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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牧野人至

  章改之得到消息后,第一時間去往了陶家。

  偌大的院落,顯得空蕩蕩,往日里裝飾華麗的陳設,此刻再看看只有幾分蕭瑟破敗。

  一個家族,最為重要的是新鮮血液,說白了,人才是最大的財富。

  若不然,天大家產到頭也是一場空。

  許多護院、家丁帶著行囊紛紛從章改之身邊經過。

  “誰讓他們走的?”

  章改之看向門口一個護院官兵,問。

  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言語之間不怒自威,被問話的官兵顫栗道:“陶老爺吩咐。”

  按理說,老狐貍再如何睿智,一生謀算也是為了家族,看到后進子弟們一個個被屠戮,心中不說悲痛欲絕,總也是個打擊吧。

  居然還能心思吩咐下人們離開,這是給這些下人們一條生路嗎?

  章改之不覺得陶老爺子有這般仁善。

  為什么他暫時還想不明白!

  他的心情同樣復雜,相比于陶家出事,他在意的是事情過了這么久了,擺在城門的棺槨都送到陶家了。

  他吩咐暗處看守陶家的兩位‘幫手’卻了無音訊。

  死了?

  還是隱匿了?

  陶家完了。

  下一步兇徒們又要如何呢?

  顯然一定有后續。

  因為除扁家的老爺子已經遇難,其余設計當年事的方、陶、袁老爺子都還在。

  包括章改之自己。

  而讓幾個老爺子體會下白發人送黑發人,一生拼搏的事業到了落的一場空般的凄涼,章改之不認為兇徒會不想讓這幾個罪魁禍首幸免。

  留下他們,一定還有用意。

  是什么呢?

  心中這般想著,他找著一個人領路,帶他去了陶老爺子所在的地方。

  陶家最大的院子,陶家的所有死者棺槨就被停放在這里。

  來時他已經聽人說了,官兵們本想送去朝廷的斂房,是陶老爺子得到消息讓人先送回來。

  院落前,幾個人推推搡搡。

  一方穿著官府的服飾,應該是斂房、仵作吏員一類的人。

  另一方則是陶家的家丁。

  章改之走近聽明白了他們爭論的原因。

  原來是陶老爺子下令不讓人進去,而朝廷這邊人想走正常程序,畢竟如此大的命案,確定人數,以及與陶老爺子這邊核對。

  如陶家這等人家,家中除了主要人員在官府內登記造冊,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沒有留存記錄。

  但陶家表現的并不配合,人丁一類的‘文冊’,更是完全不拿出,讓朝廷的人也很難辦。

  陶老爺子悲痛欲絕,所以才有這樣的舉動嗎?

  可以理解,但他不這樣認為。

  “你們先回去吧。“章改之吩咐道,他出聲雙方的人才注意到他。

  當然也不并不是全部都認識他,領路來的官兵為他解釋了一下,所有人頓時老老實實。

  章改之卻沒有管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話撂下就自顧自的走進了院子,丟下一句話:“不得再讓人入內。”

  他的心中有些期待,陶老爺子是他祖父都頗為贊賞,曾數次提及若此人早年門庭高點,自身習武天資好一點,未來必是一個了不得人物。

  縱然如此,也是讓陶家在漁陽,在他的手上迎來的局域性的輝煌。

  這個時候了,這位老人家,是否看清了什么了?

  “老爺子。”章改之走了沒幾步,一眼就看到了陶老爺子。

  后者站在墻角,后背緊緊貼著,左右手搭在棺木上,面容卻是死一般的寂然。

  聽到章改之的呼喊,陶老爺子老邁的臉部微顫,渾濁的眼珠有氣無力的轉在他的身上。

  很明顯的眼底血絲密布,像是在壓抑些什么。

  到底是老人家,哪怕是聰明的老人家他也是老人家。

  本想問詢的章改之說出口話也變成了兩個字。

  “節哀。”

  答案對此刻的他來說,真的重要嗎?

  知道行,不知道也罷。

  陶老爺子猶如自言自語:“昨夜,我就在那間屋子里。”

  章改之他說的屋子是什么,陶家人本應都在里面,下意識問。

  “您發現了什么嗎?”

  “沒有。”

  “我睡著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睡著的。”

  這睡當然是被人設計入睡,在章改之想來,陶老爺子定然想親眼看著對方的行動,誰知依舊中招中的毫無提防。

  可既然沒有發現,忽然說這些事做什么?

