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軍事保民官疾馳回冶煉場時,卡洛斯正在帶領小工“拆毀”冶鐵爐,紹沙也在。
卡洛斯臉上滿是爐灰,他又出汗,灰加汗攪合成泥,臉上弄得和小花貓一樣。
但是臟兮兮的臉蛋難掩卡洛斯的喜色,小鐵匠一掃頹色,飛奔到溫特斯面前,手舞足蹈地邀功:“成啦!大人!成啦!”
卡洛斯已經激動到講話都不利索。
“紹沙!”溫特斯召來中年鐵匠:“你來說。”
溫特斯和老鐵匠波爾坦去鍛爐鄉時,紹沙沒跟著,而是留下照看冶爐。
一看就是一天,從清晨到黃昏,就沒有任何“鐵水”流出來。卡洛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紹沙也有點心煩意亂。
因為害怕把爐子燒炸,兩人決定停火。
他們用淋濕的牛皮堵住所有進風口,悶熄爐膛內的火焰,并決定破拆冶爐看一看什么里面情況。
經檢查,流出口被凝固的鐵漿和爐渣賭住,一大坨鐵裹夾著爐渣卡在爐膛下部,如同難產的嬰兒。
卡洛斯成功從礦石中提煉出鐵,正如老鐵匠波爾坦所說“把木炭和鐵礦放到一起燒”就行。
然而小鐵匠很快遇到第二個難題:鐵是有了,但卡在爐膛里取不出來,怎么辦?
答案只有一個:拆!
于是便有了溫特斯眼前這一幕:六七個小工揮舞鎬頭和錘子,正滿頭大汗地鑿墻;伴隨著“叮叮當當”的聲音,爐壁下方被破開一處巨大的豁口。
敲開爐渣,紅熱的“鐵”暴露出來——不過目前這一大坨鐵仍舊卡在爐膛里動彈不得,得把洞口繼續擴大才行。
“好不容易砌的,就這樣拆了?”梅森惋惜地問。
看見辛苦修筑的高爐被人蠻力拆毀,學長心里很不是滋味。
溫特斯的眉心不自覺擰成結:“這不是就大號塊煉爐?我怎么感覺…還不如塊煉爐?!”
“我成功了!”小鐵匠那邊壓根聽不到別人說什么,只是不停地念叨著:“我成功了!”
溫特斯剛睡下就被叫醒,正是心情惡劣的時候。
看到小鐵匠瘋瘋癲癲的模樣,他終究沒能按住火氣,沖著后者屁股踢了一腳:“哪成功了?!”
溫特斯沒使勁,但此刻卡洛斯如同木樁,一推就倒。
直到重重摔在地上,卡洛斯才變得清醒,積蓄在心頭的壓力和情緒突然潰壩,他竟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你怎么能踢人家呢?”梅森責備道:“他又不是你的兵。”
“我沒使勁。”溫特斯委屈至極。
梅森嘆了口氣,蹲下輕拍卡洛斯肩膀:“你都快是個成年人了,哭什么嘛?”
溫特斯一聲長嘆,也來到小鐵匠身旁:“好啦好啦,我向你致歉,我不該動人…”
溫特斯已經很久沒道過歉,他還有些不適應。
一旁的鐵匠紹沙目睹保民官給小鐵匠道歉,驚到合不攏嘴。
倒退四十年,老爺打你就是打你,道歉?是不是還想再挨一記耳光?
保民官和小鐵匠的人格是平等的——這對紹沙而言,實在難以想象。
“這哪配當老爺?一點也沒有老爺該有的威嚴和風范!”紹沙心里有一個聲音不屑地說。
“就應該是這樣!老爺難道不是已經被趕跑了嗎?”紹沙心里另一個聲音在大喊。
無人知曉中年鐵匠內心世界的波瀾,這僅是一樁小插曲。
溫特斯和梅森攙扶起小鐵匠,后者仍在抽泣。
“要不然。”溫特斯想了想:“你也踢我一腳?咱倆扯平?”
