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這是學魔的境界啊

　　春天花會開，鳥兒自由自在。

　　進入三月后，天氣漸漸回暖，校園里的一排排桃樹和柳樹，也開始抽枝發芽。寂靜的小樹林里，也充滿了春的氣息。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內，幾乎每一個早晨，孔書成都會早早地起床，然后跑去小樹林里聽讀英語，背誦單詞。

　　不知不覺中，熊黛英老師送給他的那本《牛津高階英漢詞典》，也漸漸地變舊和變厚了，就像是一個苗條少女，在經過一番愛情的滋潤后，變成了更有豐韻的少婦。

　　清晨，小樹林中，霧氣氤氳。

　　孔書成背誦完一遍《牛津詞典》后，神清氣爽，意猶未盡。于是，他又打開手機里的“維克多英語”APP，開始強化聽力。然而，有些糟心的是，還沒聽兩分鐘，他的耳機就壞了。

　　沒有耳機，播放聽力就很不方便。尤其是，不遠處的呂慢慢，還在打太極。悠揚的楊氏太極拳背景音樂，是很容易干擾到孔書成聽英語的。甚至，可以說是水火不容。

　　孔書成：“慢慢，你能不能把音樂調小一點？太吵了。”

　　呂慢慢：“師父，你就讓我打完這一套吧。聲音調小了，我怕找不到那種天人合一的感覺啊！”

　　孔書成無奈地搖了搖頭：“行行行，你就慢慢天人合一吧。”

　　他收拾好書包，正要離開的時候，突然在小樹林北面，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周落霞。

　　沒錯，的確是她。

　　此刻，周落霞上身穿正著一件白色的三葉草套頭衫，下身穿著一條筆直的藏青色牛仔褲，她整個身體依靠在那塊褐色光亮的景觀石上。春風吹拂下，她長長的馬尾，隨風吹動著。霧氣蒙蒙中，擁有一雙大長腿的她，看起來亭亭玉立，不可方物。

　　等等，她怎么會一大早就出現在這里呢？

　　她不是沒有住校嘛？

　　自從出院之后，周落霞就沒有再住過校。上次，孔書成在晚自習過后，單獨詢問過她為什么。她只是有些為難地說，是她媽媽不讓她住校的。至于原因，她并沒說，但孔書成也基本上猜出了七八分。

　　話說，情人節那天，林嵐阿姨親眼目睹了孔書成和女兒在病房里面那“荒唐”的一幕。那一幕，一直成為了林嵐阿姨的心病。也僅僅因為那件事，林嵐還經常會失眠多夢。盡管丈夫周浩一直開導她，說“孔書成其實也很優秀”，但她還是不能接受女兒被“拐跑”的現實。

　　她對未來的女婿，有著自己獨特的標準。很明顯，孔書成并沒有達到她的標準。最起碼，現在還沒有達到。正是因為懼怕孔書成去騷擾女兒，林嵐才堅持不讓女兒住校的。

　　此刻，在這樣寂靜的早晨，能夠看見周落霞，孔書成心里還是非常開心的。他背上書包，抱著那本《牛津詞典》，快步走向周落霞。

　　周落霞正戴著耳機，并沒有覺察到他的到來。

　　孔書成來到她跟前，輕咳一聲，但是她正在看書，而且還戴著耳機，所以并沒有聽見。于是，他繞到她身后，輕輕地用手拍了她一下。

　　她被嚇了一跳，猛一回頭，發現是孔書成，頓時又驚又喜：“啊，怎么是你？”

　　她白皙的臉上，霎時間泛起一絲緋紅。

　　“Mandy，你什么時候又住校了？”

　　沒有其他同學在旁邊的時候，孔書成有時候也會直呼她的英文名。而且，知道她英文名的人，并不多。

　　她笑了笑：“昨天晚上，搬回來的。”

　　孔書成：“是不是，又跟你媽吵架了？”

　　周落霞假裝生氣地瞪了他一眼：“才沒有呢，我是那么兇的人嘛？最近這段時間，我媽出差了，她也沒法給我做飯，所以就讓我回學校住咯。”

　　孔書成：“那你媽媽她，難道就不擔心，你會羊入虎口啊？”

　　“誰是虎？孔書成，你嘛？”她莞爾一笑。

　　孔書成也笑了笑，探了個腦袋問：“看什么禁書呢？看的這么投入？”

　　周落霞將書合上，給孔書成看了一眼封面：“喏，這個。”

　　孔書成一看，原來是《ALover'plaint》，于是笑了笑：“你在看《愛人的怨訴》？莎翁的作品？”

　　周落霞有些吃驚，歪著腦袋看了看他：“孔書成，這本書，你也看過？”

　　孔書成點了點頭：“嗯，上個禮拜，我在熊老師家看過。”

