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的羊角山,一片死寂。
小雨跪倒在親生母蔡小青的墓前,已經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
她萬萬沒想到,之前的“蔡阿姨”,居然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親難認。究竟是什么原因,讓母親能夠狠下心來,不與自己相認呢?
在小雨的童年記憶中,蔡阿姨是一位美麗且神秘的女人,她看上去文靜內斂,微笑起來總是很淡,仿佛在刻意地控制著什么。在小雨的有限記憶力,蔡阿姨每次來家中探望,都是選擇在深夜或是天氣惡劣的時候。
甚至,有一次凌晨兩點,小雨都已經睡著了,蔡阿姨還是偷偷地給她帶來了許多的糖果、牛奶和她平時最愛看的書籍。
那天晚上,臨走的時候,蔡阿姨沒有忍住,就在小雨的額頭輕輕地親吻了一下。而那一刻,小雨其實也已經醒了,只是沒有睜開眼。等到蔡阿姨離開的時候,小雨轉了個身,竟發現枕頭邊上有兩滴蔡阿姨臨走時留下的熱淚…那一刻的,她感覺自己又像是在做夢。
北風如刀,天色昏暗。
付夢萍連忙將女兒小雨攙扶起來,然后又將那一大束鮮花重新拾起來,靜靜地擺放在蔡小青的墓碑前,聲音哽咽地說道:“小青,你的女兒,我現在已經把她帶來了。托你的福,我的病治好了。而且,那個幫忙把我病治好的年輕人,他也來了。”
說完,她又扭頭看了看旁邊的孔書成。
孔書成沒說話,只是畢恭畢敬地沖蔡小青的墓碑作了三個揖。
片刻,付夢萍又道:“小青,你在天有靈,一定要好好保佑咱們的女兒小雨。現在,小雨又重新回學校念書了,而且成績一直都不錯,你就放心吧。三天前,你托夢給我,說你那邊很冷,讓我帶小雨來這里看看你,我也把她帶來了,你就安息吧…其實,我也知道,三天前,剛好是你的忌日…”
她這么一說,孔書成內心一驚。
小雨也抬頭看了看付夢萍:“媽,你說的,是真的嘛?”
付夢萍點了點頭:“是的。三天前,的確是你媽媽的忌日。剛好那天,你媽媽也托夢給我了。要不然,我也不會一出院就把你帶到這種地方來的。說實話,要是不告訴你實情,我自己心里也都一直在煎熬。現在,你既然已經知道真相了,我也就松一口氣了。”
小雨:“可是…媽,你為什么不早點兒告訴這件事兒呢?我一直都都不知道,原來蔡阿姨就是我的親生媽媽。”
付夢萍用紙巾擦了擦眼淚:“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有幾個原因。首先,那一次,在滇省山區里出車禍的時候,我同你媽媽就在同一輛大巴車上,而且就在一起。救護人員沒有趕到的時候,你媽媽當時的腦子還是清醒的,她跟我說了一些話,也算是她的遺言吧…”
小雨:“什么話?”
付夢萍:“…”
她剛想說些什么,但警覺的眼神,卻又忍不住看了看旁邊的孔書成。
孔書成立刻反應過來,于是呵呵一笑:“你們母女倆聊吧,我在隔壁轉一轉…”
說著,就借故離開了。
付夢萍尬笑:“書成,真是不好意思。”
孔書成:“沒關系,你們繼續。”
付夢萍等到孔書成走遠的時候,才接著道:“小雨,你媽媽臨終的時候對我說,車禍一定是人為的。”
小雨一聽,頓時打了個寒顫:“什么?你說什么?”
付夢萍:“你媽媽說,車禍肯定是人為的,一直有人想要加害于她。”
小雨:“…!!!”
她倆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不遠處正在戳手取暖的孔書成,卻不小心聽見了。
當時,孔書成也是心下一驚!
付夢萍:“你媽媽在臨終前囑咐我,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兒告訴你,要不然你會很危險。她還說,讓你不要再去苦苦尋找親生父母,這樣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危險。而且,她臨終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
小雨:“…!!!”
