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普利斯金的身份在楓石城是公開的秘密。楓石城里有頭有臉的大商人都知道,普利斯金先生雖然年紀輕輕,卻是血狼的親密戰友、鐵峰郡之主的重要幕僚以及新墾地頭號羊毛走私犯在楓石城的全權代理人。
當然,遠在天邊的新墾地頭號羊毛走私犯、鐵峰郡之主以及血狼本人對此一無所知。
換做另一個黃口小兒給自己冠上如此多的頭銜,多少會被當作笑話來看。
“普利斯金”這個姓氏也幫不上什么忙。普利斯金家族在熱沃丹固然是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但在楓石城可算不上是大戶人家,更沒什么名氣可言。
然而,小小普利斯金有一位身份顯赫的引薦者——費爾南多·利奧,納瓦雷家族的高級合伙人,海藍羊毛進口及紡織行會在帕拉圖的全權代表。
眾所周知,維內塔每年都需要進口海量羊毛,以滿足紡織工場里那些永遠也吃不飽的紡車和織機。
但交易從來都是雙向的,帕拉圖對于出口羊毛的需要,和維內塔對于進口羊毛的渴求幾乎一樣強烈。
而費爾南多·利奧就是羊毛從帕拉圖前往維內塔的道路上絕對繞不開的一座大山。
既然是費爾南多·利奧親自介紹小小普利斯金進入楓石城的社交場,那么新墾地首府的豪商巨賈就不能不對普利斯金高看一眼——至少表面是這樣。
又因為費爾南多·利奧大多數時間并不停留在楓石城,所以小小普利斯金無形間又扮演了楓石城與利奧先生溝通的中間人的角色——導致就算有人明知普利斯金小子是在吹牛,也不會主動戳穿。
再加之,楓石城社交場原本對于鐵峰郡叛軍,就有著十分濃厚的興趣。
帕拉圖人崇拜英雄,尤其是悲情英雄。要是悲情英雄能再帶上一點叛逆色彩,那簡直等于是在他們靈魂中最敏感的癢處上跳舞。
絲毫不夸張地說,假如溫特斯·蒙塔涅在血泥之戰的勝利時刻陣亡,他將立刻成為新墾地人——乃至帕拉圖人——永遠銘記的英雄。
新墾地人將會為他鑿刻雕像、修建教堂、豎立紀念碑。他戰死的那天會漸漸演變成一個節日,人們會在那天佩戴藍色花朵紀念他,他的名字也最終會在那天被宣布列入圣人名冊。
他的故事將會在酒館傳唱、在教堂吟誦、在溫暖的壁爐旁講述給下一代,并將于未來的某一日在帕拉圖人和維內塔人之間引發一場關于所有權的激烈爭奪。
民風如此,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小小普利斯金一個窮鄉僻壤來的毛頭小子,能夠一夜之間成為楓石城的客廳里最受歡迎的客人:楓石城的年輕男人無不想要多了解一些血狼的赫赫武功;未婚女士全都盼望著能再聽一遍冥河幽靈死而復生的傳奇故事;年長者則對于“叛軍是如何僅憑一郡之力大敗特爾敦部汗庭”極其感興趣。于是乎,小小普利斯金就在一杯接一杯的美酒、一句又一句的恭維中,從“熱沃丹來的普利斯金先生”,平步青云為 “血狼的親密戰友”、
“鐵峰郡之主的重要幕僚”以及“新墾地頭號羊毛走私犯的全權代理人”。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小小普利斯金本身也很招人喜歡:他長相不賴,風趣幽默,總是帶著愉快的神情,懂得如何討人歡心;和年輕人在一起時,他沒有 “普利斯金先生”的架子,敢玩也會玩;和年長者在一起時,他知道如何表現出尊重。
雖然他愛吹牛,但從不借機貶低他人,因此極少招致反感。聽眾即使并不完全相信他說的內容,也愿意把他講的東西當成有趣的故事來。
楓石城的 “上等人”歡迎小小普利斯金,他們在車道上迎接他、給他打開家門、為他在餐桌旁邊準備座位,自然對他處處維護。
出于未知的原因,新墾地軍團方面也始終沒對他有任何動作。小小普利斯金的身份在楓石城內就這樣成為了公開的秘密。
他甚至還到羅納德少校——原鐵峰郡軍事長官——家中拜訪了一次。血泥之戰結束后,羅納德少校連同其他被俘軍官一并獲釋。
獲釋軍官立即被召回諸王堡述職,他們的家屬則被臨時安置在楓石城。
由于人生路不熟又無人照拂,許多軍官家屬的生活都遭遇了各種各樣的困難。
小小普利斯金便自己做主,將原鐵峰郡軍官們尚未結清的 “欠薪”送到羅納德夫人手中,委托后者代為發放給各位軍官家屬。有時,小小普利斯金也會在夢中驚醒,生怕下一秒新墾地軍團的憲兵就破門而入,將他抓進黑牢嚴刑拷打。
他也不想不通,為什么新墾地軍團會默許他在楓石城混吃混喝。是真的不知道?
