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文篇十七
楚國，丹陽城。
一面面象征楚國的大旗在丹陽的城墻之上靜靜豎立，一陣疾風自西北方向吹來，立時便將這些楚旗吹得是獵獵作響。
這陣疾風吹拂的又何止是那些豎立在丹陽城頭的面面楚旗，還有那一名名值守在城墻之上的楚軍士卒。
感受著迎面而來的疾風吹過臉龐，這些面向西北的楚軍士卒始終嚴陣以待，不敢有半點懈怠之處。
從表面之上看，眼前這座丹陽城完全可以用固若金湯來形容；只是此刻這座十分堅固的堡壘上空，卻是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壓抑氣息。
這股壓抑的氣息或許來源于前方不遠處那座巨大的秦軍營壘，也有可能是因為數日之前秦軍與楚軍的第一次交鋒。
此刻，丹陽城主府的議事大廳之中的氣氛，卻是比彌漫在丹陽城上空的那股更加凝重幾分。
微微感受著那幾乎已經快喘不過氣來的身體，列坐其間的一名楚國將軍輕輕抬起頭顱，緩緩打量了一下上方的主將屈丐。
恰在此時，楚軍主將屈丐緩緩放下手中的那份帛書，目光在周圍環顧一圈之后沉聲說道：“數日之前那一場秦楚交鋒之戰的失利，皆因本將輕敵冒進，不關在位任何一位的事情。”
“大戰之后，本將自會上書將此戰經過稟報王上，在此本將以主將之職向諸位將軍賠罪。”
這話剛一說完，大廳之中的眾位楚國將軍便見到主將屈丐起身而立，向著在場眾人躬身一禮。
楚軍主將屈丐這一番將大戰失利的罪責攬到自己頭上的做法，立刻讓與會的楚國將軍心中放松了許多，大廳之中的氣氛也因此緩和了許多。
不僅僅是氣氛的緩和，通過這一手段，楚將屈丐更是將在場楚軍將領與秦軍對陣的勇氣給拉回來了幾分。
畢竟天塌了總要有高個子頂著，有屈丐這么一個主將在前方頂著，他們也可以盡情發揮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了。
眼見自己一番話語之后，大殿之中的氣氛與在場諸位楚軍將領臉上的神情都有所緩和之后，主將屈丐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
剛一坐定，主將屈丐便以目光環顧左右將領，沉聲說道：“我軍初戰受挫，只能憑借堅城固守。如今秦國十數萬并韓國、魏國聯軍總計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如何退敵還望諸位暢所欲言。”
聽到主將屈丐的這一番話語，下方坐著的楚軍將領紛紛互相對視，誰也不敢第一個站出來。
恰在此時，楚軍將領之中一名英武的將軍忽然起身而立，面向上方的主將屈丐沉聲說道：“啟稟將軍，末將以為我軍與秦軍戰力相差實在太過懸殊，實在不能力敵。”
將這個結論拋出之后，面對著在場眾多的楚軍將領，這名楚國將軍開始為眾人介紹起了他們眼前所遭遇的這個對手。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此戰之前諸位和我一樣，對于秦軍的印象還是百年之前那支只知道拼命廝殺而沒有多少戰法的‘虎狼之師’，最多也不過比之百年之前裝備了更為精良的武器。”
“但是通過與秦軍這一番之后，我們不得不承認眼前這支秦軍無論是從戰法、武器乃是士氣方面都不是如今的楚軍能匹敵的。”
道出了這個顯得有些殘酷的現實，這名楚軍將領又一聲無力的長嘆之后，繼續沉聲訴說起來。
“百年之前，那一支過時的秦軍原本會在少梁一戰之中徹底隕落，但是就在那時秦軍遇到了那個足以讓他們浴火重生之人。這個人便是第一任秦國大良造，武侯吳起。”
“在秦烈王的鼎力支持之下，武侯吳起在開啟秦國變法的同時，也開始對這支過時的秦軍進行著一場大刀闊斧的改革。這場改革涉及軍制、戰法、后勤等秦軍的方方面面，完全可以說是從根子上重塑了這支秦軍的軍魂。”
“至于這場改革最后的結果，想必諸位都已經十分清楚了…”
雖然這名楚軍將領沒有將話說出，但是在場的每一個楚軍將領心中都充滿了一股發自肺腑的無力感。
往日他們聽說秦軍正面擊敗了天下無敵的魏國甲士，乃是天下第一強軍的時候還會覺得這番話語有夸大秦軍戰力的嫌疑，甚至認為秦軍的勝利不過是抓住了一個魏國無暇西顧的好機會罷了。
