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安雅河畔,又是軍官住宿區外的街道,又是一中一青兩名聯盟軍人。
月光下的河水像是一條白銀鋪就的道路,兩人沿著“銀河”默默走了一段路,蓋薩突然朝河面啐了一口,冷笑著,開門見山地問:
“你知道詹森·科尼利斯給我開了什么價嗎?”
“您去找蘭科·博伊爾少校私談了?”溫特斯蹙眉。
“當然去了,誰沒去呀?”蓋薩一副理所當然地態度,挑釁似的反問,“你沒去?”
溫特斯坦然回答:“我還真就沒去。”
蓋薩一時語塞,他輕哼一聲,搖了搖頭,“說明你還太嫩。”
溫特斯笑了點下頭。
蓋薩又磨了會牙,才再次開口。
從他的語氣和表情中能看出,對于接下來所說的內容,上校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
“蘭科·博伊爾代表詹森·科尼利斯許諾,”蓋薩說,“只要我愿意合作,他可以把格羅夫·馬格努斯‘操作’掉,助我取而代之。”
蓋薩原本想看到狼崽子大吃一驚的表情,沒想到溫特斯·蒙塔涅一點也不驚訝,甚至還在輕輕點頭,令上校有一點失望。
“您信他們的承諾嗎?”溫特斯問。
“太他媽滑稽!太他媽可笑!太他媽荒謬了!”蓋薩連罵了三聲,眼神卻有點飄忽不定,“所以不像是假的。”
“假如我處在科尼利斯本部長的位置,也會做兩手準備,”溫特斯若有所思,“‘毒蛇’馬格努斯已經聲名狼藉、人人唾棄,與其高成本維持他的統治,不如重新尋找一位受歡迎的合作者。”
“呦呵?你還幫他分析上了?”蓋薩啞然失笑,“還凈挑好話說?”
“不是只說好話,”溫特斯從容不迫地說,“只是把好話說在前頭而已。
“政權更迭,究竟是會在短期動蕩之后帶來穩定,還是會急速滑向下一次政權更迭,完全是未知數。
“譬如,舊帝國歷185年,南科里亞發生軍事政變,甘迺迪皇帝坐視自己的附庸被推翻,從結果來說,他沒選錯。
“但是就在兩年后,舊帝國歷187年,甘迺迪皇帝又默許威爾南的腐敗統治者被自己的部將取代。這一次,卻讓威爾南的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當然,事后來看,肯定能找出各種各樣的‘先見之明’。可是對當時的人來說,恐怕誰也不敢斷言未來會走向何方。”
講到興頭上,溫特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而且就在威爾南政變的同年,甘迺迪皇帝也被刺客開了瓢…”
蓋薩聽得又生氣、又想笑,“你…你這都是從哪知道的?”
“從冥河重返人間以后,”溫特斯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就一直在勤學苦讀。”
“滾一邊去!”
溫特斯聳了聳肩,好像在說,信不信由你。
兩人又在河岸的矮墻上悶坐了一會。
“我是不會被詹森·科尼利斯收買的,”蓋薩率先打破沉默,有點疲倦地說,“但是他們既然能給我開出這個價碼,就能給別人也開出同樣的、甚至是更有誘惑力的價碼。
“的確,”溫特斯贊同地點頭。
“斯庫爾·梅克倫和馬加什·科爾溫來找過你嗎?”蓋薩低沉地問。
溫特斯明白上校在問什么,他嚴謹地回答:“還沒有。”
“他倆也沒來找我,”蓋薩冷聲。
溫特斯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點僵硬的關節,開玩笑道,“為什么,我感覺,就算我們不同意交換人質,蘭科·博伊爾的目的也達到了?”
蓋薩恨恨地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根子上,還不是因為我們自身有問題?所以必須趕快做出決策,越拖問題越大,動起來反而就沒問題了!”
一想到白天那場投票表決的結果,蓋薩就無比惱火,“今天你為什么不支持我?”
“先別急,聽我說,”溫特斯轉過身,先前的自由散漫全然不見,他直視蓋薩·阿多尼斯,意氣風發地問,“既然您已經聽過詹森·科尼利斯的條件,為什么不聽聽我給您開的價碼?”
