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手軟滑,毛發本應有的粗糙感像是不存在了一般,陸離數日前還能將它一只手握住,現如今卻膨脹的像個皮球,兩只手都握不過來了。
更肥了,幾乎連雞形都沒有了,原本腳脖子上纏的一圈圈贅肉像是增生了,雙足完全被鎖了進去,臉也只露出一角,不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若是再長了豬鼻子,簡直就像個營養過剩的小豬崽子。
“小雀?”
陸離的語氣有一絲不確定,手上的摩挲卻沒有停,他沒有忘記將它放在抽屜里,前幾天偶爾也看過情況,完全陷入熟睡中,身體也有發生過變化,只是變化很淺,沒到變形的地步。
他猜想應該是吃了太多東西,需要消化一下,也就沒管。
今天想起來再一看,好家伙,幾乎認不出來了。
千眼龍雀鳩?
陸離的確不太了解這個生物,但為了它也嘗試了解了一些異種的資料,但這個變化都不在他了解之中。
此刻,若不是屬性面板完全給出了這家伙的資料,他真心懷疑這家伙是不是還有豬的血脈覺醒了。
而小家伙像是沒睡醒,眼睛瞇成一道縫,尖嘴從肉里刺出來,發出委屈的聲音:“嘰嘰。”
像是在怪他打擾自己睡覺。
良久,似乎清醒了一些,身子不停的蹭著陸離,習慣的撒嬌。
“又餓了?”陸離看它這幅樣子,有所明悟,試探性的問。
回應的聲音明顯興高采烈起來:“嘰嘰。”
“現在太晚了,等明天。”
似乎聽明白的陸離語氣中的堅決,小雀的直挺挺的趴在桌子上,挺著大肚皮,像是有點失望,敢怒不敢言。
陸離卻無視了這些,他的目光停留在小雀身上那些血紅色圖案。
這也是剛才他最先注意到,心中感到的驚疑不定的地方。
原本那身上應該一道道‘血線’,現在隨著小雀身體的變化,似乎長開了一些,變成了像眼睛一樣的圖案。
看起來很熟悉。
如果再成長一些,幾乎就和黃泉劍經衍生的異象里,陰間忘川河里那些猩紅的眼睛一般無二。
只是一個巧合?
還是說,小雀和那些猩紅眼睛的主人有某些聯系呢?
比如,那條河里,干脆就藏著一只或多只千眼龍雀鳩?
他不敢確定,哪怕他愿意相信任何可能,但僅從這一點強行建立聯系也還是太牽強了。
“也罷,現在想這些還是太早了。”陸離沒有刻意收斂聲音,垂下的眼簾,余光卻仍在注意著窗外。
在這個時間將小雀翻出來,他當然不是心血來潮。
只為給某些可能盯著自己的人,一點發現。
什么都沒有,不利別人腦補,也是看似正常實則不正常。
懷璧其罪的道理他當然懂,但這些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一味的藏也是藏不住的。
沒多久,屋里的燈熄了,陸離走出了門外,看了看院中空無一人,轉身回房睡下。
戚光一大清早就得了陸離的命令,在府中庫存里取出了靈石以及一些珍稀的藥材送到陸離的院子。
“大人。”自從見過小雀的食量,他也學聰明了,多叫了個人,兩人捧了一大堆東西,站在陸離書房前面叩門。
“進。”得到應允,二人進來。
陸離站在窗前,并沒有看向他們,戚光注意到陸離的腳邊有一只圓滾滾的東西,一彈一彈的行走。
和那只肥雞顏色倒挺像,通體漆黑,血線密布,乍一看挺可愛,再一看尤其目光停留在那些血紅圖案上,心中莫名有些陰寒。
那只貪吃的肥雞,肥歸肥,卻沒這么大,也還是挺蠢萌,不咬人倒也不可怕。
“把東西放那邊桌上。”陸離吩咐道。
戚光二人麻利的放過去,示意手下出去關上門,自己則走到陸離身邊,好奇的看著地上的那個圓球。
后者似乎發現了他的注意,變了個姿勢,露出了一對滿是敵意的小眼睛。
戚光忍不住問:
“大人,您什么時候又養了頭豬崽子嗎?”
除了沒豬鼻子,和小豬崽子真挺像。
之前也沒看到陸離身邊養了這東西。
陸離沒忍住一笑,也沒說什么,而地上的小雀卻用力一彈,撞在了戚光的身上,戚光有種被利器硌了一下的感覺。
“哎呦。”
他也是更好奇了,這家伙看著一身都是肥肉,也沒看到什么爪子,哪里有這么硬?