還是想要保留一條溝通渠道?抑或是在放長線釣大魚?不過,小小普利斯金的疑問很可能永遠無法得到解答——他也不用再去擔心這些東西。
隨著新墾地派遣軍偷襲楓葉堡、亞當斯將軍自殺身亡,小小普利斯金在楓石城的好日子也結束了。
事變當日,楓石城的 “上等人”便立刻發現,來自熱沃丹的普利斯金先生消失了。年輕人或許還會在餐桌上問東問西。
但是年長者只會相視一笑,聳聳肩,然后警告家族小輩不準再在外面提及這個名字。
但是任憑他們誰也不曾料到,沒過幾天,
“血狼的親密戰友”又秘密返回了普利斯金家族在楓石城的遠房親戚家中。
如果說此前小小普利斯金的夸夸其談只是收到了一些禮貌性的微笑,那么他這一次冒著生命危險潛回楓石城則為他贏得了真正的敬意。
要知道,就算是費爾南多·利奧,也已經提前離開了楓石城。但是敬意不能當黃金使喚,小小普利斯金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沒有被檢舉的唯一原因是鏡湖郡的戰事尚未分出勝負。
因此,當幾個和他玩得很熟的楓石城青年偷偷摸摸找到他,拐彎抹角地打聽血狼與蓋薩·阿多尼斯、斯庫爾·梅克倫等人的關系的時候,小小普利斯金的顱骨內部 “嗡”地發出一聲巨響。明明身處布置簡陋的暗室,他卻迫真嗅到了小火慢烤一整夜的乳豬掀開蓋子時才有的撲鼻香氣。
他拿起水杯,掩飾內心的激蕩。確認過幾個出身楓石城名門的年輕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后,他抿了一小口水,好整以暇地把杯子放回原位,看著面前幾人灑脫一笑:“你們也知道結果了?”幾個年輕人面面相覷,反復無聲對話以后,一個人小聲回答:“沒和我們說,但是隱約聽到了一點風聲。”另一個人按捺不住,急不可耐地跟著開口:“普利斯金先生,血狼到底是怎么…”不等對方說完,小小普利斯金抬起了手,幾個年輕人立刻閉上了嘴。
“既然沒告訴你們,我也不會和你們說。”小小普利斯金的心臟在胸膛里狂跳,他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用手勢示意一旁的白頭羅杰送客:“就用這句話回去交差吧。”幾個年輕人想要開口,但看普利斯金先生神情嚴肅,又不敢再問,只得不甘心地跟著新來的白發仆人離開。
小小普利斯金等著,當幾人的腳步聲消失時,他終于忍不住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站在房間中央沖著四周空氣拼命揮拳,把毛巾塞進嘴里 “嗚嗚”地叫喚。未幾,又有腳步聲走進。小小普利斯金瞬間回到椅子上,正襟危坐。
下一秒,他發現毛巾還在手里拿著,于是緊忙把毛巾藏了起來,然后繼續正襟危坐。
房門打開,白頭羅杰出現在門外。小小普利斯金跳下椅子,一把將白頭羅杰拽進房門。
在白頭羅杰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小小普利斯金先是確認門外無人偷聽,又貼著窗框四下觀察確認窗外無人偷聽,最后把門窗縫隙全都用床單、毛毯死死堵住。
“怎么了?”白頭羅杰不解地問。
“噓!”小小普利斯金立刻捂住羅杰的嘴,側頭傾聽片刻確認無異響以后,才咬著耳朵,無比激動地告訴羅杰:“肯定是保民官閣下贏了!”
“啊?”白頭羅杰先是面露驚訝,但他反應也很快,立刻跟著壓低聲音,恍然大悟地說:“所以這些家伙是來求饒來了?”
