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
黑袍人狂奔著沖向那道倩影,張開大手試圖將之緊緊摟在懷里。
然而卻抓了個虛幻…
她手指觸碰的前一刻,女子的身影化作血點如手中沙被風吹散,轉而身影于另一處凝現。
相比剛才,女子的容貌清晰了不少,算不上絕色,卻有種小家碧玉,清秀溫婉。
她眉眼彎彎,笑的很開心。
“你總盯著我看干什么?”
銀鈴般的笑聲回蕩河岸兩邊,黑袍人也是傻笑又沖上去佳人再一次消失。
“別鬧了,素素。”他似乎完全沒意識到,一個人跑是不會這樣消失。
他也沒注意到,面前這個素素的詭異。
甚至忘記了自己剛才親口說過的話,忘記了這個人早就是死人了。
記憶被這片環境所篡改,讓不是此處人的他變的有幾分融入其中。
他也并不覺得有任何的奇怪,心中全然只有欣喜。
眼睛里倒映的全部這個女人,顧不上其他。
她是他的心,她也是他的‘彼岸’是藏在心里,一個不想時時掀起的角落,一個有別于殘酷現實的‘美好。’
她曾試圖遺忘,也曾發誓要娶這個女子為妻。
只可惜,事與愿違。
有情人難成眷屬,偏偏也不遭天眷。
很現實,他的家境不如‘素素’家,實力、資質也比不上素素。
女強男弱,又是在這個講究門當戶對的年代,自然也很難得到親眷的祝福,期待例外卻是空盼,還有無休止的阻撓,自以為是好意,近乎瘋了一般要拆散這一對有情人。
他鼓起勇氣一次次去求親,也被女方家人斷然拒絕,為了不讓二人相愛,讓他死心,火速要將素素嫁于旁人。
可是他的素素,只愛他,怎會愿意嫁給別人呢?
后來整日以淚洗面,傷心斷腸,十七歲的年齡便香消玉殞。
“素素。”
這一回‘素素’沒有躲,黑袍人走到她身邊,臉上滿是見到愛人般的歡喜,顫抖的伸出一只手想拂一拂她的臉。
然而停在幾厘米的地方,便不再向前。
他皺著眉頭,另一只手捂著胸口,剛剛心臟處忽然傳來鉆心一般的疼痛,還有一股他不知為什么出現的恐懼,讓人手腳失去力氣。
怎么回事?
頭也忽然有些疼,記憶中似乎有些特殊的東西要躍出來。
那是許多的場景。
有一些是過去他和素素相處的一幕幕,還有一些被霧蒙著的,看著陌生而又熟悉,復雜又有一種與生活割裂開的感覺。
他下意識去看那些與素素的相處畫面。
二人相識在武院里,沒多久便形影不離,又因為郎才女貌,受到院里許多的人艷羨。
至今看起來,倒是有意思的緊。
后來,二人談婚論嫁。
大婚那天,他親手為素素穿上了大紅嫁衣,將她娶進家門。
婚后,他們相敬如賓,恩愛有加,如膠似漆,好生快哉,讓人現在看起來也不免陶醉。
真好!
原來我和素素成婚了啊?
他的心里有過這樣的一個反問。
沒待細想,他感受到了手掌被一只溫軟嫩滑的手握住,又如擊碎鏡面的錘子,令眼前的一切美好全都消失不見。
他的心中不由升起憤怒,再一看,握住自己手的竟是素素,表情一下子和緩起來了。
她一如剛才的笑,只是眼角似乎惹了一點猩紅,一只手搭在自己嫩滑的臉上摩挲,語調冷冷的問道:“你為什么要停下呢?”
“我…”黑袍人一時語塞,鬼使神差的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他忘記了剛才看到的,忘記了疼痛,也沒有察覺到素素的表情語氣的不對勁。
“不知道?”
“呵,好吧。”
素素的俏麗臉龐上涌起濃濃的譏諷,一只手則握著他的手用力放在臉上蹭著,聲音軟媚的道:“摸啊。”
“你不是最喜歡這幅皮囊嗎?”
“我…好看嗎?”
黑袍人被她這幅姿態弄得有些‘不自在’,忙抽回手道:“好看,你最好看。”
“素素,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為什么突然對我這么熱情?”
“不好嗎?”素素的臉上依舊是諷刺的笑。
“我們可是夫妻呢。”
“妻對夫君有什么不可以呢?”
“對吧?”