蓋薩滿頭霧水,下意識皺起眉頭。
溫特斯豎起一根手指,“第一,我需要您同意設立外新墾地,可以暫時不給予外新墾地的赫德人完整公民權,但是必須制定給予他們完整公民權的時間表。”
蓋薩的眉心直接擰成了一個結,但他沒有開口說話,忍耐著繼續往下聽。
溫特斯又豎起一根手指,“第二,我需要您支持巴德中尉成為國民議會的議長,同時支持卡伊·莫爾蘭成為國民議會的副議長。不必擔心《分離法》,巴德中尉的退役申請已經提交。”
蓋薩的表情已經變得有點怪異,但他還是沒有開口。
溫特斯豎起第三根手指,“第三,我需要您同意釋放加斯帕爾上校及其部下,并且同意他們返回江北行省。運輸可以由我來負責,您不必擔心。”
不管蓋薩上校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溫特斯豎起第四根手指,“第四,我需要您同意馬加什·科爾溫中校的計劃,允許他獨領一軍,動用‘合適’的兵力,‘征討’北麓行省,打通連接維內塔的路線。”
“第五!第六!第七!”見溫特斯還要豎第五根手指,蓋薩·阿多尼斯終于忍無可忍,騰地起身,頂到溫特斯面前,口水都噴到了后者身上,“第八!第九!第十!還有多少?!”
“好小子,”蓋薩上校氣得都有點哆嗦,“什么便宜都讓你占了,是吧?”
他怒極反笑,用一種深受震撼又忍俊不禁的扭曲表情,厲聲質問:“你這是給我開價碼?還是在給我下最后通牒?!”
“我還沒有說我的價碼,”溫特斯沉靜如水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種能讓人信服的力量,“上校。”
“什么?”蓋薩稍微冷靜了一些。
“我,將支持你,成為帕拉圖共和國陸軍最高軍事指揮官,”溫特斯泰然自若地擦掉臉上的口水,繼續說,“第五,我需要你保證,在得到充分的情報支持前,不要貿然出兵攻打諸王堡…”
“他真的是這么和你說的?”斯庫爾·梅克倫一臉不敢置信,狐疑地問,“你沒聽錯嗎?”
“我聾嗎?”蓋薩沒好氣地反問。
斯庫爾上校思忖片刻,“這不是一筆公平的交易——條件簡直好到令人不敢相信!”
蓋薩輕哼了一聲。
斯庫爾上校小心翼翼地問:“你確定…他沒有別的盤算?”
蓋薩一呲牙:“你怎么不自己去問那小子?”
斯庫爾不說話了,低頭看著手指,再次陷入沉思。
“你怎么說?”蓋薩轉頭問馬加什·科爾溫中校,直截了當地問。
馬加什中校的表情陰晴不定,漫長的沉默之后,他緩緩開口:“我…可以接受。”
蓋薩沒說話,只是點了一下頭。
“不得了,”馬加什·科爾溫深吸了一口氣,釋然地笑了起來,他很有風度地稱贊道,“從來只見過少年得志,氣盛輕狂,目空一世。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有人能…能做到這種程度…”
“你真的確定嗎?”斯庫爾實在放心不下,又問了一遍,“溫特斯·蒙塔涅甘愿讓出最高軍事指揮官的職務?這可是…”
“你真的確定嗎?”蓋薩難以置信地問,“你要把最高軍事指揮官的位置讓給我?這可是…”
明明是自己撿了個便宜,蓋薩卻反而著急起來,“我告訴你,這可說不定是你今生距離這把椅子最近的一次!等到我們拿下諸王堡,說不定內戰就結束了!你再想往上爬,就難了!”
下一秒,蓋薩·阿多尼斯看到狼之血的眼眸如深潭般幽黑,后者的語氣無比平靜,說出的話卻令他脊背生寒。
“真希望我能和您一樣樂觀,”溫特斯·蒙塔涅問,“您為什么會認為戰爭能在諸王堡結束?”
“所以他還要了一樣東西,”蓋薩每次回想起溫特斯·蒙塔涅問的那句話,都感到一陣悲涼和絕望,他甩了甩腦袋,暫時不去想以后的事情,專注于眼下。
“他的第六個條件,”蓋薩對斯庫爾和馬加什說,“他要‘第二陸軍學院’。”
“本來也是他張羅辦的,”既然已經接受現狀,馬加什·科爾溫的態度變得十分干脆,“他要拿走,無可厚非。”
斯庫爾上校卻有點患得患失,他有點不好意思,卻又憂心忡忡,“說實話,我…我還是有點,唉,他太年輕了。把陸軍學校交給他,用不上二十年,帕拉圖陸軍里面就全都是他的學生了,到那時,他也才四十歲呀…”
蓋薩沒有理睬老戰友,又豎起一根手指,“他的第七個條件——他要一顆將星。”
“哦?”馬加什·科爾溫聞言,好奇地問蓋薩上校,“您說服他了?”
