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告訴你一個秘密(大章)

　　一語驚醒夢中人后，護士姐姐巡完病房就離開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

　　寂靜的301號病房里，有那么幾秒鐘，氣氛有些尷尬。床頭的漫步者音響里，正輕柔地播放著《送你一朵小紅花》。

　　潔白的病床上，柔和的燈光下，周落霞的臉頰依舊通紅。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害羞，她的眼睛，一直都沒有和孔書成對視，只是微微地側著臉望著窗外。

　　孔書成杵在了原地，說話時，舌頭好像也捋不直：“內個，我真不知道，今天還是……”

　　這時，周落霞將眼神從窗外收回來，然后輕咳一聲：“要不，你把桌子上的那個花瓶，拿去對面裝點兒水吧？”

　　“嗯，好！”

　　孔書成扭頭才發現，電腦桌上面果然有一個空著的玻璃瓶，正好用來養花。于是，他拿著那束玫瑰和花瓶，匆匆地跑去對面的水房。

　　不知為啥，臉有點兒滾燙，孔書成先洗了把臉，然后才開始拿著玻璃花瓶裝水，再把玫瑰花放進花瓶。

　　這時，一個保潔員阿姨，從走廊里拿著拖把進來清洗，她看見孔書成手里端著一瓶鮮花，于是笑了笑：“這花，總不會被丟掉吧？”

　　孔書成：“……？？？”

　　保潔阿姨見他有些懵逼，于是小聲地說道：“今天啊，從301病房里面丟出來的花，實在太多了，我走廊里的那垃圾桶，都快裝不下了。”

　　說話間，阿姨還特意用手指了指，樓道口拐角處的那個垃圾桶。

　　孔書成端著那盆花，走過去一看，整個人都懵了。

　　保潔阿姨說的沒錯，那個灰色的垃圾桶里面，幾乎全都是鮮花。

　　而且，全都是玫瑰花。

　　一束束嶄新的玫瑰花，將垃圾桶塞得滿滿的，充滿了“表白被拒”的悲壯感。

　　不知為何，孔書成的手都開始有些抖了：“阿，阿姨，這些花，全都是從301丟出來的嘛？”

　　保潔阿姨一邊用力地沖洗著拖把，一邊點頭：“可不是嘛？我今天下午，親眼看見，那個女孩的媽媽，將這些鮮花從病房里捧出來，然后丟到了垃圾桶。感覺，真是太浪費了。”

　　孔書成：“阿姨，這些花，都是誰送的啊？”

　　保潔阿姨：“這我可不知道，有好幾束，都是快遞員送來的。哦，還有一束白色的玫瑰花，是一個男同學下午送過來的。”

　　孔書成一驚：“阿姨，那個男同學，長什么樣兒啊？”

　　保潔阿姨：“他的個子，跟你一樣高，但是比你胖一點。”

　　孔書成立馬用手戳了戳嘴角：“他的嘴角邊，是不是還長了一個很大的痦子啊？”

　　保潔阿姨立刻點頭：“對對對，沒錯！”

　　孔書成立刻就沒說話。

　　原來，程培風這小子，下午也跑來送花了。

　　難怪，下午放學的時候，鬼腳七找程培風去打球，他死活都不肯去呢。這家伙，表面上看起來像個“大義凜然”的直男，背地里偷偷摸摸地給女同學送花，倒也是個專業手啊。

　　遺憾的是，程培風來的不是時機。按照周叔叔的提示，他應該在“落霞媽媽剛好不在”的時候來的。

　　保潔阿姨：“小伙子，我猜想你這束花，應該不會被女孩子的媽媽丟掉了。”

　　孔書成：“為啥？”

　　保潔阿姨爽朗地大笑道：“因為，你比他們，都長得帥氣啊！”

　　“謝謝大姐夸獎。”

　　“哎呦，小伙子你可真會說話，我都四十五了，還叫我大姐哦！”保潔阿姨頓時心花怒放。

　　“應該的，應該的。”

　　孔書成將花瓶裝了水后，立刻走進病房，剛想將它放到電腦桌上，周落霞卻小聲地說道：“孔書成，你還是把那盆花，放我床頭邊吧。”

　　孔書成點了點頭，將花瓶放在她病床邊的柜臺上。

　　周落霞探了探頭，輕輕地聞了聞那束鮮花：“嗯，真香，謝謝你，孔書成。”

　　孔書成笑了笑：“我不叫孔書成，我應該叫ABCD吧。”

　　“啊，你討厭，居然還偷看我手機？”

　　“呃，我可沒有偷看你手機哦，是你爸爸在電話里說的。”

　　“嗯？你給我打過電話？”

　　“對啊，你爸爸沒告訴你嘛？”

　　“沒有。或許，是他忘了吧。不過，也還好了，算你運氣不錯……”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辛虧是我爸接的電話。要是我媽接的電話，她肯定不會告訴你我在哪兒的。”

