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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三)

  夯土道路在前方一分為二:一條通往長湖鎮,進而通往巴澤瑙爾;另一條通往青銀山口,進而通往楓石城。

  正在行進的軍隊也在路口分成兩股:

  來自白山郡、雷群郡和邊江郡的部隊沿著大角河繼續向北,馳援不知是否還在堅守的巴澤瑙爾;

  來自鐵峰郡的部隊往東,翻越青銀山口,向著綠谷鎮進軍。

  號笛沉默、戰鼓偃息,全副武裝的士兵步履匆匆地投身于未知的迷霧。只有祈禱的晨鐘從遠方的村落飄來,為他們送行。

  一老一小兩名軍人并肩騎馬佇立在路口,注視著或許將迎來截然不同的命運的戰士們。

  “你肩負的使命,比討伐赤河部時冥河大營的使命還要重大。敵人的援軍或來、或許不會來,但是不管他們來不來、來多少,你都必須確保大軍后路無虞。”

  老軍人博德上校轉頭看向年輕軍人溫特斯,語氣嚴肅且沉痛:“不要讓我們重蹈大荒原之戰的覆轍。”

  “謹受命。”溫特斯鄭重地抬手敬禮:“祝勝利!”

  博德上校用僅剩的右臂莊嚴回禮:“為和平。”

  戰前的評定會議向來不分軍階、百無禁忌,與會軍官圍著地圖或坐或站,一名騎兵上尉率先開口:

  “如果情報沒錯,薩內爾至少帶走了楓石城和楓葉堡三分之二的部隊。留下的部隊則龜縮在楓葉堡,把城區留給城市民兵自行防守。只要我們能抵達楓石城下,與市議會達成協議絕非難事。屆時,我們就只需對付楓葉堡里的敵人。無論是圍困還是強攻,主動權都將掌握在我們手中。”

  “軍團長。”上尉主動向博德上校請纓:“我愿意作為使者前往楓石城,說服市議會開城反正。”

  “你的想法太樂觀了!完全建立在‘敵人按照你的計劃行動’的前提下。”在場另一位少校搖了搖頭:“如果楓石城不投降,又該怎么辦?”

  “不投降,那就打到他們投降。”騎兵上尉不卑不亢地回答。

  少校冷冷反問:“楓石城和楓葉堡哪里是那么好打的?那可是軍團總部的駐地!如果久攻不克,那我們是不是要等著薩內爾揮師回援,把我們全殲在楓石城下?”

  騎兵上尉解釋他的策略:“我們不需要真的發動強攻——只需要看起來是在發起強攻即可。一旦得知楓石城有失,薩內爾必定心急如焚、全速回援,我們則可以挑選戰場、以逸待勞,將薩內爾全殲于楓石城下。”

  “洛松。”旁聽兩人爭論的斯庫爾上校輕聲點了騎兵上尉的名字。

  “是。”

  斯庫爾上校沉吟著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薩內爾不回援,或者穩扎穩打地回援,我們又將面臨什么境況?”

  “他們怎么可能不急著回援?”洛松上尉一怔,疑惑地問:“叛徒的輜重、軍械、糧草都囤積在楓石城和楓葉堡,一旦楓石城有失,他們在新墾地就是無根無蒂的枯草,一把火就會灰飛煙滅。更不必說楓石城具有的象征意義。他們怎么可能不急著回援?”

  “無根無蒂的枯草?急著回援?”斯庫爾上校重復著這兩個詞,搖了搖頭,沉聲說:“那可不一定。”

  斯庫爾站起身,用劍鞘在地圖上沿著燼流江劃了一道,環顧參與評定會的軍官們:“別忘了,這里還有一條暢通無阻的大路。”

  風吹得地圖嘩啦嘩啦直響,斯庫爾上校扶著劍柄,眼神里涌上一層陰霾:“聯省人補強了大議會的船隊,燼流江現在已經被大議會牢牢握在手里。如今的燼流江上,懸掛紅薔薇旗幟的船只暢行無阻。”

  斯庫爾用劍鞘指點地圖:“如果我們選擇打楓石城,那么薩內爾完全可以先拿下巴澤瑙爾,通過燼流江航道直接從諸王堡獲取補給,再與我們慢慢周旋。”

  “那時候將會發生什么?”斯庫爾問洛松:“你有沒有考慮過?”

