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巨龍

　　夜晚永遠不會平靜——至少對于這個世界來說。

　　彗星的尾巴劃過天空，留下一道好似傷痕的紫紅色痕跡在天幕之上。天空如同泣血，就這樣將它的傷口暴露在大地萬千生靈的上空。

　　這座城市名為圖南翼，和四十六種族聯合城邦區大多數的地名風格相比都顯得格格不入；但是沒有人懷疑命名的錯誤，因為這是當地建城的生靈們詢問神明之后得到的答案。

　　同樣得到那位溫柔的女神賜名的，在四十六種族聯合城邦區還有一個，那就是距離防御海獸的白風渡最近的大城市——其名為知北游。

　　這種命名風格同金豐城，楓葉城和清泉城格格不入，但是又有誰會懷疑神明的目的呢。

　　總之，四十六種族聯合城邦區的五大城池，擁有著兩個被神賜名的城市，這是至福，這是被那些人類的王國甚至教國在內都垂涎的至高榮耀。

　　圖南翼之中，一位老學士獨自矗立在臥房外狂風怒吼的陽臺上。

　　這一方陽臺突出建筑許多，因此許多長途跋涉的寒鴉會在此停歇。在這一方陽臺的兩側，有著兩尊高大的石像。

　　一邊是猙獰的地獄犬，但是只有一個頭；一邊是一只沒有什么明顯特征的巨龍。兩尊雕像上都灑滿了烏鴉的糞便——這就是當迎客松的必然代價。

　　如果繼續向上看過去，就會發現，這樣的石像鋪滿了圖南翼這座城市的高墻，數以千計的猙獰的石像蹲踞于其上。

　　初來圖南翼的人們，總是會因為這滿城的猙獰石像而局促不安，但是隨著時光的流逝，他們就會習慣了這里的場景。

　　雖然不至于能夠像奧爾丁頓家族的瘋子們一樣，視這些石像們為朋友，對著他們說話聊天；但是城中的人習慣之后也會將這些各不相同的石像視為城市尊嚴的一部分。

　　奧爾丁頓家族，盡管有一點瘋癲，但是并不能削弱領民們對他們的忠心。

　　“主人…”狂風怒吼之中，老學士轉過身來，對著隱藏在梁柱陰影之中的人致意到。

　　“你知道的，我從來不相信預言。”男人的聲音傳來，帶著無可置疑的上位者氣息。

　　“我知道，主人，但是即便是活到這把年紀，我也沒能見過如此璀璨的彗星——更沒有見過這種混雜著鮮血、烈焰和落日的駭人顏色。”

　　“是嗎…”男人走出幾步來，靠近了那尊地獄犬的雕像。手指摩擦著雕像粗糙的表面，眼睛卻看著陽臺正下方兇惡的浪花。

　　“哦，真希望我的好狗狗能夠解答我的疑惑，它比你我活得都久，說不定曾經目睹過此番景色。”

　　老學士沒有多說什么，這些雕像，以及這座城池都是黃金時代的產物，在第二天災誕生之前，他們就存在于此，等到第三天災也黯然退場，這些雕像恐怕也將繼續安然長存。

　　“要是我的朋友們會說話就好了…”

　　真是荒唐！這么想著的老學士卻是不敢說出來，只是默默地嘆著氣。

　　與石像做朋友就已經夠瘋癲了，想著還妄想這些石像都成為活物？自己主人早年的智慧，難道就這么隨著青春舞會上的美酒和歌舞一并逃竄無蹤了嗎？

　　世代奧爾丁頓所學習的知識，所受到的訓練，就排不上一點用場嗎？

　　“大師，有人…”推門而入的年輕人看見了年輕公爵的身影，于是大聲的呼喊瞬間變為了輕聲的致意，“公爵大人，您的小女兒來找大師。”

　　年輕人再度抬起頭來試圖詢問，卻發現哪里還有奧爾丁頓公爵的身影。

　　“大師…公爵大人剛剛是不是在這里？”

　　笑而不語的老學士擺了擺手，示意年輕人不要多說，隨后他看向了跟在年輕人身后的小小的身影。

　　“我們的小侯爵是要看看我前些天捕獲的白鴉嗎？”公爵的女兒，自然天生就有著侯爵的爵位。

　　老學士并沒有對公爵突然的消失表現出驚訝之情，但是卻因為小侯爵的來犯皺了皺眉頭。

　　白鴉…天空中的彗星…領地中最大的山脈上不斷泛起的蒼白云氣…明明還未到冬日時節，老學士卻有些后背發涼，如同墜身寒冰之中。

　　“請進，別讓我們的小侯爵久等了。”

　　于是步履輕盈的年輕人走了出去，而后攙著小侯爵的手，引領著女孩的腳步走了進來。

　　年輕真好啊…老學士這么想著，感受著自己已經羸弱虛浮的腳步；感受著自己滿是皺紋和斑點的干瘦的皮膚；感受著肉體中干枯無力的骨骼。

　　這個活力滿滿、毛毛躁躁的年輕人是奧爾丁頓家族派給他的助手，名義上協助他處理各種事務，但是他很清楚這代表著什么。

　　等到他入土之后，這個年輕人會接過他的位子，取而代之。

　　他沒有憤怒或是什么其他的灰暗的情緒，這是必然的結果，這個座位并非他一個人的。

　　隨后，那個熟悉的小女孩進入了他的視野。毫無羞怯，她腳步輕快、跳躍。隨著她的步伐，她腰間掛著的鈴鐺發出不同的聲響，鏗啷當、碰咚、鈴鈴、嗑啷啷。

　　“哦，看看，凌晨四點，是誰這么一大早就來拜訪我們啦！”

　　“大師，是我。”女孩天真無邪的臉龐湊到他的面前，美麗的藍色眼睛眨巴眨巴，一頭金發折射出仿佛世間所有美麗的光芒。“大師，我還想再看看白鴉。”

　　“當然。”老學士試圖站起來把這個孩子抱起來，卻因為起身的時候骨頭的疼痛感，只能揮手示意自己的助手上前。

　　他怎么忍心拒絕這雙美麗眼睛的主人呢？她快要滿十歲了…因為某些原因，因為一堆人的失職，導致這個可愛的女孩會有一個可憐的結局。

　　老學士閉上了眼睛，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仿佛下一秒就會看見小女孩七竅流血而亡的樣子。

　　“當然可以，這是我的榮幸。帶侯爵大人上去吧。”

　　于是年輕人走上前來，抱著小女孩走上一串長長的樓梯——白鴉被養在更高的一層。

　　即便如此控制不良的影響，前些天捕獲的那只白鴉也已經宣告了養殖任務的失敗，所以現在才可以任由著小侯爵胡鬧。

　　畢竟那是傳說中會帶來毀滅的鳥兒…

　　他們使用魔法成功捕獲了這個傳說中停歇下來就會死亡的使者，剝奪了它死亡的可能，卻同時也奪走了它的神智、理性和記憶。

　　于是俊美的鳥兒變成了一只體態肥軟；身體總是莫名抽搐纏斗；喙中吐出的聲音永遠只是咕嚕咕嚕的雜音的——肥雞。

　　它太累了，需要休息了。

　　他也一樣。

　　“哦！大師！麥倫爺爺！”

　　閉上眼睛的老人突然聽見了小女孩的呼救聲，這一刻，他猛然直起身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上樓梯。

　　他看見那個關押著白鴉的魔法牢籠已經消失不見了，而停留在原地的是一灘如同湖水一般的詭異白光。

　　但是這并非危險的來源。

　　他抬起頭來，天空中彗星留下的痕跡前有一個再熟悉不過的生物。

　　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