小雀卻并不滿意,身子越來越快,一下一下撞,像是有點不滿。
快成一道黑紅色的拋物線。
戚光本來還沒在意,被撞的越來越疼才認真躲起來。
然而發現并沒有用。
不論自己怎么扭,對方總能撞倒自己,狼狽的有些招架不住。
“大人,您快管管。”
“好了,小雀,你把他撞死了,以后可就沒人給你送吃的了。”陸離一喊,小雀頓時停了下來,來到陸離腳邊不停的蹭著,顯得很不開心,像是在說主人,他欺負我。
戚光知道那只肥雞被陸離取名叫‘小雀’。
一聽之下,腦海中還是難以將兩者的形象代入在一起。
“大人,您說它是那只…”話說一半,立刻改口。
“不是,它是小雀?”
小雀這時也是直面著戚光,似乎怕他不相信,圓滾滾的身型蠕動了下,細小的眼睛睜大了些,尖嘴從軟肉里長出來,兩只足也是努力擠了出來,還有后背撲騰的一對黑紅色肉翅。
“嘰嘰嘰。”
賣力的鳴叫著,像是在說。
你好好看看,我是豬嗎?
我是豬嗎?
你才是豬,你才是豬。
“小雀只是長了一些。”適時傳來陸離的聲音。
“你這張嘴以后說話要長點心。“
戚光感到有些尷尬,連忙低下了身子:“屬下有口無心,有口無心。”
小雀往后彈了幾步,卻并不買他的帳,還是那么記仇。
“好了,食物在那兒,快去吃吧。”
陸離一發話,小雀就飛了過去,戚光注意到陸離目光順延了過去。
再次讓戚光感到震驚的事發現了。
比上次進食夸張多了。
這一次小雀張著嘴,那只尖嘴難以想象居然像是撕開了半個身子一樣,猛的一吸,升起一陣風,桌上所有的靈石、藥材全部被一口吸了下去。
他眼看著小雀的身子,直接像是吹氣球膨脹起來然后,啪嗒躺在桌子上,不動了,緊接著呼聲響起,睡過去了。
該說,不愧是‘異種’嗎?
僅從能吃這塊兒,他還真沒見過什么獸類吃靈石像吃糖豆一樣。
“讓他在這兒待著吧。”
陸離隨手取了塊布,直接將小雀打包丟在書架上,轉身出門,戚光自然跟著出來,他感覺到自家大人好像有話要說。
二人出了院子,走到公事房。
方必平、劉建等一大幫平日里已經聚在這兒了。
“大人。”
“大人。”
一幫人立刻起身喊,主位陸離不在也沒人坐,陸離自然坐了下去,擺擺手。
“少些虛禮,都坐。”
“最近漁陽各地有什么情況嗎?”
他的目光看向了方必平,最近雖然漁陽城有事,各地方懸鏡司這邊方必平也注意著情況。
他想了想,回答道。
“倒也沒什么異常。”
“表面上看起來還算風平浪靜。”
“這樣的話,看來可以安靜一段日子了,正好也快過年了。”陸離如此說著,心中卻不太滿意,對他來說,有事才有‘提升實力’的機會。
“今年咱們懸鏡司也得好好操辦一下。”
“讓兄弟們過個肥年。”
“具體的你們商議一個章程出來,該有的賞賜,反正一定要是漁陽最好的給他們發下去。”
“也可以挑一天讓兄弟們把家人們都帶來,咱們搞一個宴會。”
“錢就從公帳上出。”
“大家辛苦一年了,不能讓兄弟們白混。”
“大人放心,此事下官一定安排好。”方必平笑了笑,給出了保證。
“嗯。”
“不過,大人,恐怕年節我們也很難安靜太久啊。”
陸離看向了他,靜待后續。
方必平也沒有賣關子:“是這樣的,文舉不是要開了嘛。”
“今年漁陽的郡試三場定在了初六、初十、十六。”
“下官聽消息說,此次內外的治安防務,郡里有想法讓我們懸鏡司操辦。”
“哪的消息?郡衙那邊放出來的?”文舉陸離知道,也算是大齊的一個熱鬧事了。
一批寒門改變命運的機會。
而懸鏡司的職權可以說和治安相關牽扯,但在地方上,郡兵、城衛向來是分管此事。
“郡衙的一位師爺同下官說的,具體應該還沒定下。”
“不過下官覺得八九不離十。”
“畢竟這一次,漁陽的事情,各方都損失慘重,唯獨咱們懸鏡司,只是死了幾個敗類。”
“這么個爛攤子,各方估計有意讓我們接。”
陸離微微頷首,從這塊來說,方必平的想法不無道理。
但他注意到方必平說話的口吻,要說負責相關事情,肯定很麻煩是一定。
但說文舉的郡試是爛攤子,又是什么意思?