“呃。”黑袍人點了點頭,猶如自言自語一般:“對,我們是夫妻。”
“咦,素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黑袍人抬起頭,看到了素素眼角的一抹猩紅,關心的伸手去碰,沒想到僅僅是眼睫毛一個接觸,刺,眼睛里浮現一個血洞,噴出一絲血濺在他的手上。
他為之一愣,“怎么會有血?”
“素素,你受傷了?”
“誰干的?”
他的語氣難掩憤怒,心中涌蕩的是濃濃殺意幾乎要凝為實質。
“魯煒嗎?”
魯煒是他們武院中的同窗,他們原本關系不錯,后來由于‘素素’的原因,成了情敵。
因為最終他成功和素素走到了一起,這個心胸狹窄之輩一直不服氣,自恃相貌英俊,對于素素選擇了長相平平無奇的他十分憤慨。
一直以來,不光羨慕嫉妒恨,還處心積慮想要挖墻腳。
好在素素拒絕堅決,到后來,此人逐漸病態,有幾次甚至想對‘素素’行不軌之事,最后被開革出了武院。
之前還看到此人偷偷跟蹤自家素素。
聞言,素素的五官慢慢扭曲起來,眼神里滿是怨毒。
“你不是應該更清楚?”
“我?我怎么知道。”黑袍人完全不能理解這話,卻看到素素笑的更狂放,過大的動作幅度隱隱牽動了傷口,眼睛里血洞再度漸出血水。
“素素,你小心傷口。”
“虛偽。”素素的聲音忽然尖銳,猶如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喊出來。
“素素,你怎么了啊?”
“我又做錯了什么嗎?”
黑袍人很難受,怎么生氣了呢。
剛才說錯了話了?
對了,剛才我們聊什么來著?
這是哪兒?
好陌生的地方。
我和素素今日不是回去省親嗎?
怎么走到這兒來了?
“你說出來告訴我行不行。”
他的語氣很無奈,看著四周忽然有些納悶怎么這般黑?
暗暗責怪自己,怎么忽然分心了。
“好。”
“那我就幫你回憶回憶。”素素臉上彌漫著怨氣,伸出了兩只手,噗嗤,竟是直接插在了自己的雙眼中。
兩道血線滑落,血洞猙獰。
她仿佛沒感覺到一絲疼痛,怒吼:“想起來了嗎?”
“你干什么,素素。”黑袍人急的崩潰想要阻止,卻發現自己忽然不能動了,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費力無比。
怎么回事?
誰在搞鬼?
為什么,我動不了了。
刺啦。
素素的手掌一翻,手上多了一把小刀,一手執刀,扒著自己臉上的嫩皮,手段干凈利落,不一會兒一張人皮便出現在她手。
她的臉完全血肉模糊,黑袍人目眥欲裂:“你到底在干什么?”
“為什么要這么做?”
“給我住手啊。”
素素語氣加了一個調質問:“現在…想起來了嗎?”
“想起來什么啊?”
“我求求你,不要傷害自己了好不好?”
“不管你想讓我想起來什么,都行,只要你別這樣了。“黑袍人滿臉心疼,討好。
“求你了。”
“我也真的求過你。”素素忽然道了一語,黑袍人聽的莫名其妙。
“啊?”
素素手上的小刀變長刀,直接砍下了自己的左臂,血流如注。
她全然不管,用石頭瘋狂砸將之砸成肉泥一般,撿起來綁上石頭,用力扔到了不遠的河里。
然后大腿,小腿,最后血肉模糊的殘軀,爬到河岸邊。
每一個自殘動作結束,都會問一句:“想起來了沒有?”
而在這近乎‘我殺我自己’的一幕進行到一半,黑袍人就已經看不下去了。
耳朵里回蕩的也都是素素的一句話。
嗡嗡嗡。
耳鳴了,劇烈無比,一時間大腦眩暈感強烈,只有一種天旋地轉之感。
原本猶如雞蛋殼一般封住的記憶,好像遭遇了釘子,啪的破碎開來。
眼睛忍不住閉上,卻看到了相似的畫面,就像一出電視連續劇,和之前很類似,發生在武院的故事。
一男一女,相愛相知,結成伴侶,恩愛無比。
但男主人公,竟是‘魯煒’?
怎么會是他?