“不清楚他們想干什么,但他們肯定是聽到了什么風聲。這些楓石城的大戶人家,關系盤根錯節,肯定比我們消息靈通。”小小普利斯金松開羅杰,原地轉圈踱著步子,轉眼又陷入苦惱:“閣下也真是的,仗打贏了,倒是也給我們送個口信啊!害得我們跟個睜眼瞎似的猜來猜去。唉,要是能跟保民官閣下聯絡上就好了…”說著,小小普利斯金把目光對準了羅杰。
白頭羅杰知道躲不過,他也不想躲。論起膽量,這個鋼堡人比起小小普利斯金只大不小。
他非常光棍地拍了拍胸膛,用半生不熟的帕拉圖方言說:“別說了,我去找保民官。”但是小小普利斯金卻搖了搖頭:“你不行,你初來乍到,路都不認識,上哪找閣下去?況且楓石城的人知道你是跟我過來的。如果你消失了,他們就明白我手里有什么牌了。”
“那怎么辦?”羅杰一瞪眼。小小普利斯金嘆了口氣,直挺挺往床上一倒,眼睛一閉,無可奈何地說:“那就只能等人家主動找過來,再想辦法應付嘍。”
“那他們什么時候會來牙?”羅杰又一瞪眼。
“等吧!”小小普利斯金用枕頭擋住了臉。煎熬的等待并未持續太久。下午,幾個年輕人剛被小小普利斯金打發走。
深夜,三位楓石城商人和手工業者總行會的領袖——米凱什·凱列敏、貝塞·久爾吉和格瓦達尼·尤若夫便聯袂前來拜訪。
一看見這個陣勢,小小普利斯金就明白了,自己的保民官閣下不僅贏了,而且肯定是一場大勝。
否則對方不可能如此心急地前來,甚至連討價還價的想法都沒有。在心里暗暗為血狼大人高呼三聲萬歲,小小普利斯金走上馬車道,將三位老先生迎入正門。
這一次,雙方會面的地點不再是簡陋的暗室,而是窗明幾凈的客廳。簡單寒暄過后,楓石城總行會的三位領袖直入主題,坦白說明了來意:他們希望能夠請血狼代他們出面,與蓋薩上校、斯庫爾上校和邊江郡的馬加什中校斡旋…米凱爾老先生停頓了一下,緩緩說出令人難堪的理由:“化解彼此的誤會,避免發生錯誤的…清算。”然后,三人開始詳述他們可以提供的酬謝。
小小普利斯金不住地點頭,看似在仔細傾聽,實際上一個大膽的想法正在他心中萌發。
在天平一端放下砝碼以后,三位楓石城商會領袖便打算起身告辭——他們不認為小小普利斯金有資格討價還價,只是將后者視為一個傳聲筒。
但是傳聲筒卻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請問,米凱爾先生、貝塞先生、格瓦達尼先生。”小小普利斯金禮貌地問:“你們為什么不拿著這份價碼,自己去找蓋薩上校、斯庫爾上校和馬加什中校?”楓石城商會的三位領袖不露聲色地交換了眼神,一時間沒有開口回答。
“因為不夠,對吧?”小小普利斯金自問自答:“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很了解,在手握大權的軍頭眼里,我們這些商人什么都不是…剛剛經歷一場大戰,各郡駐屯軍都亟需籌措軍資以彌補損失。楓石城就是他們眼中最肥厚多汁的戰利品,而新墾地已經再也沒有能夠違逆他們的力量。”說到這里,包括小小普利斯金在內,幾人的目光都有一些灰暗。
“更何況。”小小普利斯金話鋒一轉,語氣透出絲絲寒意:“所謂的誤會,恐怕也不是誤會;所謂的錯誤清算,恐怕也沒有錯。”小小普利斯金伸出手指,開始一件事、一件事盤點:“楓葉堡慘案,你們放了新墾地派遣軍入城;慘案發生以后,也是你們出面安撫城內民眾;偽軍攻打鏡湖郡,又是你們替偽政府軍守城;直到聯軍過境,給你們最后投降的機會,你們也置若罔聞。”
“我們…”米凱爾的辯解很蒼白:“也沒有辦法。”
“我知道。但是蓋薩上校想清算你們,只要一個借口就夠了。”小小普利斯金的肢體語言表現得像是弱勢一方,但說出的話卻像刀子一樣鋒利:“但是你們的船給薩內爾運了輜重,你們提供的民兵幫薩內爾守住了楓石城,這些都是實打實的。”小小普利斯金趁熱打鐵:“況且你們應該知道蓋薩上校是什么樣的人——那可是石頭都能攥出一把水的家伙。諸位信不信,假如蓋薩上校只抄一半人的家,剩下的那一半人只會拍手叫好?”老米凱爾要是再聽不懂,那只可能是因為他是個聾子。
他輕咳了一聲,意有所指道:“請直說吧,普利斯金先生,您到底想讓我們做什么?”令米凱爾沒想到的是,面前的毛頭小子給了他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我不想讓諸位做什么,我只是建議諸位——不能心存僥幸。”接下來,代表鐵峰郡叛軍利益的普利斯金先生,反而開始設身處地為幾位楓石城豪商剖析利害:“諸位賄賂蒙塔涅保民官,說到底,是想要蒙塔涅保民官的武力保護罷了。但是請諸位想想,握在別人手里的軍刀,真的值得信任嗎?從來都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軍刀,才是可靠的軍刀——我告訴諸位,諸位想要保住身家性命,那就只有守住楓石城一個方法!”