她雖然沒有說話,但內心的掙扎與痛苦,卻早已寫在了臉上。
直到半分鐘后,她才深吸了一口氣,擦干臉上的淚痕,輕聲地問:“媽,我就想問,我媽媽蔡小青,她到底是一個什么人?她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付夢萍點了點頭,然后目光望著遠處,思量了許久,才緩緩地說道:“小雨,你媽媽蔡小青的真實身份,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到底做過些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如果要我下一個結論的話,她應該是一個好人,一個聰明絕頂、但是卻為情所困的好女人。當然,她也是一個命苦的女人!”
小雨有些不解:“聰明絕頂?為情所困?”
付夢萍:“是的,我和你媽媽其實是小學同學,她那時候是個插班生,神一樣的插班生。幾乎每一次考試,她都是年級第一。到了中學,你媽媽更是一個超級學霸,就像你現在一樣。”
“媽,我可沒有那么強。”
小雨苦笑一聲,然后看了看不遠處的孔書成,“現在,東饒四中比我厲害的人,大把的存在。比如,孔書成,他在我面前,就絕對是一座不可超越的山峰。”
“哦,是嗎?”付夢萍也有些好奇:“孔書成除了數學之外,其它的科目…也很厲害嘛?”
小雨立刻點頭:“嗯,聽很多人說,孔書成除了在學習之外,下棋、籃球、魔方都很厲害,幾乎可以說是無解一般的存在。所以,在他面前,我們這些人都是綠葉。哦對了,媽,你剛才說蔡阿姨她…”
付夢萍:“傻孩子,叫媽媽。”
小雨臉紅的一笑:“我媽媽她,既然學習成績那么好,為什么最后卻只考了個東饒師院呢?”
付夢萍:“那時候,我跟你媽媽,并不在同一所高中。不過我聽人說,98年高考那年,你媽媽的分數是520多分。”
小雨:“520多分,那也不算很高吧?”
“這你就搞錯了。”付夢萍笑了笑,接著道:“小雨,那年高考,因為鬧洪災,你媽媽在去考場的時候,因為出了意外,險些都被大水沖走了,所以她第一場考試就缺席了,第二場考試也遲到了。”
小雨:“啊,不是吧?…我媽媽她,少考了一門語文?”
付夢萍點頭:“是的。所以,那一年,很多人都為你媽媽的成績感到惋惜,而且都勸你媽媽再補考一年,以你媽媽當年的實力,即便是考清北都沒有太大問題的。但是你媽媽性格也很倔強,加上家里條件太差,她就執意不肯參加補習。再說,那時候,女孩子讀個師專,出來好歹也有個工作分配…”
小雨:“媽,我還想再問你一個問題。”
付夢萍:“你是想問,你的親生父親是誰吧?”
小雨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付夢萍低頭看了看蔡小青的墓碑,然后也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其實,關于你的父親,我也不知道。而且,小青也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小雨:“你沒有問過嘛?”
付夢萍:“我當然問過,而且問過不下一百次。但是,你媽媽打死都不肯說。而且,即便是你媽媽在臨終之前,都不愿告訴我,你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根據我的推測,你父親有可能是兩種人。”
小雨:“哪兩種人?”
付夢萍:“第一種,你父親應該是個蔡小青不愿提及的人,或者說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另外一種,你父親,肯定是一位神秘的,充滿了人格魅力的人。要不然,你媽媽也不會為他一輩子保密。”
小雨:“媽,那你說,我的父親還活著嘛?”
付夢萍又是搖頭:“這個…不大好說。”
兩人正說話間,一陣冷冽的寒風,打著旋兒從羊角山的山澗襲來,忽然將旁邊那棵蒼松的枝丫吹動了。
“噗”的一聲,一大塊積雪,從松枝上落下,正好砸在了蔡小青的墳頭上…
付夢萍和小雨猛然抬頭一看,竟赫然地發現,在蔡小青的墳頭上面,居然露出來一小截粉紅色。
付夢萍:“…”
小雨:“…”
母女倆心下一驚。
或許是有些害怕,小雨下意識地扭頭,朝不遠處的孔書成喊了一聲:“書成,你過來看,這是什么東西?”