  簡陋的馬廄安靜下來,不等洛松上尉開口,斯庫爾上校自問自答道:

  “即使我們能拿下楓石城和楓葉堡,我們也會失去主動權。我們的主力部隊會被薩內爾牽制在楓石城,動彈不得;北麓行省的大議會軍隊則將向雷群郡和邊江郡發起攻勢,策應薩內爾;看到我們進退維谷、腹背受敵,沃涅郡的杉德爾恐怕也要下場。到那時,我們被絞殺就只是遲早的事情。”

  在場的尉官們面面相覷。如果是在常備軍團,尉官是沒有機會參加軍事評定會議的。但是在缺少軍官的新墾地,尉官也要擔任中級指揮職務。

  然而第一次參加戰前評定會議的尉官們沒有想到,上校會把情況說得如此嚴峻,簡直…簡直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好啦!別嚇唬小孩子啦!”蓋薩上校哈哈大笑,指著尉官們:“看看,一個一個的,臉都被你嚇白了!”

  尉官們也跟著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消沉壓抑的氣氛暫時得以緩解。

  “不,我不是危言聳聽。”斯庫爾上校卻不領情,他審視每一名尉官的面龐:“你們當中大多數人剛出校門就被派來新墾地任職,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爭。所以在你們踏入戰場之前,我想讓你們了解你們將面對什么局勢、承擔什么風險。”

  有的尉官勇敢地迎接斯庫爾上校的審視,有的尉官慚愧地低下了頭。

  斯庫爾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溫特斯·蒙塔涅身上,后者既不與他對視,臉上也沒有愧色,只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地扶膝正坐。

  斯庫爾上校收回目光,寒聲告訴在場眾人:“事實上,我認為楓石城根本就是薩內爾拋出的誘餌,引誘我們出兵、引誘我們攻打。一旦我們吞下這塊餌,薩內爾就會反過來掌握主動權。”

  他停頓片刻,繼續說道:“甚至于…我認為薩內爾和克洛伊急不可待地攻打巴澤瑙爾,實際也是在誘敵。他是想一石二鳥,圍殲阿爾帕德的部隊的同時,把我們引出來一網打盡。屆時,他就可以一舉蕩平新墾地,消滅所有反對大議會、反對格羅夫·馬格努斯那個賣國賊的人。”

  時間明明已經是五月,在場的軍官們卻感覺到幾分寒意。

  斯庫爾上校沉默許久,等在場的尉官們都逐漸接受現實,方才開口,問:“既然已經知道對方是故意引誘我們出兵,為什么我們現在還到了這里?明知可能是陷阱,為什么還要踩?”

  馬廄鴉雀無聲。

  上校深吸一口氣,厲聲呵斥那些面露憂色的尉官:

  “你們今天就要從實戰中學到第一課——戰爭,從來都沒有一定能夠取勝的策略!如同劍手對決,薩內爾露出一個破綻,他是不是故意為之,對于我們來說根本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抓住戰機!一個假動作或許能幫你取勝,但也可能害你喪命!不管薩內爾的計劃是什么,重要的是貫徹我們的計劃,就這么簡單!”

  “說得好!”一旁的蓋薩上校撫掌大笑:“管他有什么花花腸子?我們一劍捅下去!戰場上和他見分曉!”

  斯庫爾上校發現一直沒有動靜的溫特斯·蒙塔涅也抬眼看了他一下。

  “學長。”斯庫爾上校面向博德上校,略一躬腰:“[謀劃可以仰仗眾人,決斷卻必須一個人做出],楓石城還是巴澤瑙爾,請您下命令!”

  博德上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著斯庫爾,笑著說:“你應該在常備軍團、在陸軍總部,怎么會被塞到新墾地來?”