“你們如果一開始就想投降,蓋薩只會把你們吃干抹凈;如果你們守住楓石城,讓蓋薩和斯庫爾攻不進來,那他們就不得不接受你們的投降;要是你們能擊敗蓋薩的部隊,那不僅不用投降,就連楓石城也不會被掠奪。”小小普利斯金的眼睛閃閃發光:“假如你們把四郡聯軍全都打敗,那別說是楓石城,新墾地都是你們的!”
“我們所代表的各行會成員都是誠實本分的市民。”老米凱爾又咳嗽了一聲:“我們不會打仗,更不愿意打仗。”
“那…”小小普利斯金神情肅穆,言辭懇切:“你們就只能找一個可以替你們打仗的人了。”……[楓石城西門城樓]
“所以?”溫特斯站在城墻上,把玩著手中的城門鑰匙,瞥了小小普利斯金一眼:“你就這樣把我的‘保護’賣給了他們?”
“可真是廢了我好大一番力氣啊!閣下!”小小普利斯金渾然不覺氣氛詭異,仍然沉浸在興奮中,滔滔不絕地邀功:“楓石城市民本來想把我綁起來交給偽軍指揮官,可是我臨危不懼,慨然給他們講述了您當年進入熱沃丹秋毫無犯的事跡!還給他們講了我里通外敵仍然被您寬恕的事跡!又給他們講了您鐵腕恢復鐵峰郡治安的事跡,聽得楓石城的市民代表們熱淚盈眶、五體投地…”
“行了行了。”溫特斯擺了下手,問:“你到底許了什么東西出去?”
“赦免他們為偽軍提供服務的罪行,不清算他們在偽軍占領期間的一切通敵行為,保護他們的生命和財產不受其他各郡軍隊侵害…”小小普利斯金掰著手指頭說了幾條,咧嘴一笑:“都是鐵峰郡人已經有了的嘛!簡直是白給的!”溫特斯撐著劍柄站起身,他現在不僅肋下作痛,顱腔里面更疼,他使勁拍了拍小小普利斯金的肩膀,咬牙切齒地夸獎:“你做得好!你做得好啊!”小小普利斯金痛得直吸涼氣,他不敢問蒙塔涅閣下,只好可憐巴巴地看向在場其他保民官。
“看我干嘛?”安德烈咧嘴一笑:“依我看,你這次確實做得很好!不過他們兩個不一定這樣看就是了。”小小普利斯金的神情更加可憐。
終究還是梅森心軟了,給小小普利斯金簡單說明了一下形勢。小小普利斯金登時傻眼,他哪里知道聯軍內部事前已經有了君子之約呢?
“那…”小小普利斯金結結巴巴地問:“那我去把斯庫爾上校請回來,再把楓石城交給他?”溫特斯又拍了拍小小普利斯金的肩膀:“假如你是斯庫爾上校,你聽到這個提議,你會怎么想呢?”
“屬下…屬下不知道…”
“如果我是斯庫爾上校。”溫特斯嘆了口氣:“我只會把它當成陷阱——要把雷群郡軍吃干抹凈的陷阱。”小小普利斯金快要哭了出來:“那…那怎么辦?”溫特斯輕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要不然,請蓋薩上校作為中間人?”梅森皺著眉頭,沉吟道:“我們把楓石城移交給蓋薩上校,再由蓋薩上校移交給斯庫爾上校?”
“交出去?”溫特斯轉過身,拿起碩大的城門鑰匙,斬釘截鐵地說:“楓石城市民主動將這把鑰匙交到我們手里,如果我們再將它交出去,那就不僅僅失信于斯爾庫·梅克倫,而且還會失信于整個新墾地!不交!”
“這就對了!”安德烈一拊掌。梅森聳了聳肩,神色反而輕松不少。太陽西斜,楓石城內各處升起了裊裊的炊煙。
“凡是普利斯金許出去的東西,一律都要兌現。”溫特斯望著籠罩在青紗下的新墾地第一大城,逐漸理清了思路:“讓夏爾帶憲兵隊入城,封存軍營、房屋、倉庫及一切軍團財產,協助城市衛隊維持治安。”
“記下了。”梅森已經拿出本子和石墨筆。
“讓巴特·夏陵帶兩個連,接管西門防務。”
“只接管西門嗎?”梅森問。
“只接管西門,其他各處城門仍舊暫由民兵把守。”
“其他部隊呢?”