他不覺得方必平說話會隨意用詞匯形容,顯然另有隱情。
他對文舉所知也很少,聽說各個地方都不太一樣,只是奉著中央的政策,具體細節各不同。
方必平也看出了陸離的疑惑,立刻解釋。
“是這樣的大人。”
“文舉的郡試所來士子人員很雜。”
“不光是咱們漁陽人。”
“有些是咱們漁陽籍貫,但是在外地生活。”
“有些則是為了郡試的榜首亦或是取一個好名次,而特地來咱們漁陽赴考的外地人。”
“這些人有些出身很復雜,不乏一些大族高門,實力各方面普遍比咱們漁陽本地生活的考生強,都是年輕人,彼此之間,爭風吃醋,各方面矛盾都很多。”
“而對于這些士子,政策上又有優待,犯事了咱們處置的輕重,也頗受制肘。”
“且下官聽說,今年州里的政策也有變化,鼓勵學風,對于郡試的榜首比往年的獎勵,要超出很多。”
“所以,有一些其他郡的厲害人物,亦或是已經通過渠道取得了州試的資格的人,也都會去一些學風不旺的郡參加考核,我們漁陽便在其列。”
陸離點了點頭,卻也沒太在意,有事他求之不得,淡淡道:“先看看是什么情況吧。”
“若交給我們懸鏡司,郡衙那邊至少要給我通個氣。”
“回頭我去問問。”
“要真是我們來處理,也不用擔心,好辦。”
“先把丑話給這些士子講在前頭,讓他們清楚這是漁陽。”
“誰想作威作福,心里先掂量掂量。”
“要是誰做過了,該殺就殺,該下獄下獄,該取消資格取消資格。”
“若有些人利用門第關系來找辦事的兄弟麻煩,可以讓他們不服可以來找我。”
“總之咱們依托法理,我看哪個宵小敢出來蹦噠。”
方必平等人并不意外這個答案,這才是陸大人。
陸大人可不會慣著誰,要找死,不用你伸頭,他會先給你一刀。
“好了,這事就先說到這兒。”陸離道。
“著人去注意風媒那邊的消息。”
“尤其是歡喜佛子以及今年的人榜天驕會的事情。”
“有什么風吹草動及時稟報我。”
“是。”方必平等人回應歸回應,心卻是一沉。
歡喜佛子那件事,說白了,陸大人是為了自己等人。
這位人榜天驕要來找麻煩,縱然他們對陸離抱有信心,但說實在的沒人認為陸離能贏。
那可是這一代九州最優秀序列前百的人物。
九州何其大,勢力何其多,一代人中的前百,那是真正踏著無數天驕的頭上去的。
自己的實力該抓緊提升了。
或許,該向大人請個假,去趟那個地方。
就是死了,也好過真有事發,沒辦法給陸大人做幫手。
方必平心中如此想,眼神逐漸堅定。
陸離看著他們的氣氛,卻是笑了笑:“瞎擔心什么呢。”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我都沒怕,你們擔心什么。”
“不會真以為你家大人有這么容易死吧?”
“這自然不會。”方必平等人連連解釋。
他們倒不認為陸離有性命之憂,畢竟有陸氏,有朝廷懸鏡司的牌面在。
強如歡喜佛子要是暗處動手,那也許沒什么辦法,但以此人的性格,過往的行為,這是個高調的人,找場子也一定是是他覺得最出氣的,使暗手也不會拖到今天。
要是明面將陸離殺了,那就真是將朝廷的臉按在地下踹了,朝廷方面的反應也許因為其關系不至于讓其死,但總會有點麻煩。
在他們看來,更可能是歡喜佛子留陸離一命,卻用勢羞辱陸離,亦或是將陸離打個半身不遂。
這在他們看來,恐怕陸大人就算死,也不會接受這樣的屈辱。
“好了,該干什么干什么吧。”
“我心里有數。”
丟下這句話,陸離就走了。
心里有數嗎?
但世間事,哪里有十成十的把握?