　　一聽“熊老師”三個字，周落霞臉上頓時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不悅，然后她又將目光重新轉移到書上：“孔書成，我聽同學說，你每個周末，都要去熊黛英老師家補英語？”

　　孔書成：“是的。”

　　“補課的效果怎么樣？”

　　“還行吧。熊老師挺認真負責的。”

　　“補課的時候，就你一個人？”

　　“對啊。”

　　“那，熊老師的老公，不在家嘛？”

　　“熊老師她，還沒結婚。”

　　“哦哦，我還聽有些同學說，熊老師私底下對你也很好啊。”

　　“呃……Mandy，你到底想說什么呢？”

　　“哦，沒什么，我只是隨便瓜一瓜。”

　　她的臉再次紅了。

　　孔書成當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輕咳一聲：“真的只是補習英語啦。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復雜和不倫，而且我給自己制定的英語學習目標，目前也只有熊老師能幫到我。周落霞，你相信我嘛？”

　　周落霞片刻沒說話，只是低著頭，咬著唇微微地點了點頭：“嗯，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我是說，你在熊老師家里補課，挺好的啊。我看你，最近的外語，提高的都很快啊。尤其是詞匯量，簡直太強悍了。哦對了，那本《牛津詞典》你還在背嘛？”

　　孔書成從書包里取出《牛津詞典》，然后晃了晃：“一天六次，一次三十分鐘。”

　　“哇，你太有決心了。弱弱的問一句，你現在背到哪兒了？”

　　“嘿嘿，保密！”

　　“什么，這還保密啊？難不成，你真的把這一整本都背完了？孔書成，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其實，就算是高考英語滿分，也不需要掌握這么多單詞啊。”

　　孔書成頓了頓，然后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做。或許，是因為舒服吧。就像是一個熱衷于跑馬拉松的人，只要有一天不跑步，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我現在就是這種情況，只要有一天沒有背單詞，就感覺心里空落落的，腦子混混沌沌，渾身也跟著沒勁兒。背完單詞后，我就感覺精氣神又回來了。你說，我是不是有點兒犯賤啊？”

　　“啊……這，這是學魔的境界啊！”

　　周落霞暗吃一驚，接著問：“孔書成，你到底想要把外語詞匯量，提高到什么級別，才會滿意啊？”

　　“不知道，學無止境吧。”孔書成說著，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那本《愛人的怨訴》，然后小聲地問：“這本書，你看完了嘛？”

　　周落霞搖了搖頭：“快看完了，還有五六頁。”

　　孔書成：“沒想到，你也這么喜歡看莎翁的作品。”

　　周落霞：“那當然。在整個英國文學史上，別的作家或許只是一棵參天大樹，但莎士比亞簡直就是一片森林啊。”

　　孔書成點了點頭：“同意。”

　　周落霞：“熊老師，應該也很喜歡莎翁的作品吧？”

　　孔書成：“沒錯，熊老師家里，有一整套原文版的《莎翁全集》，而且，她每一本都看過，并且還都記了筆記，簡直太高能了。”

　　周落霞：“哦，是吧？熊老師的外語，本來就很好，我們是沒法跟她比的。再說，人家畢竟是外語老師，而且13歲就考上了外國語大學，也算是個語言天才了。”

　　“周落霞，你也是語言天才啊。上次，在冬令營的時候，你的英語演講，也拿了第一名啊。”

　　“呵呵，那只是小打小鬧罷了，哪里算得上天才？”

　　“周落霞，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嘛？”

　　“你問吧。”

　　“你最喜歡，莎翁的哪句話？”

　　“啊，那就太多了啊。比如，Idonothavetheroad，thereforedoesnotneedtheeye;WhenIcansee，Ialsocanlosefoo挺jolttheservant，weoftenbecausehaverelyonloseittothegeneralidea，insteadwasinferiortotheflawactuallycanbebeneficialtous.意思是：我沒有路，所以不需要眼睛；當我能夠看見的時候，我也會失足顛仆，我們往往因為有所自恃而失之于大意，反不如缺陷卻能對我們有益。”

　　孔書成點了點頭：“嗯，這句我也很喜歡。沒記錯的話，這句應該是《李爾王》里面的。”

　　周落霞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哇，孔書成，你這么強的嘛？”

　　孔書成笑了笑：“哪里，只是最近看了一些莎翁的作品。”

　　周落霞又問：“孔書成，你最喜歡莎翁的哪一句話呢？”

　　孔書成抬頭，認真地看了看她：“真的想聽？”

　　周落霞睫毛彎彎：“嗯。”

　　孔書成淡淡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對著她，緩緩地說道：“Indelaythereliesnoplenty，Theekissme，sweetandtwenty，Youth’sastuffthatwillnotendure.”（譯：遷延蹉跎，來日無多，二十麗姝，請來吻我，衰草枯楊，青春易過。）

　　周落霞沒說話，但是臉卻刷的一下紅了。

　　她的腦海里，再次浮現情人節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