“其他部隊留在城外。”溫特斯的口吻變得嚴厲:“命令各級指揮官約束士兵,如無許可,禁止任何鐵峰郡軍人入城。”
“為什么?”安德烈不解。
“如果我們大搖大擺入了城。”溫特斯嘆了口氣:“那就真的無法挽回了。”安德烈撓了撓頭,有點沒有聽明白。
“斯庫爾上校。”梅森提示道。安德烈長長地 “哦”了一聲,又無奈地問:“拿了城門鑰匙,又不派兵進駐,總得有個理由吧?”
“理由不是現成的?”溫特斯一抬手,直指城外高地上的楓葉堡,笑著說:“那里不就是最好的理由?”梅森贊同地點了點頭:“正好,可以讓部隊演練一下攻城戰術。擴軍以來,我們還沒經歷過攻城戰,怕是許多連長也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楓葉堡守軍都是些老弱病殘,是個絕妙的目標。”安德烈在一旁打了個哈欠。
“叫皮埃爾過來,我有事情要問他。”溫特斯望著仍舊飄揚著紅薔薇旗幟的楓葉堡,已經開始在腦海中構思攻城的布置:“清點俘虜,我要知道都有哪些軍官逃進了楓葉堡。如果有熟悉楓葉堡結構的俘虜,也一并帶給我。”
“好,都記下來了。”溫特斯轉過身,用眼神把已經想要溜走的小小普利斯金又抓了回來。
“閣下。”小小普利斯金垂著頭。看著小小普利斯金害怕又沮喪的神情,溫特斯也有些不忍心,他這次溫柔地拍了拍小小普利斯金的肩膀:“謝謝。”小小普利斯金終于忍不住,委屈的眼淚涌了上來。
“別哭了,還有事情要你做。”溫特斯剛夸了一句,又開始使喚人:“把你能搜集到的邸報都找給我,再把各大商行的負責人請過來。如果有人最近才回到新墾地,也一并請來——我需要知道新墾地之外近期都發生了什么。”
“我這就去辦。”小小普利斯金抹干眼淚,高高興興地離開了。溫特斯看著小小普利斯金的背影,又想起了皮埃爾,顱骨內部又是一陣疼痛。
“斯庫爾上校那里。”梅森提醒道:“是否還是要派人說明一下。”溫特斯揉著額頭,想了想:“還有蓋薩上校那里,也要派人說明一下情況。”
“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溫特斯苦笑:“實話實說。”
“他們會信嗎?”溫特斯冷哼一聲:“愛信不信!”這次輪到梅森苦笑,而安德烈走過來使勁摟住溫特斯的肩膀,狂笑道:“這才是溫特斯·蒙塔涅!這才是狼之血!愛信不信!不服氣就打過來,戰場上見真章!”
“我們現在面臨的形勢其實不算好。”溫特斯望著暮色中的西南方向,將他的思考娓娓道來:“沃涅郡隔絕了我們與鐵峰郡‘本土’,雷群郡和西林行省卻就在我們身畔——所以,我們目前的首要目標,仍舊是沃涅郡不變。”
“好呀。”梅森習慣性地點頭。
“安德烈。”溫特斯也碰了碰安德烈的肩頭,他發現自己好像很久沒有和同伴做過這種親昵的動作了,于是又更加用力地拍了一下:“你要盯緊沃涅郡的動靜。”
“放心!”安德烈放聲大笑:“沃涅郡的縮頭烏龜要是敢露頭,他就不是縮頭烏龜了。”
“到蓋薩上校那里送信的人倒是好選。”梅森又想起一個問題,查漏補缺道:“可是派誰去向斯庫爾上校說明情況呢?他恐怕很難再信任我們了。”這個問題一時間也難住了溫特斯:“得找個我們信任,又能讓他們信任的人才行。”城頭一時間陷入沉默,只有歸鳥在上方翩翩盤旋。
安德烈一拍腦門,面露笑意:“我想到了一個好人選!”…[楓石城郊外][護送博德上校棺槨的車隊]
“嗨!真是拿你們沒辦法呀!”塞伯·卡靈頓故意板著臉,眼睛里卻是藏不住的自鳴得意和被需要的滿足感:“博德上校走了,碰到這種事情,除了我,還有誰能替你們撐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