“不是給他自己要的,是給約翰·杰士卡要的,”蓋薩·阿多尼斯瞥了斯庫爾上校一眼,“他希望我們同意,由獨眼杰士卡擔任‘第二學院’的首任校長。”
蓋薩·阿多尼斯上校成為新政府臨時最高軍事委員會主席的消息,在公告張貼出來以前,就已經如同野火一般傳遍了整個楓石城乃至新墾地。
等到公告正式張貼,反而讓很多人有了一種靴子落地的空虛感。
對于這項‘任命’,新軍內部有人不解、有人不忿、有人不平、有人歡呼雀躍。
軍隊之外的旁觀者們也對此議論紛紛,流言四起。
但是不管軍隊內外的人們如何看待此項任命、解讀出多少隱情,都不會改變這樣一個事實——帕拉圖共和國新編軍這臺戰爭機器,已經正式開動起來。
指揮序列的厘清,就像是打開了蓄水池的閘門。
署著[蓋薩·阿多尼斯]名字的一張張羊皮紙,如同洪水般奔涌而出,流向新軍的每一塊骨骼、每一根肌腱、每一處血肉,將這臺戰爭機器從沉睡中喚醒。
戰爭又要來了,無人對此懷疑。
自上一次集體表決以后,四郡軍隊的正式軍官,第一次云集于此。
每名軍官都領到了一份寫著自己姓名的、漆封的委任狀,但是在得到命令之前,誰也不敢打開。
布道臺上,蓋薩·阿多尼斯——現在是準將了——表情冷峻,語氣嚴厲地發表講話:
“…你們手中的委任狀,就是你們的最終任命。
“可以不滿,可以不服,可以忿忿不平。
“但是,命令就是命令!
“不容拖延!不容申訴!不容拒絕!”
蓋薩一揮手:“現在,聽口令——開封!”
大教堂里的軍官們齊齊揭下漆封,打開了自己的命運。
侯德爾躲在宿舍外面的角落,緊緊閉著眼睛,用力打開了通知書。
又呲牙咧嘴地做了一會心理準備,他才鼓足勇氣,重新睜開眼睛。
甫一睜眼,他立刻一目十行地在信箋內尋找。
把信封交到他手里的正式軍官已經告訴了他,“藍色是‘是’,紅色是‘否’。”
突然,有人從背后拍了一下侯德爾的肩膀,嚇得侯德爾一激靈。
敢在這種時候刺激侯德爾的,只有克勞德·李。
“怎么樣?”克勞德問。
“什么怎么樣?”侯德爾有點想哭,但他強行忍住眼淚,故意裝作滿不在乎地說,“咱是誰呀?咱是閣下的親兵!能有什么問題?”
可是克勞德卻分明看到,侯德爾如同捧著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般,將通知書護在懷里。
“梅森學長!”伍茲——現在是上尉——怯生生地停在辦公室門外,朝著門里大喊,“大炮我可就拉走啦!”
房間深處,傳來一聲野獸般的低吼:
“滾!”