但是當真正面對那傳聞之中的天下第一強軍之時，他們才體會到了什么才叫做戰力之上的巨大差距。
就在眾人以為那名楚軍將領已經將話說完之時，只聽他再次出聲說道：“啟稟將軍，數十年前的那一支擊敗魏國的秦軍已然是天下第一強軍，但是末將以為如今這支秦軍的戰力比之數十年前的那一支還要再強三分。”
谷</span聽到這番話語，在場的諸位楚國將領們心中頓時更加生出了幾分驚駭之色，因為從這位楚軍將領的話語之中他們聽出了一個可怕的消息。
這便是原本已經十分強大的秦軍，在經過數十年沒有大戰之后，竟然戰力不僅沒有減少反倒是更加強大了。
面對在場的楚軍將領幾乎是第一時間之內透過來的目光，這名楚軍將領臉色不變緩緩說道：“這一切都要歸功于如今的秦國大良造，重泉君孫伯靈。”
“如果說上一任秦國大良造吳起為這支秦軍重塑了軍魂，并為這支秦軍添加了最為重要的軀干。那么這一任的秦國大良造孫伯靈，便運用了自己在鬼谷所學為這支秦軍添上了枝葉。”
話說到一半，這名楚軍將領環顧四周，向自己周圍的同袍拋出了一個問題，“不知諸位有沒有發現，在近戰之時，秦軍的配合顯得格外順暢。他們從不會單打獨斗，而是以數名秦軍士卒為單位編成一個小小的方陣。然后由這些小方陣組成一個大的方陣，最終拼合成為了一個有組織的整體。”
聽著這名將領訴說的這個現象，這些楚軍將領的心中開始慢慢回憶起了數日之前那場大戰之中的某些細節。
正如這名楚軍將領所說，秦軍雖然單兵戰力之上強于楚軍，但是其作戰從來都沒有以單打獨斗取勝。
一個個小的陣形、一個個較大的陣形、一整個秦軍前軍…
似乎在無形的關聯之下，那些秦軍始終能夠扮演好自己在每一個層次之中的角色，整個秦軍前軍更是猶如一面看不見的銅墻鐵壁一般。
面對這種無論是在攻擊之上，還是在防御之間都顯得那么縝密無缺的秦軍，在場這些楚軍心中都難免生出幾分無力感。
難道自己將來還需要在戰場之上碰到那些堪稱怪物的秦軍？若是整軍再與秦軍大戰一場，那么最終的結果又會怎樣呢？
這一點不僅僅是在場諸位楚軍將領心中所想，也是此刻坐在主將之位上的楚將屈丐心中所想。
抬起視線看向剛剛慷慨陳詞的這名楚軍將領，主將屈丐臉上神情雖然依舊嚴肅，但是眉宇之間還是能夠看出幾分贊賞之色的。
“你叫什么名字？”
聽到主將屈丐問出的問題，這名楚軍將領也沒有打算隱瞞一些什么，當即拱手一禮自我介紹道：“啟稟將軍，末將昭陽。”
聽到昭陽報出自己的名字，主將屈丐臉上忽然浮現一絲慎重之色，“不知你和令尹是？”
“不瞞將軍，那是昭陽的祖父。”毫不猶豫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就聽昭陽面色不變地說道：“還請將軍不要因為祖父而對昭陽過于重視或是輕視，既然昭陽此次跟隨將軍便只是將軍麾下一名普通的將校。將軍但有所命，昭陽必定全力以赴。”
“好！不愧是我三族子弟。”
聽完了昭陽的話語之后，主將屈丐對于這位年輕人的觀感可謂是好到了極點。如此一個不驕不躁又有深謀遠慮的人才，必然會在未來的楚國朝堂之上擁有一席之地。
想到這里，主將屈丐也不介意結個善緣，向昭陽詢問起了關于對敵的方略：“不知依你看來該如何對敵？”
面對來自主將的這聲詢問，昭陽思索片刻之后沉聲說道：“啟稟將軍，秦軍戰力強大，人數又幾乎是我楚軍的兩倍。若是拼死野戰，我楚軍的結局必然是兵敗無疑。”
“故此末將以為，我軍當謹守丹陽堅城遲滯秦軍南下的速度。等到后方大軍抵達，我軍兵力與秦軍基本持平乃至超越秦軍之后，我軍才可能與秦軍有一戰之力。”
不知是不是朝陽的這番話語起了效果，就在他這話剛剛說完之后不久，大廳之外忽然響起了一道稟報聲。
“啟稟將軍，郢都傳來消息。”
聽到這聲話語，主將屈丐立刻走到了那名傳令兵身前，從其手中取過了那份來自郢都的消息看了起來。
“好！好啊！太好了！”
片刻之后，伴隨著突然響起的三個好字，主將屈丐臉上已然是愁容盡散，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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