他不會認為自己有屬性面板就是天命之子,一定能如何如何,身處社會中,面對的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低估別人就是在殺自己。
他也不畏懼,不論是官場,還是江湖,每一個選擇都是自己做的,利弊也都考慮過,所謂的麻煩也不是他退了這個就沒有新的了。
為了利益,一定會有源源不斷的敵人出來,這無可避免。
他只能保證自己當下的每一個選擇都無愧于心,對自己是最好的。
至相比于生死,他更在考慮的是如何去應對危機。
做好當下,無懼未來。
推開屋子的門,陸離走到院內,目光卻是一縮。
院中石桌上,兩個侍女昏睡了過去。
而在一旁,坐著一個白衣飄飄的中年人,他的臉上有著好奇,目光如刀,似乎想將陸離看透。
一道黑紅影子竄來,卻是小雀擋在陸離身前,圓滾滾的身子撐開,身上猶如猩紅眼睛的圖案顫動著,尖嘴沖著中年人“嘰嘰”的叫。
準確的它敵意更深的說是中年人身旁,那匹毛色純白的‘馬‘,隱隱有種不屑惱怒之意。
陸離不動聲色的關上門,面容平靜,也不說話,只是淡然的看著中年人。
那日城門前就見過,后來他懷疑是‘梅無易。’
不論是誰,在進入這座院子前陸離都沒有察覺,實力差距很明顯了。
若此人對自己存殺意,無論是呼喊,歇斯底里的求救,毫無意義。
這一點陸離很清楚,他有隨身帶刀劍的習慣,此時的手只是摩挲在兵刃上。
“不想對我說些什么嗎?”白衣人先開口了,他的目光卻是忽視了陸離,在小雀的身上的看了看,一只手又在自己的‘天馬’身上了摸了摸。
身為主人,他能感覺到天馬有一絲隱藏極深的恐懼,這肯定不是實力帶來的,那就只有是‘血脈’差距帶來的。
他的‘天馬’原本不算是很珍稀的異種,因為數量很多,尤其是在棄魔之地里,外界有些組織甚至圈養販賣,當然仍舊是高層眼里的多。
遙遠的上古神話中,圈養于勢力‘天庭’,成十萬匹。
但是為了培養它,梅無易下了很大功夫,改變了其血脈,讓其變成了‘四翅天馬’,完成了一部分的返祖,今時今日對他的戰力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但即便如此,面對這只幼年期的小獸,竟會這樣止足不前,沒有一絲兇性,反倒是對方,稚嫩的尖嘴似乎想要沖過來將他們咬死。
可也不像是四兇中的哪一種。
梅無易注意到陸離沒有回應自己的意思,故作佯怒,“我在和你說話。”
陸離這才回答:“我聽到了,我沒有想對你說的。”
“你覺得我不會殺你?”白衣人戲虐道。
“不管你會不會,我肯定會反抗。”
“呵,反抗有用?”
“這不在我考慮的范圍內。”
一番對達,梅無易哈哈大笑:“我以為你會好奇我是誰。”
“我只會好奇我最終是誰。”
聞言,梅無易的眼睛不動聲色一凝,陸離這話像是有兩個意思,未來會走到什么地步。
亦或是在說,還不清楚自己的前世之身是誰。
若是后者的意思,這就說明他清楚自己的來意。
“我也很好奇。”梅無易答了一語,雙方就又沉默了。
他看著陸離,陸離也回看著他。
雙方手上的動作差不多,用意卻截然相反。
梅無易坐著一只手摸索著天馬的背,是在鼓勵它,壓服心中的恐懼。
陸離蹲下來,用手理著小雀的毛發,明顯是在安撫。
兩者的差別,讓梅無易都難免動了一絲占為己有的貪念。
只不過沒有實施,也不準備實施。
到了他這個級別,要的更多是利益,選擇是基于此。
一只血脈更強橫的異種,培養起來往往經年累月,等到給自己帶來強大的戰斗力,耗費更多更久,何況已經認主的異種,越是血脈強橫,越是不會服從,大概率竹籃打水一場空。
另外就是不敢。
他不敢保證,徐琨救那個女人的事情,‘那個人’知不知道,會不會對方知道了,也授意了徐琨在陸離身上的做文章。
而那個人,梅無易惹不起,也不想惹。
都說他失蹤了,死了,但沒發現他尸體之前,誰都不敢這么說。
眼見著安靜的氣氛持續,梅無易率先站了起來,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陸離,道:“再會。”
身形一閃,便是做到了天馬背上。
天馬的背上猛的有東西突出來,卻是兩對翅膀,撲騰快如電般便是竄上了天空,消失不見。
“嘰嘰嘰。”小雀不滿的叫著,似乎很不服氣,自己的一對肉翅撲騰撲騰,蹭著陸離腳像是在說,我比這個廢物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