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輪射擊后,那波身著絳藍色軍服的隊伍出乎意料地中止了前進,似乎被這意外的炮擊所震懾,竟開始向后撤退,距離炮彈落點近百步時才停頓下來。
他們這是在做什么?他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隨后招呼自己的副官將施加了鷹眼術的助目鏡遞給了自己。
在視野盡頭,那百來號人已褪下身上背負的器具,原地挖起土來——乍看上去,他們像是打算在田地里清理出一塊平地。而他們深陷泥沼,三三兩兩散開的模樣,也同開春的時候種田的老農們一模一樣。
開始了嗎?他們終于開始準備后撤開辟一個可以供火炮發射的地域了嗎?
那么自己是否要借此機會打開城門讓機動性極高的輕騎兵過去騷擾對方,讓對方無法完成建設任務呢?
不,就算如此也只是拖延之計…自己必須要在對方架設起火炮前,打贏一場能夠稱之為“擊潰”的戰斗。
他們在干什么?
帝國腹地,金穗伯爵看著那些似乎是在挖地種田一般的士兵,陷入了思索。
“大概是害怕了,想要調整隊伍,打一場持久戰吧,”一名同在望樓上觀戰的子爵撫掌大笑道,“聽說叛軍的偽王完全拋棄了騎士,軍隊里全是一群沒多少見識的鄉野村夫,之前靠著槍支之類的火器一路取勝,基本沒遇到過什么挫折。現在需要頂著我們的進攻奪取城墻,心里也頗為猶豫吧。這一招干得真是漂亮啊,讓那幫賤民好好嘗一下被炮轟的滋味吧。”
“但我們城墻中的情況并不樂觀,”另一人皺眉道,“由于積極備戰,封閉了道路,也毀掉了田地,城中一半的作坊都已荒廢,更是有三分之一的人連果腹都困難…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同對方和談,保持之前那種兩個多月的僵持情況比較好。”
金穗伯爵笑了笑,笑容有些慘淡。他明白,沒有對等的條件,便沒有和談的基礎,怎么樣也得贏下一場能夠稱之為“擊潰”的戰役之后,才能再說這些東西。
雖然如此,但是身為城池主心骨的他,是萬萬不能說出和談二字的。
因此,清了清喉嚨,金穗伯爵佯裝不悅道,“閉嘴!我絕對不會向偽王投降,如果你們寧愿舍棄貴族的身份也要背叛克拉倫斯陛下的話,我會把你們的頭斬下來塞到夜壺里。”
現場頓時失了聲音。
為了準備這場防御戰,這座城市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從一座商貿中心變成了一座要塞。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止是為了陛下,更重要的是,為了整個貴族體系。
他比其他人更早注意到那些叛軍的思想——對方走了一條大逆不道之路,他們一路以來沒有拉攏貴族,而是宣稱那些高貴的血脈同田野中誕生的賤民無分高下。
他們是想妄圖推翻整個貴族體系!
是的,金穗伯爵比其他人更清楚對方的把戲——表面上,他們似乎是在宣傳一種被稱之為公平的良好平直,但事實上,那個偽王隱藏了一些重點。
是啊,一律平等——除了那個偽王之外。
也就是,這所謂的平等意味著那個偽王想要將所有的權力統統攬入懷中。
這些謊言毫無疑問是有效果的,這為叛軍在短時間之內騙來了數量龐大的平民、賤民和農奴。
而其中許多投機的小貴族們,也裹挾著這樣的趨勢,投降了對方。只要摘下爵位,而后宣稱自己只是一名將軍。他們便也就“公平”了。
但是金穗伯爵相信,只要他能在這里挫敗叛軍的進攻,那些人便會一改之前的心態,轉而支持皇帝陛下這邊,而那些已經被偽王占領的地域內也會涌現出更多反對者——可以說,他既是為了克拉倫斯陛下,亦是為了維護傳統的貴族體系而戰。
背負著這些,他絕對要打出一場能夠稱之為“擊潰”的戰爭。
拜托了!只要一場就好。
“大人,青銅炮裝填完畢!”一名副官匯報道,“要繼續射擊嗎?”
“不,再等等…除非加裝雪粉,否則我們很難打到那個位置。”金穗伯爵搖了搖頭,那些身著絳藍色軍服的隊伍的位置很尷尬,正好在正常射擊的范圍之外。
他有些后悔那么快下令射擊了,本想著今天似乎風有些大,之前做的校準點可能沒用,因此便想著早些開火以便早一點完成第二次的校準,卻沒料到對方會因為一次射擊而停止前進。
這么謹慎,因為一次射擊就撤出了青銅炮的轟炸范圍…難道這也是對方的一種戰術?
不,也就是說,對方擁有著即便不靠近也能取勝的戰略!
看著那伙人在泥地里忙碌個不停,他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來。
鏟出來的平地并不大,并不像是在為扎營做準備,百余號人分成十多個小組,清理完地面后又擺弄起那些綠色的長筒來。
在附加了鷹眼術的助目鏡下,他們的動作一覽無遺——長筒似乎只是一個部件,它的下方立有一個腳架,尾端還墊著一塊凹陷的鐵板,初此之外,筒體上也被插上了數根奇怪的棍子。這些東西先前都背負在眾人身上,臨時拼湊到一起只用了一刻鐘不到的時間,足可見設計之精妙。
然而下一刻,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對方將粉末從一個罐子里面倒入筒中,而后用一根棍子捅了捅筒身,然后向著里面放進了一根類似于鐵棍一樣的東西。
在放進去之后,那些人便飛快地臥倒在地。
接著,筒頂飛速噴出了一股白煙——
就在城墻望樓上的諸人還在納悶這玩意到底是什么時,十余團暗紅色的火球驟然在城墻內外綻開,接著是一連串雷鳴般的炸響!
由于靠近城墻內側的房屋都已被拆除,只剩下各式各樣的陷阱和障礙,因此倒沒有造成多少人員損傷,但是更大的震撼卻在金穗伯爵的腦海中爆裂而出!
——那些平平無奇的小管子居然是炮!
那些最后放進去的鐵棍一樣的東西竟然是炮彈!
但它怎么可能是炮?!它怎么可能是炮彈?!
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叛軍的火炮部隊,可也多次聽人描述過——它們按炮管長度不同分類,可以由十數人抬動,或是裝在四輪馬車架上隨軍行動,也有一些尤為巨大的,則必須由船只來運輸。
但是無論是哪種,都不是單人的人力所能背負的。
但眼前的這一幕卻徹底顛覆了他的想法。
那么薄的管子,是如何撐起雪粉被引燃爆炸時產生的巨大壓力的?
這根本不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