  在場所有軍官都是一愣。

  “道理你都已經講清楚了,那還有什么好說的。解決薩內爾,楓石城不攻自破;不解決薩內爾,就算拿下楓石城也守不住。”博德上校站起身,清楚地下達命令:

  “繞路長湖鎮,直插巴澤瑙爾,尋機與薩內爾部——主力會戰!”

  在場其余軍官全體立正,整齊地敬禮:“是!”

  不過,洛松上尉還是很不甘心,猶豫再三,他還是開口問:

  “或許我們可以先去楓石城試一試,如果楓石城不投降,我們也可以再去巴澤瑙爾——只是繞一點路而已。楓石城倉庫里的輜重可是堆積如山,全都是亞當斯將軍搜刮積攢下來的。能拿回那些物資,對于接下來的戰事也會大有幫助。”

  “繞一點路?”有軍官反駁:“繞經楓石城至少多出兩天的路程。巴澤瑙爾那里可是一天都不能多等。說不定只是因為我們耽誤一天,巴澤瑙爾的部隊就會全軍覆沒。”

  馬廄里沉默下來。

  突然有軍官笑著問:“那不是更好嗎?”

  聽到這話,許多軍官都跟著笑了起來。但也有幾名軍官面帶慍色,顯然不覺得這個笑話很有趣。

  溫特斯沒有笑也沒有生氣,只是默默觀察著在場每個人的表情。

  好巧不巧,斯庫爾也在觀察溫特斯。

  兩人目光交匯,溫特斯微微頷首,便轉過身去。

  斯庫爾上校耐心地為洛松上尉解釋,看得出他很重視這位部下:“我們的行蹤遲早會暴露——事實上,我認為薩內爾很可能已經得知了我們的動向。所以我們每浪費一天時間,就等于多給薩內爾一天休整的時間。”

  斯庫爾上校的眉頭不自覺擰緊:“更何況,從奪取楓石城、逼死亞當斯將軍那天開始,薩內爾就一直在向大議會求援。我們每拖延一天時間,薩內爾的援軍就離我們更近一些。時間是我們幫手——同時也是我們的敵人。”

  “行啦,廢話少說。”蓋薩上校打了個哈哈:“先打贏薩內爾。打贏薩內爾以后的事情,等打贏薩內爾以后再說。”

  直屬長官發了話,尉官們也就不再多說什么。

  博德上校沒有開口,他不熟悉在新墾地軍團任職的尉官們,那些尉官們也不了解他。

  等到馬廄重新安靜下來,軍官們掃掉褲子上的草屑,準備離開鐵峰郡新軍的營地的時候,博德上校突然開口:“蒙塔涅上尉。”

  “在。”

  “你部無須跟隨大部隊前往巴澤瑙爾,蓋薩上校、斯庫爾上校和我對你另有安排。”

  坐落在牛膝河畔的綠谷鎮是一座風景優美、寧靜祥和的小鎮,青蒙山和銀雀山如同兩只伸開的臂膀將它抱在懷里,山谷之中植被茂盛、郁郁蔥蔥,因此得名“綠谷”。

  發源自青蒙山的牛膝河為農業提供了充沛的灌溉水源,所以沿河兩岸的平坦土地很早就被開墾為農田,是新墾地人煙最稠密的地區之一。

  又因綠谷鎮建有牛膝河上唯一一座石拱橋,來往的商隊大多選擇從此過河,使得這座小鎮更加興旺。

  新墾地再征服不過三十年,綠谷鎮已經成為行省最富裕的城鎮之一。

  一眼望過去,坐落在山谷中央的小鎮青墻紅瓦,令人賞心悅目。

  不過,對于想要攻占綠谷鎮的溫特斯來說,青墻紅瓦意味著小鎮大部分建筑都是石頭材質——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薩內爾顯然在綠谷鎮留下了部隊駐守。溫特斯抵近偵察時,發現綠谷鎮已經進入戒備狀態:大門緊閉、行人絕跡,圍墻上有人巡邏、塔樓也布置了崗哨。