“行!我這就滾!”伍茲上尉忙不迭地跑路。
不過臨走出靶場前,他還在一個勁地叮囑一個臉上長著可怕胎記的軍官。
“要多開解學長,”伍茲拉著胎記軍官的袖子,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太難過。要是他有什么異樣,立刻通知我。”
胎記軍官——‘惡魔’昂斯冷淡地點頭。
挽馬拖著鐵峰郡軍的大炮離開了靶場,現在,它們已經屬于新組建的新軍炮兵團。
連同大炮一起被劃撥出去的,還有大部分炮兵,以及配套的彈藥、裝具。
馬鈴鐺聲音消失之后,鐵峰郡軍的靶場立刻變得冷冷清清。
惡魔昂斯在靶場門口站了一會,默默關上了靶場大門。
他難過地走進理查德·梅森的辦公室,不知該說什么好。
卻發現梅森——同樣晉升了一級,如今已是少校——躺在行軍床上,舉著一個巴掌大的火炮模型,正在偷偷地笑。
和炮兵一樣,原本分屬新墾地各郡的騎兵,也被正式整編為獨立編制的騎兵團。
塞伯·卡靈頓中校坐在樹蔭下,擺弄著他的新帽子,半真半假地抱怨:“新墾地這窮地方,裁縫的手藝是真不太行。”
安德烈亞·切里尼上尉站在樹蔭下,一只手背在身后,沉默地演練著內德·史密斯劈刺術,一下又一下。
丹澤爾·莫羅上尉的住處,少見的迎來了一位訪客——曾經的小馬倌、如今已經長成一個男子漢的安格魯。
“莫羅少校。”安格魯鄭重地呈上委任狀,盡可能不去看丹澤爾·莫羅臉上的鐵面具,“我帶來了您的任命。”
“我一個瞎子,”約翰·杰士卡冷冷地問,“給我做衣服,有什么用?”
“您已經是將軍了,”安娜柔聲安撫,“當然要穿配得上將軍的衣服。”
莫名其妙躋身將官行列的約翰·杰士卡輕哼了一聲,雖然態度依然冷淡,但還是很給面子地配合安娜的指揮,任由裁縫擺布。
一旁的溫特斯向著安娜眨了眨眼睛——他的這位老上級對待任何人都不假顏色,唯獨對納瓦雷女士非常敬重。
所以溫特斯特意把安娜請出了山。
“你也該做新制服了吧?”杰士卡冷不丁地問。
“是的,”蒙塔涅少校笑著回答,“我也該做幾套校官制服啦。”
國民議會第一次正式全體大會,正在召開。
議長席上的人大聲發問:“楓石城的代表們?”
楓石城的座位區,一人起身回應:“尊敬的代理議長,我們推舉卡伊·莫爾蘭閣下,代表楓石城在最高委員會中發言!”
代理議長:“支持的楓石城代表,請起立!”
楓石城的代表們站了起來。
代理議長敲了敲木槌:“通過!”
“鐵峰郡代表們?”
“我們推選吉拉德·米切爾閣下,代表鐵峰郡在最高委員會中發言。”
“沃涅郡代表們?”
“我們推選巴德閣下,代表沃涅郡在最高委員會中發言。”
“雷群郡…”
雷同的流程,很快就走完。
新墾地六郡一區各自“推舉”出了一位成員,在國民議會常務委員會中,“代表各選區發言”。
不言自明,這個只有七人的常務委員會,才是國民議會的大腦和心臟。
接下來的流程,反倒比較平淡。
但是對于某些人而言不是這樣——卡伊·莫爾蘭緊緊盯著沃涅郡座位區的某個身影,眼睛嫉妒得都快要流血。
而那邊,代理議長還在繼續往卡伊·莫爾蘭心里捅刀子,“諸位可敬的代表,請允許我提名巴德代表,為新墾地國民議會議長…”
巴德的提名被毫無懸念的三呼通過,代理議長當場交接了職務。
坐上議長席位的巴德臉上看不到任何自得之色,他環視會場,敲了敲木槌,毫無滯澀地進入了工作狀態。
“諸位代表,”巴德的聲音響徹會場,“下面,請對正式日程中的第一項提案,關于設立外新墾地行省的提案,進行表決。”
就在新墾地國民議會通過設立外新墾地的決議時,蓋薩·阿多尼斯準將終于得到了準確的情報,確認了諸王堡內只有不到五個大隊的聯省士兵。
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何等寶貴的戰機的蓋薩·阿多尼斯,怒不可遏地下達了出擊命令。
白山郡步兵團一個營的先頭部隊,天還沒亮,就背上行囊,再一次踏上了征程。
他們的歌聲,在大路上回蕩:
“我們行軍路途遙遠;
“戰友們,向前看。
“軍旗迎風高高飄揚,
“軍官都在最前面。
“戰友們出發!出發!出發!