卡洛斯破涕為笑,鼻涕泡吹出好大一個。
他倒不是因為被踢才哭。他實在積攢了太多壓力和負面情緒,一時間控制不住便統統化作眼淚,屁股上的靴子只是導火索罷了。
畢竟,他才十七歲。
而溫特斯又無意間把他當作成人看待,給卡洛斯肩上壓了太多的擔子。
安德烈嗤笑:“這小崽子,泥捏的嗎?還帶出水的?”
“能笑就好。”溫特斯拉住小鐵匠的肩膀,言語中有萬般無奈:“你呀…算了,等你哥回來再說吧。”
大哭一場、狠狠宣泄過后,卡洛斯的精神狀態倒是比之前好上不少。
他一邊用手背擦眼淚,一邊抽噎地說:“我…我真的能煉鐵,我真的成功了。”
“這算哪門子成功?別用手擦!小心眼翳!”溫特斯掏出手絹,給小鐵匠擦眼淚:“煉一爐鐵就要拆一座爐子?也就是我能不計代價搞冶鐵。真要是做生意,還不得被你賠死!”
紹沙回過神來,在一旁解釋道:“不用拆,只拆一部分就好。索亞先生和我的想法是——改造這座冶鐵爐,用它提煉。”
聽紹沙比劃著解釋半天,溫特斯搞清了兩位鐵匠的意思——將錯就錯。
簡單來說就是卡洛斯和紹沙的“高爐夢”被殘酷現實砸得粉碎。高爐是搞不成了,至少目前這座冶鐵爐肯定是有問題。
至于是哪里出了問題?兩位鐵匠暫時還沒搞清楚。
但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和時間修成的冶鐵爐總不能浪費不是?
于是倆人一合計,決定舍棄夢想、擁抱現實,將錯就錯把這座“高爐”改造成用。
原始的塊煉爐多是從頂部或是腰部鼓風,底吹爐顧名思義就是從底部鼓風。因為爐身越大,從頂部鼓風效果就越差。
倆人也不準備讓“鐵水自流”,太麻煩。干脆讓煉出的鐵都沉在爐底,一次性取出,即為“爐底鐵”。
鐵水不能自行流出,就不能連續作業。所以每煉一爐鐵,就要拆一次爐子。這種大跨步式倒退也有一項優點,那就是簡單。
溫特斯沉吟著反問:“你們兩位的意思我聽懂了。雖然原計劃是要買一匹馬,但你們準備給我牽一頭驢回來。”
卡洛斯抽噎著拍馬屁:“您的比喻真恰當。”
其實按照卡洛斯的想法——雖然他不是有意為之,牽過來一頭驢比牽過來一匹馬好。
小聰明很害怕:如果他真得把高爐搞成功,溫特斯就不會救他大哥回來了——唉,小聰明。
溫特斯強忍著再踢小鐵匠一腳的沖動,問紹沙:“你的意思是,要把這座冶鐵爐當成大號塊煉爐用,是吧?”
“也不能這么說,大人。”紹沙也迅速加入拍馬屁的隊伍,畢竟冶鐵爐試作失敗他也有一部分責任。
紹沙擠出諂媚的笑容:“底吹爐還是要比老式塊煉爐強上不少的。硬要說的話,底吹爐應該是高爐的爸爸。雖然我們沒能‘牽’來高爐,不過勉強算是把高爐的爹給您‘牽’來了…”
爐壁上的缺口已經開到足夠大,一大坨還在冒火的“東西”被從爐膛里鉤了出來。
溫特斯等人走到近處一瞧究竟。
溫特斯沒見過冶鐵工坊,但是眼前這坨“東西”和他認知里的“鐵”可相去甚遠。
面前這坨東西邊緣發紅光、內部越發黃光。看起來疏松多孔,質地很不均勻。硬要說的話,確實有點像燒紅的鐵。
至少上面散落著一些黑色碎渣,就像是灑在面包上的芝麻。
“這就是鐵?”溫特斯眉心微皺。
紹沙彎腰仔細觀察半天,一錘手掌:“沒錯,就是鐵!有點像海綿鐵,又有點不像!來!給我斧頭!”
邊上的小工緊忙給紹沙遞上一柄斧頭。
“幾位大人,請靠后一點。”紹沙請求道:“其他人也站遠一點,索亞先生你留下!”