  繞著綠谷鎮的高墻轉了一圈,溫特斯數出十四面百人隊旗幟和大隊旗幟,即兩個大隊、千人規模。

  綠谷鎮的高墻可不是鏟子港那種趕工的木圍墻,而是實打實的土石結構。

  小鎮積累的財富使得它可以享受更高級別的安全,再加上上千人的守軍,著實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好在溫特斯還發現另一個情況——綠谷鎮的戒備方向主要是南岸,而非鐵峰郡新軍所在的北岸。

  因為博德上校認為當大軍已經距離楓石城不足五十公里的時候,隱蔽就失去了意義,速度才是決勝的關鍵。

  所以在過去兩天,四郡聯軍的主力部隊沿著大角河向青蒙鎮行軍的時候,聯軍的輕騎兵部隊在楓石城郊外進行了大規模的佯動,制造聯軍即將攻打楓石城的假象。

  綠谷鎮的守軍顯然也被輕騎兵的行動騙了過去,還以為進攻將來自南邊,殊不知敵人已經翻越青銀山口,繞到了他們的背后。

  因此,溫特斯將進攻時間選在黃昏時分,攻勢將由從上游秘密渡河的第二營從南岸發起,但是真正的主攻任務交給隱蔽在北岸的第一、三營,剩下的一個營被溫特斯留在手上做了預備隊。

  鐵峰郡新軍各部都已經進入出擊陣地,只等發令炮響。

  溫特斯把指揮所設置在鎮西的一處葡萄園里,從葡萄園主人家的房頂,可以一眼看盡小鎮全貌。

  就在溫特斯密切地觀察著綠谷鎮的情況的時候,安德烈在他身旁一個勁地唉聲嘆氣。

  “又怎么啦?”溫特斯問。

  “又怎么了?”安德烈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他咕咚咕咚灌下一口酒,悲憤地說:“王八蛋!瞧不起我們!他們自己去打大仗,讓我們干擦屁股的活!”

  說完,安德烈又灌了一口酒。這酒是他在葡萄園主人的酒窖里找出來的——葡萄園主人非常自覺地掏出了酒窖鑰匙。

  “少喝點。”溫特斯說。

  “不麻痹自己,我還能干什么?”安德烈吸了吸鼻子:“反正你這一仗也用不著我,不是嗎?”

  “誰說的?”溫特斯拿出紐倫鐘,看了看時間:“你可是我最后的依仗。”

  安德烈嘆了口氣,扒著房檐探出腦袋:“圖林!”

  守在房子外邊的圖林趕緊應聲。

  “接著!”安德烈把酒瓶丟了下去。

  圖林一把接住酒瓶,高興地大喊:“謝謝大人!亞歷山大!快來!中尉給咱們發酒啦!”

  “小點聲!”安德烈呵斥。

  “是。”

  處理完酒瓶,安德烈又爬回溫特斯身旁,他還是有點惱怒地問:“你就不生氣嗎?他們把我們扔在這里,擺明了就是不信任我們嘛!”

  “那你就信任他們嘛?”溫特斯反問:“如果我們跟隨大部隊去巴澤瑙爾,你就不擔心他們把我們當成炮灰,讓我們和薩內爾的部隊一起被消耗干凈?”

  安德烈不說話了。

  溫特斯淡淡地說:“他們不信任我們,害怕我們不出力、害怕我們倒戈一擊;我們也無法完全信任他們。所以博德上校的安排或許不是最好的方法,卻是最可行的方法——而且非常照顧我們。”

  經過反復討論之后,博德上校、蓋薩上校和斯庫爾上校決定:委派溫特斯的部隊獨立負責一個方向,這樣既能避免指揮系統的混亂,也能發揮出溫特斯部隊的主動性。

  博德上校給溫特斯下達了一個遞進式的命令:

  首先,鐵峰郡守備軍必須掃清“青銀山口—綠谷鎮”一線的敵軍,確保大軍的后路不受威脅;