“親愛的人兒,
“請等我回來。
“聽軍號在召喚,
“再見吧,出發…”
就在新墾地的戰爭機器轟鳴著沖向諸王堡的時候,千里之外,聯盟軍南方面軍也在夜以繼日地備戰。
城內的失業貧民和城外的農夫都被動員了起來,或是為口糧,或是為黃金,紛紛投入到挖溝夯土的工作中。
城墻下,原本是騾馬集市的地方,已經變成一片大工地。
城墻外,肉眼可及的范圍內,樹木和房屋要么被推倒,要么被焚燒。
太陽才剛剛升起,詹森·科尼利斯在諸王堡碼頭給部下送行。
“你的戰場雖然沒有槍炮轟鳴,但也處處是刀光劍影——我們就全指望你在圭土城的奮戰了,”詹森·科尼利斯面帶微笑,輕松地對面前的校官說,“記住,能要什么就要什么,能要多少就要多少。
“錢、軍械、糧食,凡是軍部能提供的,只管去要。我會安排人協助你籌款,幫你在議會造勢,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要看你…”
校官頻頻點頭,“本部長,”他面露不忍之色,難過地說,“您保重。”
“不必擔心我,”科尼利斯笑意不減,“從我踏上帕拉圖的土地開始,我就只會有兩個結局,要么勝,要么死。無論是哪個結局,我都無怨無悔。”
就在這時,城內傳來的出城路上的聯省士兵們的歌聲:
“勿忘他們偉大的功勞,
“是他們砸碎了我們的鐐銬!
“牢記他們是如何舍生忘死地挖掘坑道,
“為了我們的財富、鮮血和宗教!
“聽吧!山那邊的戰鼓在獰笑!
“聽吧!帝國佬吹響了他們的號角!
“看吧!我們的人是如何殺到!
“一舉攻克黑林堡!
“圭土城,屹立不倒!
“擋住了成千上萬的帝國佬!
“森林、河流與街道!
“我們定要把自己的土地保護好!”
窗縫后面,被吵醒的諸王堡市民們與自己的家人面面相覷,尤其是當他們聽到“我們定要把自己的土地保護好”時。
但聯省士兵們還在繼續歌唱:
“無畏的、狂怒的、血染的劍和刀!
“寒光閃閃!鏗鏘作響!火花亂跳!
“地動山搖、風云變色、天崩海嘯!
“閃電、火焰和雷霆,攪它個上下顛倒!
“爆炸、火槍和大炮!
“每一天你都能聽到!
“帝國佬被圍困在城堡!
“溺斃在他們自己的血尿!”
科尼利斯望著諸王堡,也跟著輕輕哼唱起來:
“圭土城!屹立不倒!
“擋住了成千上萬的帝國佬!
“森林、河流與街道!
“我們定要把自己的土地保護好!”
虹川軍政府的部隊早已從各個邊境城鎮撤走,所以面對聯省軍隊送來的勸降信,雷蒂亞鎮毫無懸念地升起了白旗。
高唱著凱歌,聯省人的部隊光明正大地踏入了帕拉圖人的城市:
“‘乞丐軍隊’的旗幟正在向前,
“‘乞丐軍隊’已經再次崛起,
“看呀,我們的旗幟迎風飄揚!
“聽呀,一個新時代即將啟航!
“擊鼓!擊鼓!讓戰鼓再次轟響!
“萬歲!萬歲!萬歲聯省共和國!
“我們將會重拾舊日的榮光!
“‘乞丐軍隊’的旗幟正在前進,
“我們的拳頭和頭顱無比堅硬,
“曾經的乞丐之軍已經浴火重生,
“舊時代的痛苦與黑暗煙消云散,”
他們的歌聲越來越嘹亮:
“擊鼓!擊鼓!讓戰鼓再次轟響!
“萬歲!萬歲!萬歲聯省共和國!
“山前地人將再次變得無比強大!”
隨行副官們驚訝地發現,從不看戲聽曲的阿爾帕德·杜堯姆,今天竟然為一首兒歌駐足。
弦琴的聲音從帳篷里面傳出,一個憂郁的男聲正在唱一首講述古代帕拉圖國王的事跡的兒歌。
對于這首歌,副官們耳熟能詳。
很多副官小時候,甚至就是被這首兒歌哄睡的。
但是今天再聽,卻又有一種別樣的感覺。
憂郁的男聲低聲唱著:
“哦,親愛的花楸樹,你生長在沼澤的何處?
“嘿,嘿,哎呀呀,你生長在沼澤的何處?
“你在沼澤中生長在何處?可是緊鄰遍布青苔的小路?