包括溫特斯在內的閑雜人等都自覺后退到四五米外。
紹沙在鐵坨上選了一個好位置,把斧刃按在鐵坨上,雙手扶住斧柄,對卡洛斯大吼:“索亞先生!來!”
卡洛斯也擦干眼淚,利索地拿起一柄鐵錘。
小鐵匠先是在斧背上輕敲三錘。等斧刃嵌入鐵坨半寸,稍微能吃住勁的時候,卡洛斯站穩腳跟,卯足力氣,“嘿”的一聲悶哼,掄足鐵錘狠狠砸在斧背上。
一旁圍觀的溫特斯竟在這一記重錘里看出一絲雙手劍術發力的味道。
疏松多孔的鐵坨應聲被劈開一處大豁口,更加灼熱、耀眼的核心部分暴露出來。
卡洛斯手上不停,繼續一下一下猛砸。他的鐵錘很穩,每次都能準確落在斧背上。
火星四濺、熔渣飛舞,紹沙置若罔聞,穩穩地扶著斧頭。
這一刻,卡洛斯不再是愛哭鼻子的小孩子,紹沙也不再是大腹便便、諂媚圓滑的市政委員。
兩人如今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鐵匠。
鐵錘與斧頭的敲擊聲極富韻律和美感,如同是在打拍子。溫特斯甚至忍不住想跟著鼓掌。
中年鐵匠和年輕鐵匠配合緊密,很快便把還在燃燒的大鐵坨分割成八塊小鐵坨。
“可以啦。”紹沙擦了擦額頭的汗,笑著走到溫特斯面前:“海綿鐵剛出爐的時候比較好搞,等一會變涼就硬了。太久沒親自上手干活,讓幾位保民官大人見笑。”
紹沙穿的棉料衣服已經被飛濺的鐵渣燙出一個個小洞,不過他的笑容很暢快。
溫特斯直到此刻才意識到:紹沙是一名能掄錘、能彎折金屬的鐵匠。在此之前,他其實都是把紹沙同老普里斯金那類商人劃到一切。
“干得挺好。”溫特斯贊許道,緊接著又問:“分成小塊?為什么?”
紹沙回答:“一大坨鐵,不好處理。分成小塊,鍛打更方便。”
“鍛打?接下來還要鍛打?”溫特斯繼續追問。
不懂就討教算是溫特斯的好習慣之一,他是不在意面子這碼事的。
“鐵里面夾著渣,鍛打的過程中能把爐渣弄干凈。”紹沙耐心給年輕的保民官解釋:“就是先鍛成薄板,爐渣會自然剝落。接下來折疊,再鍛成薄片…千錘百煉就是這個意思。”
“鍛?”溫特斯立刻聯想到水力鍛錘,半開玩笑:“是不是接下來還得交給鍛爐鄉那些作坊去‘鍛’?”
“對呀。”紹沙理所當然地回答:“鍛爐鄉有水鍛,干這個活最合適不過。光靠人鍛,這一大坨鐵不知道要鍛到何年何月。
雖然近些年都用鋼堡條鐵,但是鍛鐵手藝是鐵匠基本功,應該不會這樣快丟掉。再不濟,還可以請我岳父的老兄弟們出來指導指導…”
安德烈和梅森在一旁好奇地擺弄鐵坨,小鐵匠自豪地給兩位軍官講解。
只有溫特斯和紹沙兩人立在陰冷的秋風中,嚴肅地討論著“鍛”這件事。
“鍛…不是免費的吧?”溫特斯瞇起眼睛。
“當然不免費。”紹沙給溫特斯介紹鐵匠內部的規矩:“最簡單的辦法——把所有的鐵料交給鍛爐鄉的作坊主,別的您不用管。直接跟他們換熟鐵,大概能換一半鐵料重量的熟鐵。”
“一半?”溫特斯驚詫莫名:“我們辛辛苦苦煉出鐵,他們一過手就要拿一半?這他媽也太黑了吧?”
紹沙神色萬般無奈,他小聲說:“能拿一半,那還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您煉出來的不是鐵,而是鐵料。里面有很多有毒的爐渣,不經好好鍛打是沒法用的。”
溫特斯氣得發笑:“那我還不如造幾具水力鍛錘,自己來搞!什么狗屁鋼堡名匠水力鍛錘,老子看一眼就能再造一具出來,造一百具!”