  在完成上一項職責的前提下,鐵峰郡守備軍需要嚴密監視沃涅郡駐軍的一舉一動。

  對于沃涅郡的態度,斯庫爾上校一直抱有深深的懷疑。

  斯庫爾和博德都擔心,沃涅郡只是佯裝中立,實際在等待聯軍攻打楓石城或者翻越青銀山口的戰機,從聯軍側后發起突襲。

  如果斯庫爾上校不幸言中,那么鐵峰郡部必須堅守綠谷鎮直至援兵抵達,絕不能讓沃涅郡的一兵一卒越過青銀山口。

  除了以上兩項職責,博德上校給溫特斯的命令還有第三部分:

  當楓石城的守軍得知薩內爾部的后路被截斷以后,不排除他們可能會主動支援薩內爾。

  如果楓石城的守軍主動出擊,那么鐵峰郡守備軍“務必尋機殲滅之”,并應當“尋找一切光復楓石城的可能性”。

  此刻,溫特斯便是在執行這道命令的第一部分——掃清青銀山口至綠谷鎮一線的敵人。

  安德烈無法反駁溫特斯的話,他伸手去拿酒瓶,發現酒瓶已經被扔給圖林了,于是悶悶不樂地拔出匕首在木瓦上劃來劃去…好像是在刻罵人的話。

  溫特斯打趣道:“我還以為你會說‘打!讓他們去打!他們流的血越多越好’呢?”

  安德烈受刺激地撐起上半身,有點不高興地問:“你把我當成什么人啦?我什么時候出賣過戰友?背叛過友軍?”

  “我道歉。”

  安德烈輕哼一聲,撇撇嘴,然后心滿意足地趴下,繼續在木瓦上刻字。

  溫特斯拿出紐倫鐘,瞇起眼睛:“時間到了。”

  牛膝河南岸,二營指揮官巴特·夏陵抽出佩劍:“保民官認為我們不如一營,讓我們打佯攻!今天我們偏要證明——血狼也有錯的時候!”

  “擊鼓!”巴特·夏陵大吼:“前進!”

  四面小軍鼓一齊敲響,急促的鼓聲回蕩在山谷間,如同隆隆的雷鳴。

  第二營的士兵抬著簡陋的云梯和支架,翻過堤壩,吶喊著沖向綠谷鎮的高墻。

  牛膝河北岸,躲在田埂后面的猴子雙手攥著劍柄,神經質地重復著:“就要到我們了!就要到我們了!”

  魯西榮給自己指揮的士兵挨個檢查頭盔、護甲,一路檢查到猴子身旁的時候,本來下意識想斥罵,但還是沒忍心,他沖著猴子抬起手,猴子下意識縮起脖子躲避。

  但魯西榮只是敲了敲猴子的板胸甲:“你都是鍋長了,要給你的同帳兄弟做表率,他們可都指望著你呢。”

  猴子扭頭看向本帳的戰友,發現其他人都在看著他,尤其是帕科,五大三粗的漢子眼睛里面居然滿是驚恐,上一次經歷戰陣的記憶顯然還在折磨著他。

  猴子咬著牙,點了點頭。

  “轟!”

  號炮聲響起。

  一個矮小的身影躍出田埂:“那個…那個…”

  矮個子的代理連長憋了好半天,最后野獸似的大吼了一聲:“跟我來!”

  話音剛落,他第一個沖向綠谷鎮的北門。

  在他身后,士兵如潮水一般漫出田埂,涌向山谷中央的青墻紅瓦小鎮。

  同樣憋得難受的大炮也終于發出酣暢淋漓的怒吼,將綠谷鎮的塔樓撕了個粉碎。

  天還沒完全黑,綠谷鎮的戰斗就已經結束了。

  當彼得·布尼爾帶領部下炸開北門,攻入南鎮的時候,他們驚訝地發現友軍已經掃清了高墻的守軍,正在滿城雞飛狗跳地抓俘虜呢。

  留守綠谷鎮的“榮譽軍官”第一時間被押送到溫特斯的指揮所。

  簡單的審訊過后,溫特斯和梅森面面相覷,簡直是哭笑不得。

  原來綠谷鎮實際上只有兩個百人隊的把守,早在出兵以前,薩內爾和克洛伊就定下利用河流運輸補給的方案,所以陸上補給線的重要性便大大降低。

  防守綠谷鎮的“榮譽軍官”也知道自己掌握的兵力太少,而自己防守的位置尤其兇險。

  他還算有點小聰明,于是趕制了十幾面旗幟,假裝有兩個大隊的兵力在綠谷鎮駐防,以期能嚇退對手。

  然后,他等來了溫特斯·蒙塔涅。

  “饒命!大人!慈悲!”榮譽軍官狼狽地跪在地上,涕淚縱橫地求饒:“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發發善心啊!大人!”