看著自己的愛妻被另一個男人摟在懷里,他只覺得怒火中燒。
該死,該死。
然而他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著。
畫面中的魯煒和素素被許多同窗們艷羨著。
而在一個陰影角落,一個人默默窺伺,時常是素素走到哪里,他就走到哪里,奇怪的是他好像被黑夜籠罩,臉總是迷糊不清。
“素素小心啊。”黑袍人關心的呼喊,看到后面他發現素素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多少次,她皺著眉回頭看了,欲言又止,仿佛有所顧忌,始終沒說什么。
傻丫頭,知道為什么不說呢。
黑袍人剛這樣想。
素素便挽著魯煒的手,說:“他最近又在跟蹤我。”
“什么?看來還是上次教訓的輕了,他沒對你做什么吧?”
“這個畜生,我殺了他。”魯煒火冒三丈。
素素拉住了他,著急道:“沒有,上次你找過魯伯伯之后,他就跟的少了。”
“難道就這么放過他?”
“總歸是同窗,不要做的太絕。”
“不行,我得找我爹同山長說,再給他點教訓。”
沒出息的東西。
這個猥瑣的家伙跟蹤素素,就算不殺,怎么能這么輕易揭過?
就知道找老爹,找山長,有什么用?
危險要遏制在萌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都不懂。
窩囊廢。
黑袍人狂罵魯煒。
下一刻,果然出現了他擔心的一幕。
跟蹤素素的人,趁著素素走到無人之處,竄了出來,背對著沒露臉,似乎在說什么。
素素只回了一句:“人貴有自知之明。”
素素離開了,那個人還留在原地,陰影籠罩露出一只緊握幾乎要攥出火來的拳頭。
“素素,告訴你個好消息,我爹將山長買通了,那個混蛋要不了多久就會被開革出去了。”
“以后,不用擔心了。”
一日,魯煒跑過來對素素欣喜的說,二人摟在一起,膩乎到了極點。
黑袍人‘攥著拳頭’,氣不打一出來。
這個魯煒也就知道靠爹,商賈之子,總以為凡是靠錢就能解決。
殊不知金錢在實力面前算得了什么?
隨后黑袍人的看到畫面就是滾動而過了。
像是過去了幾年。
魯煒和素素,從武院結業,參加文舉,二人都倒在了郡試,回到老家沒多久就成婚了。
曾經的少男少女,如今已為人夫、為人婦。
黑袍人反倒沉默了,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素素,我今天看到一個人,好像當年那個混蛋。”一日,魯煒對素素說,素素嘀咕了一個名字,得到魯煒的肯定。
“啊?”
“不是說他死了嗎?”
“是啊,當年有個柴夫說看到他掉到懸崖下面了。”
“都說死定了。”
“但那個人相貌和他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你是不是看錯了?”
“有可能吧。”
“那個人是個當官的,位格還不低。”
“來到縣里,我二叔他們懸鏡司頭頭親自迎接。”
“當官的,那應該不可能是他吧。”
“嗯,也許只是長得比較像吧。”
“反正都是過去事了,管他呢。”
“你就是太敏感了。”
“那怎么辦,誰叫我太愛你了,萬一是他,當了大官回來,來一出強搶民女,把你搶走怎么辦。”
“有完沒完了,我怎可能看上他。”
他們沒注意到,這時的窗戶外,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畫面一轉,黑袍人的視線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這是一個小黑屋里面,光源只在頂上的縫隙滲進來的星月之光。
素素和魯煒被綁在柱子上,隱聽的河水流淌,似乎臨河不遠。
前者嘴里被塞著布,一臉恐懼。
后者則被打暈了,臉上鼻青臉腫。
一桶水澆在了魯煒的臉上,一只手將布硬塞進去他的嘴里,他驚醒臉漲得通紅,想嘶喊卻只能發出:
“嗚嗚嗚。”
“原來你也會怕啊,魯公子。”一道得意的聲音響起,有些感慨。
“沒想到我還會回來吧?”
“五年前,你利用權勢讓我被武院開革。”
“讓我落魄無比,即便如此,仍不肯放過我,買兇致我于死地。”
“你們有沒有想過,有一天生命會在我的手上掌控?”
“沒有吧,也對,畢竟,從前我是那么的卑微。”
“在你們眼中,也是那么的低賤,不配愛人,也不配被人愛。”
“純粹就是你們用來取樂的一個笑話,不是嗎?”
“可惜啊,風水輪流轉。”
“我也該感謝你,如果不是你執意送我去死,我也不可能被意外成就。”
“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嗯,是時候讓你感受一下了。”
一拳揮起,破風聲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