“也可以呀。”紹沙點點頭:“不過您仔細想想看——除了索亞先生,你手下就沒有別的鐵匠了。就算我來幫忙,光靠我和索亞先生也忙不過來。您還是把鐵料交給鍛爐鄉的作坊,專心冶鐵的好。”
溫特斯第一次發現紹沙的口才居然也是了得。
“會計學校都辦了,我再辦個鐵匠學校不就完了!”溫特斯指著那幾個正在清理爐膛的小工:“我把他們都培養成鐵匠!”
紹沙的表情變得嚴肅,他緩緩問:“您說什么?”
“我說,我要把他們都培訓成鐵匠。”
“恐怕不行。那些小工都是冬閑的農民,家里有地。您就算讓他們來鐵匠作坊干活,他們也不會答應。而且學徒期是沒錢賺的。”
“誰愿意來,我就培訓誰。學徒期沒錢?那我就給學徒也發工資!”
紹沙臉色愈發凝重,他鄭重地告訴保民官:“您如果這樣做。我可以向您保證,全鐵峰郡的鐵匠立刻就會造反!就算不造反,他們以后也絕對不會站在您這邊。”
紹沙的話像是在威脅溫特斯,溫特斯第一時間也是這樣認為的。
但他很快意識到不是,紹沙是在告誡他。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因為紹沙已經將自己視為他派系的一員,才會用直白到像威脅的話當面告誡他。
“為什么?”溫特斯誠懇地問。
“能打鐵的人,不是鐵匠。”紹沙也誠實地回答:“只有鐵匠行會認定是鐵匠的人,才是鐵匠。鐵匠行會有一套完整的學徒晉升規矩,這套規矩是行會的基石。您要辦鐵匠學校,就是在砸行會的根。”
行會!溫特斯摩挲著下頜。在帕拉圖生活太久,他都有點忘記由行會主宰的城市生活是什么樣子了。
海藍有上百家同業行會,同產業的行會又逐漸合并成公會,公會以上又有行會總會。
在主權戰爭以前——那時還沒有維內塔共和國,勢力僅限于海藍城及周圍——海藍的總會主席一職便由執政官兼任。
準確來說應該是:海藍總會主席自動當選執政官。
主權戰爭以后,維內塔大小商業城邦與內陸貴族領地合并成,海藍總會主席也依舊由共和國大執政官兼任。行會地位之崇高由此可見一斑。
不是城市孕育行會,而是行會建造城市。城市也不屬于市民,城市屬于行會。
沒想到在共和聯盟的邊緣、貧窮又閉塞的鐵峰郡,居然也搞行會這一套?
溫特斯搖了搖頭,轉而露出笑顏,問中年鐵匠:“您也來給我當顧問好不好?紹沙先生。記名的,就算哪天我戰敗,也不會追究到你。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向你請教。”
紹沙有些受寵若驚,他重重點頭:“榮幸之極。”
紹沙又建議道:“鐵匠行會這件事…您最好和我岳父談一談。鐵峰郡的鐵匠行會就是由他一手創辦。”
“好。”溫特斯啞然失笑。
那邊,梅森高興地拉著卡洛斯走過來。
“再加把勁,我看搞出來鑄鐵炮也沒問題。”學長豪情萬丈地展望:“偽帝的鐵匠也不比我們多長眼睛或是手嘛!”
卡洛斯聽得直發愣。
“出了多少料?”紹沙問卡洛斯。
“爐溫不夠,我覺得出來的應該是熟鐵、不是生鐵。按投料估算,能有四百公斤左右的熟鐵。”卡洛斯又慌忙補充:“也不能算的太好,就算兩百五十公斤出料就行。具體多重,得上稱量一下。”
“用了多少炭?”紹沙又問。
“初煉礦和木炭,三對一。”卡洛斯心算了一下,回答。
“三對一什么意思?”溫特斯問,又進入到他不懂的領域。
“就是三份木炭、一份礦石——體積。”紹沙解釋,他笑著說:“那還真挺好!我岳父說他們冶鐵的時候,要用六份、七份炭,才能煉一份礦石。”
“什么時候能再開爐?”溫特斯關心的是產能。畢竟對于他而言,木炭是不要錢的。
“爐壁要重新修補,我還想和紹沙先生把冶爐改造一下。”卡洛斯掰著手指頭:“大后天應該能重新開爐。不過那個時候就需要更多的人手采礦、煉礦,還需要更多的人手燒炭。”
“沒關系,我讓薩木金給你準備。”溫特斯拍了拍卡洛斯的肩膀:“這段時間你也別閑著。這次雖然失敗了,但下次說不定就能成功呢?”