　　“聽起來，你媽媽，好兇啊！”

　　“嗯，我也感覺。”

　　“周落霞，說說看，為什么在手機上，把我的名字，修改成了ABCD？”

　　周落霞莞爾一笑：“我的手機通訊錄，我想怎么命名，都可以啊，這你都要管嘛？下次，我要是不開心，直接就把你的名字改成苦力怕咯。”

　　“哇，不是吧，你也玩MC？”

　　“哈哈，那當然。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把你的名字改成ABCD，是因為我發現你做選擇題的時候，真的很厲害呀。有一些超級難的題目，我連思路都沒有，你居然幾秒鐘就能搞定？這對我來說，一直都是個謎啊……”

　　“沒辦法，我跟你說過，我是歐皇附體”

　　周落霞笑了笑：“我才不信你的邪。”

　　孔書成：“其實，除了這個原因之外，應該還有一個原因吧？”

　　周落霞歪著腦袋，饒有興致：“哦，孔書成，這你都知道？”

　　“那當然，你之所以修改我的名字備注，應該是怕被你媽媽發現什么吧？”

　　周落霞猶豫了片刻，然后不得不點頭承認：“沒錯，我媽最近有點兒手腳不干凈，老喜歡翻看我手機。說實話，我特別討厭她這點兒。”

　　孔書成：“嗯，很多父母，應該都會偷看小孩的手機。其實，他們也沒什么別的用意，就是擔心孩子會結交一些社會上不大好的朋友，尤其是高考這段時間，做父母的神經都崩得很緊。”

　　周落霞笑了笑：“嘿，還跟我灌雞湯呢？”

　　“沒有，我哪里敢，我只是覺得，你跟你媽媽之間，有些事兒也是可以好好溝通的。”

　　“沒用的。我媽北大畢業，自恃才高，又是屬牛的，性格太倔了。而且，我發現，她最近疑似更年期，所以我再怎么調頻，跟她都不能合拍的。說實話，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你的，最起碼沒有一個啰里啰嗦的媽媽……”

　　“是啊，我那個茍老板，跟我是無話不談的。”

　　“嗯，我跟我爸，感情也很好。很多事兒，我爸都會依著我。就因為我的事兒，我爸跟我媽老吵架呢。”

　　說話間，周落霞又從旁邊遞過來一個剝好了皮的大橘子：“給你。”

　　“啊，不用。”

　　“拿著吧，不酸的，很好吃。”

　　周落霞開懷地笑了起來。

　　孔書成一邊吃著橘子，一邊又從背包里，掏出了兩張數學試卷，然后放在她面前：“內個，周落霞，這是童彥老師今天下午，讓我轉交給你的試卷。”

　　“哦，是嗎？”

　　周落霞看了看那兩張試卷，立刻就捂嘴偷笑。

　　而且，笑個不停。

　　孔書成：

　　總感覺，她的笑聲里有坑啊！

　　大約十五秒鐘之后，周落霞終于忍住不笑，然后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孔書成，你來看我就來看我，為什么還要找個理由呢？而且，你這個理由，真的沒有什么創意哦。”

　　孔書成：“喂，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啊？”

　　周落霞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打開旁邊的抽屜。

　　孔書成一看，感覺都要自閉了！

　　我去啊，原來那個抽屜里面，已經有三份和他一模一樣的數學試卷了。

　　天地良心，孔書成手中的這兩份試卷，真的是童老師讓他轉交的啊……

　　孔書成有些無奈，只能尷尬地聳了聳肩：“呵呵，看來，咱們班有好幾個男生，都來看過你吧？”

　　周落霞：“不止是男生啊，也有沙沫和小辣椒啊，她們也來看過我了。”

　　孔書成：“那這些試卷，是沙沫和小辣椒帶來的？”

　　周落霞：“那倒不是。她們倆是女生嘛，單獨來看我，也不需要找什么借口和理由啊。所以呢，這三份數學試卷，一份是程培風送的，一份是彭宇送的，還有一份嘛……其實是綜合營的董洪明送的。”

　　孔書成嗖的一下，站起來了：“我靠，不是吧？董洪明他不是廬州一中的嘛？他……他居然千里走單騎，就為了給你送張試卷來？”

　　周落霞笑了笑：“他說，他也是順路經過這里。”

　　孔書成：“你信嘛？反正我是不信！”

　　周落霞笑了笑，然后搖了搖頭：“我也不信！”

　　說完，她又從枕頭邊，拿出一本嶄新的書來。孔書成看了看封面，發現是《哥德爾、愛舍爾、巴赫：集異壁之大成》。

　　“孔書成，既然你也送了試卷給我，那我也禮尚往來，把這本書送給你吧。”

　　“這書的封面，看著怪怪的，好看嘛？”

