能落在了李大郎的身上。
老李家的硬菜就一個,臘肉片、蘿卜、菘菜亂燉。
李大郎小心翼翼的在鍋中放了一點香油,然后被邊上的李逵嫌棄道:“少了。”
李大郎嘆了一口氣,心說:“不當家就不知道柴米貴!”
他估計也認命了,他在家里是絕對犟不過李逵的,只能繼續倒了一些油,心痛的連淚花子都要掉出來了。
李逵卻向韓大虎告罪道:“家里沒什么吃的,只能委屈兄長了。”
韓大虎裝作模樣的嗅了嗅的油煙味,感覺還不孬,笑道:“這味道香的很,我能多吃兩碗飯。”他也多半猜想到了李逵為什么要將李大郎送到縣城去了,當弟弟的性格豪爽,見不得摳摳搜搜的人。可是偏偏李大郎是這樣的性子,還是個碎嘴子,你說煩不煩?
不過很快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打破了寧靜,李大郎突然對著揭開的食鹽罐子,哆嗦道:“敗家啊!老李家要敗光了!”
韓大虎聽著有趣,一扭頭,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傻呼呼地看著鹽罐,木愣愣的站起來,然后在鹽罐里捻了一點放在嘴里。
大海的味道。
哆嗦的問李逵:“賢弟這是鹽?”
李逵撇了一眼鹽罐,滿不在乎道:“多稀罕吶,鹽罐里當然放的是鹽了。”
韓大虎立刻對周圍農兵下令道:“驅趕院子外的村民,你們幾個都給我在院門附近守住了。”隨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大郎身上,遲疑起來。
李逵也覺得韓大虎有點小題大做了,但韓大虎謹慎的樣子,讓他不解,不就是鹽嗎?
也不管李大郎心里多委屈,對李大郎說道:“我和韓大哥有話要說,你先出去。”
“做飯呢?”李大郎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和兄弟說道說道做人的道理,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就要窮的人生哲理。
卻沒來由的被自家兄弟從家里轟出來了,一臉的寥落之意,浮于言表,唉聲嘆氣之中感慨人生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