聽到溫特斯的話,卡洛斯驚恐地瞪大眼睛。
“學長,你給冶爐選的位置不好。”溫特斯看向梅森學長:“您看看鍛爐鄉的鐵匠工坊,個個都靠著河!不靠著河,哪來的水力?”
梅森大吃一驚:“啊?還有這個說法?冶鐵爐還要水力?”
“水力鼓風!這件事我也是去過一趟鍛爐鄉才發現。”溫特斯得意大笑:“鍛爐鄉的工坊全都用水力鼓風。這里卻用牛來拉風箱。牛是耕畜,本就緊張。繼續擴大規模,上哪找牛去?必須得靠著河才行。”
梅森學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溫特斯拉著小鐵匠走到山邊,指向山下的圣喬治河:“我給你找到一處好地方。看到沒有?就在那里!去給我再搭一座冶鐵爐!這次不行就下次,下次不行就下下次,一定要把高爐搞成不可!”
溫特斯大笑著拍了拍小鐵匠肩膀:“我其實沒指望你真的能煉出鐵。按我的想法,你如果沒成功,那我就重新啟用波爾坦老先生那個年代冶鐵爐。成本高也無所謂,總之要冶出鐵。不過既然你成功了,那就再接再厲吧!”
卡洛斯呆若木雞、欲哭無淚。
“大人,那現在這座冶鐵爐要拆掉嗎?”紹沙冷不丁地問。
“為什么要拆?”溫特斯莫名其妙地反問:“咱們現在要的是數量,不是質量。這座冶爐不是能用嗎?湊合著使喚不是也行?”
“恐怕…會有問題。”紹沙艱難解釋:“鐵峰郡的鍛爐數目是鐵匠行會限定死的。可以少,但不能多,每一座鍛爐都有主人。您要是想再開爐,就得去再買一座鍛爐。”
溫特斯的眉心又不自覺擰起:“那這座冶鐵爐是怎么回事?”
紹沙這才披露實情:“索亞先生這座冶鐵爐,是我岳父拆掉他的鍛爐之后才建造的,用得是我和我岳父的鍛爐名額。所以沒有問題。我家的作坊里,現在已經沒有鍛爐了。”
溫特斯無言,他向紹沙抬手敬禮:“謝謝。”
“不敢當…不敢當。”紹沙慌忙鞠躬回禮。
“我這座是冶鐵爐,你們用的是鍛爐。”溫特斯沉吟著反問:“不能玩一點文字游戲嗎?”
“不行。”紹沙苦笑:“行規的章程定得很死,凡是都歸在‘鍛爐’里,受到數量限制。每個鍛爐的名額如今都有主人。光是一個鍛爐名額,就值一大筆錢。
只有鐵匠行會認定的鐵匠,才是鐵匠;只有在鐵匠行會注冊的鍛爐主人,才能開作坊。”
“他媽的,還挺嚴謹。”溫特斯又好氣、又好笑:“誰定的規矩?”
紹沙的笑容愈發苦澀、無奈:“我岳父——波爾坦先生。”
一直沒說話的安德烈突然不屑地啐了一口,拔出馬刀,遞給紹沙看。
他面無表情地問:“認不認得這是什么?”
紹沙嚇得直哆嗦,拼命點頭。
安德烈惡狠狠冷笑:“那我們想開幾座冶鐵爐,就開幾座冶鐵爐!”
“把刀收回去,紹沙先生是朋友。你威脅他干嘛?”溫特斯用手肘捅了安德烈一下。
安德烈嗤笑,但還是乖乖收刀入鞘。
“看來啊。”溫特斯嘆了口氣,笑著告訴紹沙:“還是得找你岳父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