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安德烈可憐巴巴地抓著巴德的手。
巴德不置可否。
“老巴!”安德烈更加低聲下氣。
巴德似笑非笑。
“老巴!”安德烈已經眼淚汪汪。
“少來這套,你以為我會信?”巴德嘆了口氣:“不過這次就讓給你。”
“算我欠你一次!”安德烈喜笑顏開,臨出門前拍著胸膛說:“老巴!以后你有事情,兄弟我兩肋插刀!”
話音未落,他就一溜煙地跑了。
“欠我多少次你數過嗎?”巴德笑罵。
安德烈已經跑遠了,從板房外遠遠飄回他的聲音:“兩肋插刀!”
“你讓太多次,安德烈就會視為理所當然。”溫特斯忍不住開口。
“他現在不是已經這樣了嗎?”巴德無奈地回答。
杰士卡中校為什么會被海灣派遣十二年?又為什么能去而復返?
溫特斯不知道,不過他意識到約翰·杰士卡在帕拉圖仍有相當的人脈。
聽過蒙塔涅少尉解釋為什么三隊民兵中足有63名杜薩克后,中校面色如常,并無過多表示。
但當天晚上杰士卡中校返回雙橋大營時,手上已多出一袋重物。
中校徑直走進尉官宿舍,也不管三個少尉還在吃晚飯,隨手把東西往桌上一扔。
布袋砸在桌面上,發出連串的脆響。
“長官?這是什么?”溫特斯明知故問。
“錢。”
安德烈輕輕挑開布袋,里面滿是黃澄澄的金幣。
“什么錢?”
“還能是什么錢?”滿身酒氣的中校露出一絲笑意:“買馬錢!”
什么是買馬錢?
顧名思義,杜薩克入現役時可以領到一小筆錢作為自備戰馬的補貼,這筆錢就是買馬錢。
買馬錢當然不夠買戰馬,頂天能買到合格戰馬的一條腿。
至于戰馬的其他三條腿自然是杜薩克出錢,這也是血稅的一部分。
“他們可是民兵、輔兵,您要以騎兵征召他們?”巴德皺著眉頭問。
中校大馬金刀坐下,留三個少尉站著:“你們幾個讓杜薩克當民兵代替服現役,軍團懶得追究。但讓杜薩克帶上戰馬服役,這也是上面的意思。”
安德烈急不可耐地問:“那待遇呢?我的意思是杜薩克配備戰馬之后的待遇?”
杰士卡把玩著餐刀,平淡地回答:“薪金、配給、武裝一律參照輕騎兵,只是不發軍服。我給他們每人討了桿輕火槍,實在不濟就當成龍騎兵使喚吧。”
安德烈聞言,兩眼放光。
“我手下的杜薩克可還沒成丁!”溫特斯忍不住開口。
“所以薪金、裝備按輕騎兵配發已是優待。”中校的獨眼盯著少尉:“你如果不滿意,我也可以給他們恢復民兵待遇。”
“滿意,哪能不滿意?”安德烈迅速站到中校那邊:“我覺得好哇!讓那群小子騎馬服役,最高興的人肯定是他們自己。我堅決支持!”
溫特斯狠狠瞪了安德烈一眼,他怎么可能不懂安德烈的心思?
切利尼少尉已經在琢磨這隊騎兵的指揮權了。
騎兵的編制不同于步兵,理論上騎兵最小的指揮單位是中隊,作戰中又通常會將中隊分成兩個分隊。
騎兵中隊的地位遠高于步兵百人隊,少尉就可以當百夫長,校官才能領一個騎兵中隊。
按帕拉圖軍隊的編制方式,一個滿編騎兵中隊有174名騎兵,要配6名軍官。
然而實際情況卻是騎兵不夠多,但騎兵軍官綽綽有余,諸共和國都是如此。
因而騎兵科出身的軍官跑去帶步兵、干文職,都是常有的事。
塔尼里亞戰役時的巴德和安德烈就一直待在步兵大隊見習。
如果巴德和安德烈有幸回到騎兵部隊,那他們也只不過是中隊里指揮序列最末尾的軍官。
按杰士卡中校的意思,63名杜薩克就等于63名騎兵,接近一個分隊。
溫特斯是步兵科畢業,騎兵的事情輪不到他。
但眼下,杰士卡大隊里還有兩名正兒八經的騎兵軍官正在帶步兵。
“一支騎兵分隊!”切利尼少尉美滋滋地想:“我的乖乖!少說也得是個上尉才能帶吧?”
過去,狼鎮百人隊的事務溫特斯可以一言而決。現在杰士卡中校到任,少尉只有服從的份。
只有受制于人時,才能明白以前當駐鎮官有多快樂。
“這錢給杜薩人發下去,軍團會安排人到他們原籍取戰馬。”事情已成定數,中校隨口做著安排:“63名杜薩克,3個給我當傳令兵,剩下正好10帳。”
安德烈豎起耳朵聽著,生怕漏掉任何話。
聽到中校說“其中一半直屬大隊”時,他頗為遺憾地想:“只有五帳?也算還行吧。”
“剩下的三十騎誰負責。”杰士卡中校繼續說:“你們兩個自己商量。”
安德烈和巴德都愣在原地。
耐不住安德烈的軟磨硬泡,巴德最后還是點了頭。
就這樣,安德烈如愿以償負責半個分隊的騎兵。余下的民兵被重新編隊,溫特斯手下走了四帳杜薩克,又補進來五帳黑水鎮民兵。
得知中校的安排,皮埃爾、瓦希卡等人倒是喜氣洋洋。
他們早就厭倦了枯燥、沉重的體力勞動,能當上龍騎兵高興都來不及——雖然沒有漂亮的制服穿。
尤其是皮埃爾這小子,中校在他口中的稱呼從“沒.的”瞬間提升至“那位大人”,就仿佛吃了十鞭的不是他一樣。
倒是安格魯火急火燎跑來找少尉借錢,順便把貝爾也拉了過來。
“大人,我真是沒別的辦法了。”小馬倌哭喪著臉說:“請借我一點錢買馬,我一定會還的。”
“你呢?”溫特斯看向小獵人。
“我才不想當杜薩克呢!”貝爾滿不在乎地說:“我沒戰馬,也不想買戰馬。”
安格魯一下子就急了:“哪有這么簡單?杜薩克入役時如果沒有戰馬要受刑的!”
