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忘不了
極端的認知和由此而生的自我攻擊念頭越來越強化，在少年的腦子里翻江倒海。
任何事情都會讓他產生負面的感受。
易浩彥在崔真理和宋茜面前所表現出來的攻擊性和毫無道理的強勢，其實就是自我保護本能面對負面感受的應激反應。
越是缺什么，越是要表現什么。
真正強大的人，往往都是平和而穩定的。
像他這樣充滿攻擊性的表現其實反應的就是內心的不安和惶恐。
而且這種應激反應起不到消減內心負面情緒作用，因為產生負面情緒的根源不是來自外界的刺激，而是源自內心的錯誤認知和思維方式。
只是解決外部問題，無法從根本上結束這種痛苦。
失去戀人，朋友反而會加劇內耗，讓他無法自拔。
典型的飲鴆止渴，惡性循環。
情緒本來是一種非理性的產物，來得快去得也快。可是錯誤的認知和思維方式會源源不斷地產生負面情緒，讓人陷在抑郁的深淵里無法自拔。
長期的負面情緒就會導致大腦功能的生理改變。
簡單地說，會有癥狀出現。
一開始，情況并不嚴重。
首先表現出來的就是早醒。
易浩彥每天習慣早睡，現在依舊能睡覺，只是半夜總是會突然醒來，這種醒來是沒有特別理由的蘇醒，不是因為做夢也不是被吵醒，就是睡著睡著，突然醒來。
凌晨三點左右醒來，面對著黑漆漆的世界，然后各種各樣的念頭就像雜草一樣開始從腦子里長出來，要等待好久才能繼續入睡，而且睡醒后也覺得疲勞。
這種情況，平時看不出來什么，但很折磨人。
很累卻得不到充足的休息。腦子里的負面情緒像永不停歇的風暴，持續消耗著少年的生命力。
其次，就是無力感。
整個人都感覺沒有精神，沒有活力，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日常活動都沒什么問題，正常吃飯和休息，說話做事都沒有異常，除了看起來稍微安靜些，根本和普通人沒什么區別。
但是易浩彥自己知道，他不快樂，沒有任何開心愉快的感覺。
總是有種不安和焦慮在腦子里盤旋。
恩菲的事情，他不想放棄，可是卻沒有辦法解決。這件事就成了一個困擾少年的魔咒，一直困繞著他。
揮之不去。
以前易浩彥覺得自己并不是非常沉溺其中，兩人雖然經常見面，可也不是天天都難舍難分。
相反，因為恩菲那時候要練習，而且后面又有伴舞行程，而易浩彥自己也有很多這樣那樣的事情，兩個人其實見面的頻率并不太高。
易浩彥之前覺得這樣的相處很合適，既有戀愛的甜蜜，也有自己的時間。
可現在，當真正失去之后，他才意識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灑脫。
既不能接受分手，也忘不了過去。
他根本放不下。
這些天，少年情緒一直不高，為了讓自己拜托失戀的困擾，他覺得需要轉移一下注意力，讓自己不再想。
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家里待著感覺就像要凝固了一樣，易浩彥想著出門散散心或許會好一點。
也許只有走到大街上，進入人群中，才會感覺自己不是那么孤獨。
下午。
明洞。
繁華的商業區。
游客和年輕人擠滿大街，看起來很熱鬧。
褪下黑西裝，換上一身休閑衣服的高棉藥跟著易浩彥在街頭閑逛，兩人不時說說話，狀態似乎很放松。
“這里比想象中熱鬧，我以前都是周末或者晚上才會來，不知道平時也人多。”
“我沒怎么來過這種年輕人喜歡的地方，這次也是托少爺的福氣。”
一老一小，看起來氣氛很和諧。陽光很好，天氣也不錯，一切看起來都很好。
只是看起來好。
雖然努力做出一副輕松的樣子，看著人群熙熙攘攘，易浩彥卻覺得自己依舊孑然一身。
他就像水里面的一滴油一樣，和熱鬧的人群格格不入，涇渭分明。
這種感覺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似乎只有剛來韓國那段時間還沒有服藥之前才有這種感覺…
走在熱鬧的街道上，聽著喧鬧的聲音，少年沒有感覺多開心，反而覺得自己更孤獨了。
那些人…那些熱鬧…那些喜悅或者活潑的感覺…和他無緣…
這種感覺很無力。
不僅僅是接收不到正面情緒，似乎連負面情緒也減弱了許多，易浩彥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絕緣體一樣，屏蔽了所有的感覺。
仿佛蓋上了一個看不見的罩子。
不管怎么樣。
既然來了，總得做點什么，大叔或許沒吃過這里的小吃吧？
易浩彥這樣想著，準備帶著高司機找個吃東西的地方。
走著走著，他看到了一個招牌。
易浩彥突然愣在了原地，像被釘子釘住了一樣。
那是一家名為“慕思”小甜品店。（注1）
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在這一瞬間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傾瀉出來，一下子將毫無準備的少年徹底淹沒。
他來過這里。
剛剛和恩菲認識的時候，有次約會的時候曾經來過這里。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她叫權恩菲，那時候她是“兔子”，是普通人家的小練習生。
她也不知道他叫易浩彥，是財閥家的大少爺。那時候，他是“布丁”。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過去的記憶，穿越五年的時空，在這喧鬧又孤獨的場景里，結結實實地擊中了抑郁的少年。
回憶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五年前的記憶，被選擇性地遺忘了一些，卻深刻地記住了另一些。
易浩彥已經不記得那時候和恩菲說了什么，但是當時那種美好的感覺卻清晰地仿佛剛剛發生過一樣，如此鮮活地從心里冒出來。
鼻尖仿佛又嗅到了女孩身上的淡淡清香，舌頭似乎還殘留著刨冰的甜爽口感，大腦也記起了那種期待見面的迫切，連空氣中都彌漫著躁動又忐忑的驚喜。
那時候見面的感覺，仿佛看見了春天的樣子。明媚、活潑、充滿活力，似乎全世界都充滿了美好和生機。
一切都回到了過去。
只是。
眼前不再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五年過去了，店似乎還是那家店，依然有三三倆倆的學生情侶和朋友在這里吃東西，她們的笑容那么單純和純粹，代表了這個年紀最美好的一切。
可人已經不是過去的人，許多事情已經回不去了。
易浩彥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店里和當年的自己一樣差不多年紀的少男少女，仿佛看到了當年的易浩彥和權恩菲。
眼里的畫面突然開始模糊。
耳邊的喧鬧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層膜，含含糊糊地聽不清楚。
原本死水一樣沉悶的情緒不可遏制地翻涌起來。
少年開始止不住地深呼吸，極力控制著身體的顫抖。
他張開嘴，大口呼吸著，就像缺氧了一樣。
“少爺你怎么了？”
高棉藥注意到了易浩彥異常。
“啊…我，我記得這里…我，我以前和恩菲來過這…”
說話之間，易浩彥已經淚流滿面。
他彎下腰，試圖控制自己。
但依舊在洶涌的情緒中一敗涂地。
有些事，忘不了也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