  沒等章改之問,陶老爺子自己搶答了。

  “我之所以說這個,是因為我終于愿意相信我最不想相信的事情。”

  “什么事?”

  章改之問,陶老爺子則露出一個皺巴巴的笑容,有些冷寂、有些瘋狂。

  “你應該也明白的。”

  看似打啞謎一樣的言語,章改之卻沒有再問,只是點了點頭。

  “是。”

  “我明白。”

  很簡單。

  不是誰蠢的問題了。

  陶老爺子身經百戰,一生謀算無數,到頭來怎么樣?

  若論聰明手段,兇徒沒可能瞞的了他。

  結果變成現在這樣。

  只能說明,從頭到尾就不是一個層次的較量。

  就像成年人與幼童的對決,幼童揮舞著稚嫩的小拳頭打在成年人身上,這只有后者自己認為這樣的打有作用,在成年人眼里無異于笑話。

  “這樣的將我等玩弄于股掌的能力。”

  “令我們完全查不到的行蹤。”

  “還有好像對我們每一個人的行為習慣都相當之了解的本事。”

  陶老爺子說到這兒,語氣一轉,幽深深的道:“你們章家這一次恐怕也無法幸免了。”

  言未盡的話早在數日前二人猜測所謂的魏家余孽身后站的是誰,就聊過了。

  不論是官,是江湖人,有如此的能力,都不是簡單的存在,即如此,覆滅漁陽四大家可以,覆滅章家依舊可以。

  章改之沒有反駁,無從反駁,他甚至更悲觀。

  “到了此刻我留在這兒,老爺子,你認為我沒有做好這個準備嗎?”

  陶老爺子點了點頭:“嗯,要是老朽死在你前面了,你幫我好好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非要將我等逼到這一步。”

  “嗯。”淡淡一答復,章改之再看陶老爺子的悲痛中分明還有些收斂,就好像這是一個心中還有希望的人,莫名的還有幾分灑脫。

  現實是一大家子除他之外死絕了,且不說兇徒什么時候會給他來上一刀,老爺子現在也沒了生育能力,再造一個陶家也不可能了。

  看淡一切了嗎?

  還是說心灰意冷,以至于表現在外已然無所狀了?

  亦或是單純的鐵石心腸。

  都不像!

  想到來時看到出走的家丁,一個個帶著行囊,有大有小。

  陶老爺子不許對尸體的細致了解,不交出家族的人丁名冊的種種舉動。

  章改之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看向陶老爺子的神情變了變了又變。

  莫非這老家伙,早有準備?

  死去的不是陶家全部的人。

  還有一些人早就逃走了?

  他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甚至還有一種就如他們章家早就做過的為了防止家族有朝一日遭遇滅頂之災,血脈斷絕,很早他們就開始布置分家。

  遷徙一些家族血脈去遙遠之地,亦或是讓一些庶脈旁枝改名換姓。

  如果是這樣,陶老爺子當下的表現就說的通了。

  不過,前番的舉動,豈不是有些欲蓋禰彰了呢?

  若兇徒有奸細混在官兵內,一定會得到這個消息,針對這方面著手。

  也有點說不通,這樣的布置家族本身定然也不會留有名冊這樣的線索,就是抱著徹底斷絕的意味在里面,還是說陶家布置太粗糙,沒來得及將首尾收拾干凈。

  而陶老爺子似乎是看著他的神色變化,臉皮皺了皺,笑的有幾分悲涼。

  章改之也沒有再說什么,沒有臨別的客氣,轉頭離開了院子,回到了在漁陽常住的居所。

  他何嘗不想知道,要置自己等人于死地的幕后人,究竟是誰?

  他安排親信,召回了自己從牧野帶來的所有還活著的屬下。

  “走吧,都走。”

  見到他們來,章改之第一句話就是此。

  他的雙手,一手拿布,一手拿刀,沾著水認真的擦拭著刀刃。

  屬下們一個個都愣住了。

  黑面漢子尤為的激動,卻更像是沒聽明白的確認:“大人,我們是準備撤退了嗎?”

  “本官不走,是你們走。”

  “這又是為什么?”