孔書成小跑著過來,伸手將蔡小青墳頭上的積雪用樹枝輕輕地拂去。
一條粉紅色的圍巾,竟然纏繞在那墳頭上。
那一刻,三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心有狂瀾,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
付夢萍扭頭問小雨:“你…之前,沒有來過這里吧?”
小雨:“沒有啊。我都不知道,這是我媽的墳墓。”
付夢萍立刻皺眉:“奇怪,難道…有人來這里看過小青?”
小雨:“會不會是我的外公外婆,或者是我舅舅什么的?”
付夢萍搖頭:“不大可能。你外公外婆很早以前就過世了,而且你媽媽又是個獨生女。你外公是軍人轉業,老家在東山省,幾乎沒人會來南方掃墓了。況且,你媽媽出車禍去世的時候,根本也沒有什么人知道這個地方。”
“這樣啊…”
小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后又看了看那條已經很是破舊的粉紅色圍巾:“會不會,這條圍巾只是不小心被風吹過來的呢?”
付夢萍:“嗯,不能排除這種可能。畢竟,這里是公墓區,風大的話,有可能會把原本屬于別人的東西,不小心吹到這里來…”
說話間,她正要將那條粉紅色的圍巾用樹枝挑走的時候,孔書成卻蹲在地上,認真地研究了起來。
大約數息之后…
蹲在地上的孔書成,突然驚呼一聲:“付阿姨,小雨,你們快過來看,這條圍巾上面好像還有字。”
付夢萍和小雨立刻也蹲下來。
定睛一看。
果然,在那條褪了色的,皺巴巴的,甚至是有些腐爛的粉紅色的圍巾的左下角,居然有人用朱紅色的線繡著一行數字:
看到這一行數字后,付夢萍和小雨兩個人,幾乎同時驚叫了一聲:“啊,生日!這是生日!”
孔書成抬頭看了一眼小雨:“這是你生日?”
小雨重重地點頭:“是的,這的確就是我的生日。”
孔書成:“…!!!”
這時,付夢萍也一是臉震驚了。
她神情緊張卻又充滿了某種好奇和期待地看了看四周。然而,羊角山的四周,除了茫茫一片白色之外,沒有任何人…
奇怪!這條圍巾,到底是誰留下的呢?
那一刻,母女倆都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中。
孔書成站起身來,詢問道:“阿姨,這條圍巾,要不要帶回去?或許,這條圍巾是小雨的親生父親留下來的呢?”
付夢萍思量片刻,然后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吧,就算小雨的爸爸還活著,我們也沒辦法找到他了。”
孔書成:“為什么?”
付夢萍:“因為,小青曾經說過,小雨她爸爸是不會顯露身份的。或者說,小雨爸爸即便是還活著,他肯定也有某種難言之隱。要不然,他早就會來找我們了。”
孔書成:“那萬一,小雨的父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女兒呢?或者說,他以為女兒也早就夭折了呢?”
付夢萍:“書成,你什么意思?”
孔書成:“我的意思是說,有沒有可能,蔡小青阿姨她根本就沒有告訴過小雨的親生父親,他們倆還有個女兒?”
付夢萍:“…”
小雨:“…”
母女倆,忍不住又對視了一眼!
心有狂瀾!
對啊!
萬一,小雨的親生父親,自己也蒙在鼓里了呢?
萬一,倔強的蔡小青,將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心酸、所有關于女兒的秘密,都自己一個人扛了呢?
就像是,98年那年的高考,當所有人都認為蔡小青應該去復讀的時候,她卻毅然地讀了一所師專。從此,她的整個人生,就走向了另外一條她自己都完全掌控不了的路徑…
一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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