　　“挺好看的。這本《集異壁》，其實是數學家哥德爾、版畫家愛舍爾、音樂學家巴赫三個名字的前綴，GEB。這本書，在國外很火爆的，據說還拿過普利策文學獎呢。”

　　孔書成：“我現在，總感覺時間不夠用，都很少看這種文學作品了。”

　　周落霞：“不不不，這本書跟普通的文學小說作品，還是不大一樣的，它主要是通過對哥德爾的數學邏輯、愛舍爾的版畫和巴赫的音樂三者的綜合理解，比較有趣地介紹了數學邏輯學、可計算理論、人工智能學、語言學、遺傳學、音樂、繪畫和理論等方面。

　　“而且我感覺，這本書的構思還是很精巧的，還有點兒哲學韻味，你看了之后，肯定會有所收獲的。哦，差點兒忘了，作者Hofstadter是一個罕見的跨學科研究者，他對人工智能，認知科學，計算機科學，生物學，翻譯，音樂都有研究，他爸爸還是個諾貝爾物理獎得主呢……”

　　一聊到這本書的妙處，周落霞就忍不住興奮起來。

　　孔書成點了點頭：“居然是周美女推薦的書，那我一定會認真拜讀。”

　　說著，就將那本《集異壁》放進了書包。

　　這時，周落霞看了看床頭的玫瑰花，又看了看墻壁上的掛鐘，發現已經快八點半了：“孔書成，你今晚不用補物理嘛？”

　　孔書成：“不用，我跟黃老師請假了。”

　　“哦，要是沒什么事兒，你就早點兒回去吧。”

　　“怎么，你想我快點兒離開？”

　　“不，不是的。”

　　周落霞緊張地坐起身子，然后又忍不住皺了皺眉。

　　看得出來，她的腿傷還是很嚴重。

　　孔書成看了看她那只藏在被子里的左腿，小聲地問：“你的腿，還很疼嘛？”

　　周落霞點了點頭：“嗯。”

　　孔書成又問：“醫生怎么說？全部康復的話，大概還需要多久？”

　　周落霞的眼眶里，頓時就噙滿了痛苦的淚水：“醫生說挺嚴重的，骨頭很脛骨和后距骨銜接處有脫臼損傷，跟著韌帶也有些受損。搞不好，我要在醫院里呆一兩個月呢……”

　　說著說著，啪嗒啪嗒，兩滴豆大的眼淚，就順著她那張楚楚動人的臉蛋流下。

　　孔書成立刻就慌亂了。

　　他最怕看見女孩子掉眼淚的了。

　　他手忙腳亂地從書包里拿出紙巾，遞給她擦拭著。

　　周落霞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小聲地說道：“謝謝你，孔書成，其實我不是難受，我是感動，謝謝你今晚能來看我……”

　　孔書成：“周落霞，你的腿傷，其實我也有責任的，那天下午，我要是不臨陣脫逃，就不會搞成這樣了。”

　　“不不不，不能怪你的，都怪我自己不小心。說實話，我還差點兒連累你了呢。前天，我還做噩夢了，我夢見，因為我的失誤，讓你失去了綜合營第一的位置。”

　　“哈哈哈，周落霞，你這夢，還挺有批判精神的嘛？”

　　“孔書成，真的謝謝你能來看我，我也真是太沒用了。下次，我對天發誓，再也不去爬山了。”

　　“對對對，下次不去爬山了。”

　　說到“爬山”這個詞，兩個人又笑了。

　　當周落霞笑聲停止，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孔書成突然將身子湊過去，小聲地說道：“周落霞，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想聽嘛？”

　　周落霞片刻沒有說話。

　　寂靜的病房里，孔書成能夠明顯聽見她的呼吸聲變得急促起來。

　　“孔，孔書成，什么秘密啊？”

　　“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曾經是一個很出名的郎中。”

　　“然后呢？”

　　“然后，我有一樣祖傳的、專治跌打損傷的偏方，醫女不醫男，你相信嘛？”

　　“我當然……不信。”

　　“你不信？那我，現在就拿給你看看？”

　　說話間，孔書成警覺地回頭看了看，發現門外無人，這才小心翼翼地從書包的最里面的口袋里，將一個藍色的小玻璃瓶，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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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玩意兒，看著并不大。

　　周落霞瞪著一雙大大的秋水眼睛，茫然地問：“孔影帝，你剛才說的，你那個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留下來的偏方，就這？”

　　“對，就這。”

　　“我怎么，看著有點兒像，三精牌葡糖糖酸鈣口服液啊？”

　　“對，藍瓶的鈣，好喝的鈣，但這可不是補鈣的藥哦，它是不能口服的，必須要親手涂抹上去才行的。”

　　“涂抹哪里？”

　　“哪里不會抹哪里，哦不，是哪里受傷抹哪里。”

　　周落霞沒說話，只是下意識地將她那藏在被子里修長的腿，縮了一下。

　　感覺，好怕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