“嘿,嘿,哎呀呀,可是緊鄰遍布青苔的小路?
“哦,親愛的媽媽,您為何要把我養大?
“嘿,嘿,哎呀呀,您為何要把我養大?
“您為何要把我養大?又要送我上戰場呀?
“嘿,嘿,哎呀呀,您為何又要送我上戰場呀?
“您為何要送我上戰場?又給我三支號角?
“嘿,嘿,哎呀呀,您為何要給我三支號角?
“走出家門時,吹響第一支號角。
“嘿,嘿,哎呀呀,兒子已經離開院門;
“走出故鄉時,吹響第二支號角,
“嘿,嘿,哎呀呀,兒子已經離開家鄉;
“走出帕拉圖時,吹響第三支號角,
“嘿,嘿,哎呀呀,兒子已經離開故土;
“我的馬兒昂首闊步…
聽著聽著,副官們也入了神。
但是阿爾帕德已經揮動馬鞭,再次前行。
憂郁的男聲還在繼續歌唱:
“一支低地軍隊殺了過來,一支勇猛的低地軍隊,
“嘿,嘿,哎呀呀,一支勇猛的低地軍隊;
“我們馳騁在沙場,將所有低地人都擊敗,
“嘿,嘿,哎呀呀,將所有低地人都擊敗;”
副官們不約而同地望向阿爾帕德·杜堯姆瘦削的背影。
“無所畏懼的霍凱德之子,他是一個真正的國王,
“嘿,嘿,哎呀呀,他是一個真正的勇士。”
[鋼堡]
一隊長矛兵正沿著山谷中的道路前進,路上起了霧,于是軍官命令士兵們原地休息。
迫于聯省方面的壓力,蒙塔共和國的部隊也在向著帕拉圖邊境集結。
但是由于種種可抗的、不可抗的原因,部隊集結的進度很不理想。
不過,由于聯省方面決定在北帕拉圖投入前所未有的兵力,所以對于蒙塔人的支援的需求,也就沒那么急迫了。
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里,有人望著霧氣彌漫的山谷,輕輕哼起一首紀念三十年前的起義者的歌來。
很快,大家都在跟著哼唱:
“一個清晨的早上,我走下山谷,去一個城鎮趕集,
“一支正在行進的軍隊,從我身邊經過;
“沒有風笛也沒有戰鼓,
“可是有什么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是那祈禱的晨鐘飄過山谷,
“穿過濃霧;
“群山中的城鎮尊崇正義,
“他們升起了起義的旗幟;
“若死也要死在故鄉的天空下,
“總好過葬身北海、東境和低地…”
唱著唱著,歌聲越來越小。
因為沒有蒙塔人不知道故事的結局。
“我再次走下山谷,
“心因悲傷而疼痛;
“我已經和那些勇敢的人兒永遠分離,
“再無法相見;
“但一次又一次,我在夢里與他們重逢,
“一天又一天,我為他們祈禱;”
正在被迫前往帕拉圖的蒙塔人望著山谷中的濃霧,悲傷地哼唱:
“因為不愿被奴役而死 “你們消失在這迷霧之中。”
[瓦恩]
當蒙塔共和國的軍隊,正在向著帕拉圖邊疆地集結的時候。
瓦恩共和國的第九軍團[云雀],也在向聯省移防。
由于從本土抽走了太多的部隊,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情況”,聯省陸軍拆東墻補西墻,向瓦恩共和國施壓,將第九軍團“借調”了出來。
移防如救火,眼下,聯省的兩個方面軍已經行動起來了,而第九軍團卻還沒到位。
面對一天一沓措辭嚴厲的申斥信,第九軍團的指揮官再也不顧上節約士兵的體力,把每天的行軍時間增加到了十六個小時。
本就因為背井離鄉而滿腹牢騷的士兵們,開始編排小曲,甚至公然在行軍時唱,連鞭子都無法叫停他們。
譬如此時此刻,第九軍團的軍官們只能干看著士兵們一邊邁步,一邊大聲歌唱:
“這是軍團士兵的壞日子,
“一、二、三;
“地獄般的命運折磨著他,
“一、二、三;
“走很多路,又吃的少,不得不繼續向前,
“一、二、一、二、三!