貝爾被嚇了一跳,不過仍嘴硬:“那我就跑,鉆進林子里誰也找不到我!”
“沒馬你跑得了嗎?”安格魯第一時間反駁。
兩個半大小子你一句、我一句,就在溫特斯的隊部里吵了起來。
“別吵!”溫特斯嘆了口氣:“給你們發了多少買馬錢?”
安格魯的手從袖子伸出來,把八枚摞在一起的金幣放到少尉的桌子上。不是杜卡特,是帕拉圖政府鑄的金幣。
溫特斯正在忙著寫卷宗,頭也不抬地問:“買馬還需要多少?”
名義上的抄寫員老神棍最會躲這類雜活,目前文書工作全靠溫特斯親歷親為。
“至少還要三個這么多。”安格魯哼哼著說:“我在雙橋城里看到最便宜的乘馬是這個價格,不過不是戰馬…”
“行啦,錢我收下。紅鬃歸你了。”溫特斯抬頭看了一眼小馬倌。
“嗯…嗯?嗯!”安格魯簡直不敢相信他聽到什么:“紅鬃?雷日克?您是說雷日克歸我了?您要把雷日克給我?”
溫特斯笑了笑:“不是給你,是賣你。現在紅鬃不也是你騎嗎?”
強運被帶到帕拉圖后,溫特斯就很少騎紅鬃了。但戰馬的訓練不能間斷,所以紅鬃平時都是小馬倌騎。
小馬倌也樂得可以騎馬,他把紅鬃照看得很好。一人一馬十分親密,所以溫特斯干脆成人之美。
安格魯已經激動到不知該把手往哪里放,他想抱住少尉親兩口,卻又突然反應過來那樣不行。于是抱起小獵人狠狠親了兩口,又向少尉敬了個禮。
貝爾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那我呢?那我呢?”
溫特斯本想逗逗小獵人,但想起這個年紀的男孩驕傲又脆弱的自尊——畢竟他也剛從這個階段走出來——也就不再賣關子。
“讓安格魯給你挑一匹好的。”溫特斯取出錢袋扔給小獵人,又看向小馬倌:“安格魯,再給我也挑一匹代步馬。不用是戰馬,但是得耐勞、結實,能走野地。”
小馬倌愣住了:“您還要添一匹馬嗎?強運不是挺好?”
“多一匹馬換著騎,我不讓強運太累到。”溫特斯隨口答道,緊接著他又皺起眉頭:“你廢話怎么這么多,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小馬倌挨訓,老老實實地小聲回答:“哦。”
溫特斯看到小馬倌的憨樣又生氣又想笑:“還愣著干嘛?等我領你去相馬?回來時順便去槍匠塞繆爾那里,把我定的槍取回來。”
貝爾趕緊敬了個禮,拉著伙伴離開隊部。
一切似乎走上正軌。
民兵火槍手放過十幾次槍后逐漸開始適應開火時的后坐力、光亮和噪音,矛手也開始能邁出整齊劃一的步伐。
戰馬被從狼屯、黑水、圣克三鎮帶到雙橋大營。
狼鎮那邊是吉拉德和謝爾蓋來了一趟,順便給狼鎮的小伙子們帶了好多吃喝和家信,令其他兩鎮的民兵羨慕得發瘋。
但沒有時間留給騎兵訓練了,該來的總要來。
不知不覺間溫特斯已經在奔馬之國度過六個月。
帝國歷559年1月12日,杰士卡大隊收到開拔命令,
當杰士卡中校向少尉們宣讀命令時,三人沒有任何驚訝,溫特斯甚至有了一種“靴子終于落地”的痛快感。
他敬禮,領受命令。
此刻,一支車隊已經在雙橋大營整裝待發。
在三支百人隊的基礎上,軍團又給杰士卡大隊額外調配近三百名車夫。
這是一次遠途補給,民兵們需要護送輜重隊跨越近百公里的“無人區”進入赫德諸部的領地。
除了民兵和民夫之外,還有十幾輛商販馬車守在軍營外,等著同軍方輜重隊一并前往西邊。
帕拉圖的軍事原則是優先就地籌措補給,如果有什么東西必須從后方運向前方,那一定是前方無法募集的資源。
“沒什么想問的嗎?”杰士卡中校隨口問少尉們,他把命令箋整齊地疊好、揣進懷里。
“您不介意的話,我倒的確有個問題。”溫特斯停頓了一下,問:“為什么是我們?”
“不是你們。”獨眼的中校冷笑一聲,用大拇指向自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