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無元劍制

　　火焰與冰霜同時在偌大的戰場上出現并在彼此之間搶占起了地盤，分別占據了各自的位置對立碰撞著。火焰被寒冷凍結、寒冰被烈火汽化，幾乎所有人手上的動作都逐漸停了下來，注視著戰場最中央彩虹橋邊上的這次足以決定整個戰爭傾向的戰斗。

　　娜塔莎腳下踩著一只冰霜巨人的尸體，呆愣愣地看著克里斯的身影，但是火焰竄得太高，留給她的只有扭曲的空氣和升騰的水汽。在恍惚之中，她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什么幻影似的東西，但有有些不確定。

　　鐵錘敲落在金屬上的聲音被清晰地傳入了耳中，鼻腔里也滿是烈火與鋼鐵、汗水與鮮血的氣味。爐火的灼熱就仿佛近在身前，娜塔莎看見一個男子正一次又一次地舉起手里的鐵錘，敲打在另一只手中那尚未聚集成型的劍胚之上。

　　加熱捶打冷卻塑形發散收束，然后加熱捶打冷卻塑形發散收束，周而復始，循環往復。一枚又一枚閃動著寒光的利刃從爐火邊離開，走向外界各地，沾染上了無盡的鮮血。而男子只是繼續敲打著下一枚利刃。

　　他這是在做什么？娜塔莎的頭腦里只是冒出了這個疑惑，只是看著那敲打不停的背影，她自行就領悟到了答案——他是在鍛刀。之所以完成了一把又重新開始一把，只是因為那些鋒銳無比的刀劍在他的眼里只是失敗品。

　　火焰在大地上跳動不聽，一如人類手持刀劍彼此廝殺個不停。自沙子之上從無自有地升起了一把又一把的刀劍，火焰纏繞其上，卻掩蓋不了刀鋒之上攝人的寒光，只是看上一眼就讓人感覺自己的眼睛像是被隔空砍了一刀似的。

　　而這樣的神兵此刻卻像是垃圾場里報廢的雜物似地隨意插在了沙地之上，像是鋼鐵的樹林也像是刀劍們的墓場。克里斯手里之前那把刀銘“都牟刈村正”的長刀不知何時消失在了他的手中，他空著手掌，掌心遙遙對向不遠處的勞菲。

　　“你知道嗎勞菲，其實剛剛我用來砍你的那把劍是假的，它并不是一把完成品。作為‘我’人生的追求，它缺失了最重要的內核，只是一介偽物。”克里斯像是跟馬上就要離別的老朋友交談似地朝勞菲說道，“但是誰說偽物就比不上真物？”

　　“真髓，解明。完成理念，收束。鍛造技法，臨界。”火焰伴隨著克里斯的話語跳動得愈發強烈，體內的魔力化作燃料盡情燃燒，克里斯感覺自己體內像是裝上了一個火爐一般快要把自己整個人都給燃盡。

　　沙地上插著的無數刀劍在火焰的灼烤下表面上開始遍布裂紋，發出了“咔咔咔”的聲響。這些神兵利器像是把自身化作了火焰燃燒的柴薪一樣徹底透支了內在，甚至快要維持不了外表一般：“冗余，舍棄；重量，舍棄；速度，舍棄。”

　　克里斯話音剛落，遍地的刀劍轟然爆碎為了塵埃，連同它們用全部供養起來的宿業的火焰一同，像是被一陣旋風裹挾一般涌向了克里斯空蕩蕩的手掌：“無數的鉆研，累累的刀冢，此乃諸般集約，劍之脈動在此！”

　　“鏘！”

　　由無到有，火焰和金屬的碎片重新構成了之前消失在克里斯手中的都牟刈村正，還是那般沒有刀柄沒有刀鐔的模樣，但卻給人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如果把之前的和現在這把放在一起比較，雖然外表一模一樣，但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兩者的區別。

　　現在這把都牟刈村正上，附著了一種與消失的諸多刀劍一樣的銳意，那種天下無物不可斬的氣勢、那種只是目視就要斬傷眼眸的殺氣！

　　全力調用力量的勞菲只能感覺到一種從未感受到的死亡的威脅時刻懸浮于自己的頭頂，自己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盯上了一般。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恐懼，他朝著克里斯的方向推出了自己手中的冰球：“給我去死啊！”

　　在勞菲攻擊的沿途，被凝聚到了極致的寒氣爆發，生長在冰雪星球上的冰霜巨人們像是看見了什么天敵一般，轉身想要離開戰場越遠越好，但那些寒氣就連它們都一同攻擊在內，天生由冰雪構筑般的冰霜巨人被凍成了一座維持逃跑姿態的冰雕。

　　握緊了手中的刀，緊閉雙眼的克里斯沉沉吐出了一口氣，像是根本不清楚勞菲朝向這里的攻擊一般，冰球愈發靠近，他的眉毛上、頭發上都因為寒氣而結出了白霜，黑發被瞬息染白，哪怕是冰結界的紋章不斷抽取四溢的寒冰之力也沒能完全抵消勞菲的寒氣。

　　“都牟刈村正，其實應該叫都牟刈太刀才對，村正二字不過是我作為模仿者強加在模仿者之后的。所謂的都牟刈太刀來源可是相當著名，那是從一只八頭八尾的赤眼怪物被神明殺死后從尾部取出的武器。他還有另外個更有名的名字——天之叢云·草薙劍。”

　　“用來干掉一個同樣赤眼的怪物，某種意義上我也是在還原神話了？”睜開了雙眼，克里斯的眼中卻像是沒有看見即將來臨的冰球一般，入眼僅是無盡的火焰和手中的太刀。

　　“時間、空間、因果，皆斬斷！斬斷因緣、斬斷命運、斬斷惡業！甚至，自身！”雙手持握著太刀，克里斯擺出了一個標準的劍道起手勢，將都牟刈村正舉過頭頂，郎聲喝道，“從宿業之中解脫吧，勞菲！見識我之夙愿，然后——成佛去吧！”

　　“此為——無元劍制！”

　　克里斯揮出了刀。

　　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轟鳴、利刃切開什么東西的聲音，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是無盡的平靜，仿佛所有一切紛爭矛盾都被這揮出的一刀所切斷。克里斯不知何時走到了勞菲的身后，卻沒有任何想要攻擊勞菲的樣子。

　　“剛剛的，那個是什么？”勞菲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只是挺著身子站立。在一瞬之間，克里斯斬開了勞菲的冰球、寒冬寶匣、還有勞菲的身體。但勞菲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痛苦，在一瞬之間他看到了很多東西，但他并不理解那是什么。

　　“那是你的宿業和因緣。”身上紅色的臂套和白色的披風逐漸消散，克里斯感覺到千子村正的力量正在一點點地離去。剛剛的那一刀消耗了職介卡中所有的魔力。畢竟村正的魔力等級只有E嘛，“鑄造這把刀的刀匠人生的目的就是消除戰爭、人與人之間的仇恨。”

　　都牟刈村正在克里斯的手中一點點化為雪花結晶般的碎屑。千子村正經常說“只存在一夜的刀并不需要刀銘”，卻在這把只能使用一次的刀上傾注了一生心血。

　　“人類這種生物，生命短暫，又總是將注意力用在無聊的東西上，存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毫無意義。”勞菲冷哼一聲，像是要反駁克里斯的話似的。但許久，他又跟上了一句，“你們贏了，米德加爾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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