  安德烈越看被俘虜的榮譽軍官越生氣,他上前踢了對方一腳:“哭哭哭!你也配叫軍人?”

  被俘虜的榮譽軍官哭得更兇了:“我就是花錢買個軍官身份,沒想過真要打仗啊!啊啊啊!”

  安德烈氣得大叫了一聲,甩手走了——去找塞伯少校換班。

  梅森也很無奈,他拉起被俘虜的榮譽軍官,拍掉對方衣服上的塵土:“唉,你…你不弄這些花樣,我還能省點炮彈。”

  溫特斯嘆了口氣,但還是客觀地稱贊了對手:“就算只是浪費了我們的時間,你也盡己所能地履行了職責。你做得不錯,別哭了。”

  被俘虜的榮譽軍官抹掉眼淚,露出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他抽噎著問:“大人,您到底是誰?”

  梅森清了清嗓子,搶在溫特斯之前,笑著介紹:“這位就是溫特斯·蒙塔涅——狼之血。”

  這一說不要緊,被俘的榮譽軍官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梅森學長忍不住笑出了聲。

  溫特斯示意海因里希看住俘虜,喚來夏爾和書記官雅科布·格林,口述了一些關于接收物資和入城防守的命令,讓夏爾親自送給塔馬斯和巴特·夏陵。

  溫特斯口述命令的時候,雅科布一直在偷偷觀察嚎啕大哭的榮譽軍官。

  等待哭聲轉小,他才回到被俘的榮譽軍官身旁。

  溫特斯干脆破罐破摔地拍了拍榮譽軍官的肩膀:“既然你知道我是誰,我也就不用多說什么。我問,你答。撒謊,死;不撒謊,活著。”

  被俘的榮譽軍官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名字。”

  “丹尼爾。”

  “姓氏。”

  “梅瑟。”

  “籍貫。”

  “楓石城。”

  遠處傳來馬蹄聲,而且越來越近,溫特斯抬眼望向蹄聲傳來的方向,隨口問被俘的榮譽軍官:“說點我不知道的。”

  被俘的榮譽軍官一愣。

  看到來的是皮埃爾,溫特斯放下心。他回過頭,看了被俘的榮譽軍官一眼。

  被俘的榮譽軍官梅瑟·丹尼爾一哆嗦,慌忙回答:“我有個姐姐!美若天仙!”

  周圍的衛士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溫特斯強忍住給面前這小子一巴掌的沖動,冷冷地說:“軍情!”

  梅瑟·丹尼爾想了半天,突然大喊:“援軍來了!”

  就在梅瑟·丹尼爾苦苦思索的這段時間,皮埃爾到了指揮所。

  他滾鞍下馬,箭步走到溫特斯身旁,附耳匯報:“百夫長,援軍來了!”

  “哪里的援軍?”溫特斯皺起眉頭。

  皮埃爾冷靜地回答:“楓石城。”

  “諸王堡!”梅瑟·丹尼爾忙不迭大喊。

  ------題外話------

  [戰前召開軍事評定會議,算是帕拉圖的優良軍事傳統,本質是游牧時代的遺留習俗。軍事評定,其實就是軍事民主,在靠拳頭說話的許多游牧部落社會里都存在著]

  [大荒原之戰的時候,帕拉圖遠征軍就多次召開過戰前軍事會議,商討如何迎敵。不過那個時候,參與的軍官最低也是校官。新墾地情況特殊,經過將近兩年的擴軍,尉官往往已經實際指揮超過一個大隊的兵力,所以尉官也有了列席會議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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