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納爾村,位于四十六種族聯合城邦區的邊境。
村莊距離最近的城鎮克文鎮并不算遠,但是中間隔著一片廣大的森林。
因為從森林中穿過去實在是太為危險,所以只能繞著森林重新開辟了一條大路。明明是距離克文鎮最近的幾個村莊之一,但它的實際路程卻比想象的要遠超許多。
人口大約在一百二十人左右,由二十來個家庭組成。主體為人類,卻也有許多亞人種或是人類種。
這樣的,獨立自主的村莊,在四十六種族聯合城邦區中,并不特殊。
這個村莊的生計主要來自于森林中的資源和農作物。以這里貧瘠的土地所能產出的農作物產量和森林安全的地區所能采集到的木材數量來看,想要養活一整個村莊其實是遠遠不夠的。
但是,慶幸這個森林危險非常吧,因為危險非常的地方,常常也會有著絕佳的草藥。
而將草藥賣給來這里收購的藥水學徒們,是他們一年中絕大多數收入的來源。
然后,這些收入隨即會被置換成村民們所需要的食物,布匹和過冬的燃料。
一個異世界或者說一個基于西方中世紀而想象出來的異世界,即便有魔法的幫助,窮苦的百姓也不會有著童話一般的生活。
沒有大都市那種永遠亮著的魔法燈光,村莊基本上只能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到附近的水井,用半人高的木質水桶,將家里的大水缸裝滿水,恐怕是每個家庭的第一件工作。
早餐為了節省時間,應該是幾天前烤好的黑面包。他們必須在太陽升起來,溫度升高到令人無法忍受之前,早早地到田里耕種。只要身高超過了桌子的孩子,就要幫上一些忙,比如去森林的入口處撿一些新柴。
等到中午時分,大家便會坐到樹蔭中休息吃午餐。午餐通常是由待在家中的婦孺做好了送來。為了補充水分,午餐應該會是大麥或是小麥煮成的麥粥,或許還有炒青菜,到了豐收的時候,說不定還可以換到一些水果。
然后繼續田里的耕作,在夕陽下山時紛紛返回家中吃晚餐。
晚餐同樣是黑面包,還有豌豆湯。要是村里的獵人有獵到獵物,那晚餐說不定會換成加入碎肉干的濃湯。
在廚房的余火熄滅之前,或許還可以閑話一下家常或是借著這燈光縫補一下破損的衣物。
碰到不那么農忙的時節,村莊所有的人都會聚集起來,深入森林的深處去采集草藥或是捕殺更為巨大的野獸。
總而言之,在大多數情況下安納爾村人跡罕至,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按照上面的描述循環不停。
但是今天恐怕要事與愿違了。
在水井旁有一位少女,她正卷起袖子,露出有著相當健康膚色的肌膚,然后用力地將水桶從水井中提出來。
木質的水桶本身就十分笨重,裝滿水之后更是感覺手中抓住的是一方石頭。但是這世界上哪有又輕便又能夠不漏水的便宜材料呢?但是即便如此,這位少女卻還是想著或許水桶再大一點就好了,或許可以減少往返的次數,也能夠輕松一點吧。
至于能否提起來那么重的水桶?她端試了一下自己久經農活鍛煉的手臂,雖然有些纖細,但是竟然隱隱約約能看得到肌肉。這是農家的少女該有的模樣。
“好了,回去吧。”
如此思索著的少女,提著裝滿了水的水桶開始返回村莊,絲毫沒有留意到遠方,那仿佛是青鳥被掐住咽喉時的哀嚎。
一天之后——
在克文鎮的城門入口處,有一位少女正在入城處登記著自己的資料。
“安娜…安娜·安納爾?”
“是的。”
“嗯,是安納爾村的村民?”