  “本官還有事。”

  “那卑職也不走,讓他們先回去吧。”

  “您老身邊總不能沒個用的人啊。”

  “是啊,是啊。”其余屬下們見狀,也是附和著,只是幾人真心,幾人假意,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他們并非像黑臉漢子一樣,腦袋缺根筋,章改之的言語說難聽就是讓他們逃命去了。

  幾日來發生一樁樁事,局勢確實也敗壞了極點。

  “留下來,會死。”

  “何必呢?”

  “本官不是試探你們,走吧。”

  章改之頭也不抬,語氣頗為鄭重,還有一絲力不從心,就像是沒有精力細致的解釋這些事。

  屬下們也沒有想到他如此直白,一下子更加遲疑不定了。

  “出去。”章改之微嘆,語氣加重道。

  “一直以來,本官對你們都比較嚴苛,不算是優待,此等時局你們也沒必要為我陪葬,也沒人會說你們不忠于職守。”

  “你們不欠我的。“

  “滾。“

  一聲吼,屬下們這才紛紛離開,只有黑臉漢子一個人無動于衷,他直接跪下了。

  “你也走。“

  章改之皺了皺眉,倒也并無意外,就像他對黑臉漢子的魯莽舉動無數次表現的厭煩卻總是嘴上責罰,實際輕拿輕放的原因一樣。

  這個人魯莽但他知恩圖報,對自己忠心耿耿。

  “卑職不走。”

  “卑職不知道大人為什么忽然說這種心灰意冷的話,可了不起也就是掉腦袋,碗大的疤,卑職不怕。“

  “再說大人對卑職恩重如山,當年要不是您救我,我命早就沒了,那時候我就下決心,以后為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時候我要走了,我成什么人了。”

  “反正我也沒有娶妻,家中長輩也早就不在了,無牽無掛。“

  “這是命令。”

  黑臉漢子聞言,直接磕了一個頭,重重的響。

  “那就豎卑職逾位抗命了。”

  “要么大人你拿刀砍了我。”

  “反正卑職就是不走。”

  章改之看著頭磕在地上不愿起身的黑臉,良久,長嘆:“起來吧。”

  “你要留下就留下。”

  “去城門口盯著吧。”

  “有動靜第一時間稟報于我。”

  黑臉抬起頭露出欣喜之色,“多謝大人成全。”

  隨后,興沖沖的離開了,留下章改之一個人。

  到了午后,原本陰沉的天空下起了小雨。

  陸離和方必平一行人便裝行走在漁陽街頭,他們從午飯后出來已然逛到了現在。

  一個時辰有余了。

  看著前面撐著油紙傘,兀自前進的陸離,包括方必平在內隨行人員都很疑惑。

  就算是想出來散心也太久了吧。

  且看陸離臉上若有若無的思索,像是焦灼的考慮些什么。

  他在想什么呢?

  他和章改之陶老爺子他們想的差不多,陶家結束了。

  這場戲看起來要收尾了。

  怎么收尾呢?

  前面唱的一波接一波高潮,臨了臨了總不能反失了風采吧。

  這同樣是此時此刻漁陽許多勢力掌舵人在考慮的問題,他們甚至沒心思去想怎么去把四大家的‘遺產’搶過來。

  時時刻刻關注著兇徒的動靜。

  他們怕,怕‘陶家’落到了這樣的下場,依舊沒有一個結束。

  他們希望的后續是現在那幾位老爺子也死了徹底結束。

  可就怕不如人愿。

  當陸離一行人才回到懸鏡司沒多久,城門那邊的眼線就傳話來了。

  本在公事房內和方必平喝著熱茶,聊些有的沒的陸離,一下子站了起來。

  就在剛才,有從持‘牧野’‘驗傳’來的人進城了。

  只有兩個人,看起來頗有點不好惹的樣子。

  漁陽城門邊的人清楚,和洲治‘牧野’相比,漁陽等于山村,那邊的人可沒有太多有心情來欣賞什么貧困落后。

  一年到頭,從那個方向來的少之又少,加上陸離早晨安排人有叮囑,因而他們格外留意。

  “安排人去盯著,不要太刻意,只需要搞清楚他們去了哪兒。”

  “尤其是章改之居住所在。”

  陸離給出了吩咐,手下人立刻去做。

  若那兩人真是牧野那邊派來為最后的收尾增添顏色的人,實力當然很強,盯他們不被察覺不可能,索性陸離要的也就是知道去往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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