“我的火槍在肩膀上…”
雖然歌詞很悲苦,但是士兵們唱得滑稽又快活,引得路人紛紛駐足圍觀。
第九軍團的軍官們只覺得無地自容。
“呃,”指揮部的一名副官試探著問軍團長:“要不要,制止他們?”
“算了,”九軍團的最高指揮官默立片刻,嘆了口氣,“讓他們唱吧。”
太陽剛升起來,群島艦隊的海軍步兵們就開始了每日早上的例行訓練——劃船。
海軍步兵雖然是由大維內塔軍團的軍官們督練,但是訓練科目卻與陸軍部隊大相徑庭。
譬如海軍步兵完全舍棄了超長槍,取而代之的是短矛和水手刀。
再譬如,每個海軍步兵都要學會使用爆炸物和投擲榴彈。
而在陸軍中,通常只有特定的兵種才會接受相關訓練。
海軍步兵的最小軍事單位也因“水”制宜,從“帳”改為“艇”。
一艇十三人,正好坐滿一艘大艇。
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反過來——因為一艘大艇能坐十三人,所以海軍步兵一“艇”有十三人。
赤硫港外的炮壘上,安托尼奧·塞爾維亞蒂將軍正在用一根金屬筒,觀察著港內的方向。
港內的水面上,數不清的大艇正在你追我趕,朝著炮壘駛來,甚至把赤硫港的航道都給堵得死死的。
與槳帆船上的槳手們不同,海軍步兵劃槳時不喊口號、也不用鼓點,大艇上的每名士兵都只是悶頭劃槳,依靠默契保持節奏和整齊劃一。
不多時,大艇紛紛沖上沙灘。
海軍步兵們利索地躍過船舷,從艇內拖出攜具,現場穿戴盔甲——這也是海軍步兵與陸軍不同的地方,算是一項小小的技術改進。
轉眼間,海軍步兵們就從一身布衣,變成了全副武裝的狀態。
披掛整齊的各艇成員,又紛紛從艇內抬出一架架特殊的爬梯。
這種爬梯由槳帆船上的“烏鴉吊橋”改造而來,頂端帶鐵鉤,可以咬進木頭或者卡在石縫里。
海軍步兵的“烏鴉吊橋”還做了改進,在兩端增設了卡榫,使爬梯與爬梯可以在必要時連在一起。
最先組裝好爬梯的艇隊,抬著爬梯朝著安托尼奧所在炮壘飛奔而來。
最終,也是他們第一個爬上炮壘,成為今天的冠軍,贏得了榮譽,還有加餐。
安托尼奧沒有說話,只是點了下頭。
但是周圍的副官們都知道,這是莫大的認可。
看樣子,部隊今天的表現讓中將很滿意。
安托尼奧放下金屬筒,做了個手勢。周圍的軍官們抬手敬禮,就地解散,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等待其他人都走了,塞巴斯蒂安·沃邦上校才挪到塞爾維亞蒂將軍身邊。
“最近,”沃邦上校謹小慎微地說,“‘皇宮’里又有了一些對您不利的傳言。”
“呵,”安托尼奧·塞爾維亞蒂笑了一下,“什么時候沒有對我不利的傳言了,你再來提醒我,上校。”
炮壘下方,完成了訓練科目的海軍步兵們,抬著大艇,走入海水。
這一次,他們劃動船槳時,可以放聲歌唱:
“咱們馬上就出航,目標正是金港!
“帆纜那個長!一圈一圈往絞盤上綁!
“早安!金港的姑娘!”
“等咱們真的到了金港!
“咱們要大醉一場,再也不會憂傷!
“早安!金港的姑娘!”
“塔尼里亞的姑娘,美麗又放蕩 “我們要在她們身上,花光咱們的獎賞!
“早安!金港的姑娘!
“我們要終日晃蕩,墜入情網。
炮壘上,塞爾維亞蒂中將也跟著輕輕哼唱起來:
“直到我們踏上歸途,回到海藍故鄉。”
(《談判》,終)
談判破裂!準備攻堅!
配音里有軍歌試聽 [曾有一位書友在本章說里說過的一句話,讓筆者記憶猶新,那位書友說,我最討厭作者讓我腦補了,如果什么都需要讀者自行腦補,那么還要作者做什么?]
[雖然歌詞不得不適當修改,但是至少,假如有讀者真的想聽一聽書中角色們所唱的、所聽的歌曲,真的可以在現實世界中聽到]
請:m2.ddyue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