很顯然,來人是個農家少女,頭上還帶著勞作時候的方巾,身上的粗布麻衣外面亦是套著一套臟兮兮的圍裙。
但是這位少女的身上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比如因為煙熏火燎沾滿了黑色飛灰的臉龐和圍裙上尤為明顯的血跡。
“安納爾村發生什么了嗎?我看見同你一同來的那個傳令兵神色很緊張啊。”
做著登記工作的書記官隨意地問了一句,而手中的羽毛筆則繼續書寫著相關的文案。
“安納爾村沒了。”
對方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手中的羽毛筆停滯了一下,竄出半個字母寬度的墨痕。
“沒了?哦,是沒有了什么物質所以過來采購的嗎?”
“不,就是沒了,整個村莊現在只有我一個還活著了。”
眼前,年輕的書記官手中的羽毛筆終于不受控制地在羊皮紙上畫出老大一條長痕。
“原來如此,巡邏的隊伍發現了安納爾村的慘狀,并且將你帶了回來嗎?”
對方不再多說什么,只是低下頭來飛速地謄寫著剛剛被弄亂的那一份文件。
而在克文鎮中,已經傳來了軍隊和冒險者們集結的聲音。
“謝謝。”登記完畢的安娜·安納爾步入克文鎮,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那天,在返回之后,所目睹的血腥和火焰,以及火焰中的油脂和烤肉的味道,還清晰地縈繞在鼻尖。
安娜并沒能見到屠戮村莊的兇手們的模樣,但是躺在地上還在喋血的親人們細弱的聲音告訴她,“是亞人,是部落的亞人們。”
還沒有從這片殘忍的血海中回過神來,就有野獸的咆哮聲從村莊附近的密林之中冒了出來。
鮮血的滋味吸引來了野獸。
安娜的背脊一冷,腿腳還有些麻木的她根本無法奔跑。
她用力地撐起身體來,幸運地保持住了平衡。
但是隨即聲音再次傳來——這次不再是野獸的咆哮聲,而是人類的哀嚎。
安娜的心臟劇烈跳動,就在早上她出去打水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哀嚎開啟了整個村莊的悲劇——那個時候,不知從何而來的部落的亞人們,正屠戮著她的親人和家庭。
又一聲!
這是人發出的哀嚎,絕對沒錯!
她根本不敢回頭,而是開始奔跑。
記憶中不曾以這么快的速度奔跑,已經快到雙腳快要纏在一起——不,或許有,比如在那場悲劇發生的時候。
她感到有溫熱的喘氣聲傳來,充斥著獵食者腥臭的吐息。
聲音越來越清晰。
幾乎就要貼住耳廓。
突然,有一個并不壯碩的身影將她從野獸的襲擊中推開。
“多爾加叔叔…”
在這樣小的村莊里沒有陌生人的概念,大家都像親人一樣。
牙齒嚙合和骨頭崩壞的聲音傳來——多爾加叔叔的呼喊聲,已經因為脖頸被咬住而無法發出來了。
安娜不但已經失去了很大一部分的親人,而且現在又有一個親人要死在她的面前。
不,不要!絕對沒有誰就應該這樣無辜且隨意地死去。
想要停下腳步,想要去救助多爾加叔叔——但是最后,安娜卻還是咬牙繼續往前跑,在多爾加叔叔幾乎要透穿天空的銳利眼神的鼓舞下。
你要活下去!
她想要活下去!
終于,在安娜再次被兇殘的聲音追上之時,村口出現一隊人影。
那是站在陽光下的人,全身鎧甲裝扮的士兵,手里拿著出鞘的長劍或是開刃的砍刀。
巡邏隊!是克文鎮的巡邏隊!
即使隔著老遠,她依舊能從全罩頭盔的空隙中感覺到里面的眼神從疑惑,驚異,而后逐漸變得冰冷——即便是再怎么百戰的士兵,在計算躺倒在地上的尸體的數量的時候,也不會是一副好心情。
隨后,隊伍中離開有幾位士兵朝著她拼命地跑過來。
“喝啊!”
即將咬住她的裙角的形似鬣狗的,野獸的頭顱被斬落,腥臭的血液隨著刀劍的揮舞在她的臉上潑開一大片。
安娜咬緊嘴唇,拼命忍住差點就要發出的哭聲。
隨后,雙腿仿佛失去了知覺一般,她癱倒在地上,耳畔是靠近過來的士兵焦急的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