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帶話
斜陽透過屋檐落下，邁過因冬日干燥而干結著泥土的臺階，陸離抬首凝視著牌匾上三個大字‘龍骨廟’。
大門敞著，兩個穿著灰布衣服舉止親密似是夫婦的男女，剛好聯袂往外走，與陸離錯身而過，眼里分明流露著對他這個陌生人的迷惑。
陸離側身看著二人走遠，臉上微凝著笑容。
一個小縣城的龍骨廟，地點偏僻，在這冬日居然一下午來人屢見不鮮，哪怕數量零星點點，未免奇怪。
不說這方世界經過秦皇‘絕妖祀’、‘不許有妖’之后的時代傷痛。
縱然有偏僻之地的妖廟留存，但人們對于‘妖廟’的光顧本身大多也不熱衷了，不成風俗。
且前不久才有蛇患，普通百姓縱然前程正常也該忌憚一二才是。
陸離也沒有放在心上，有問題更好。
此時此刻，他出現在這里，為的也恰恰是‘引人注目’。
幾步邁進門檻，陸離的放慢了步伐，目光打量著每一個角落。
很快除了供著‘龍骨’的大殿，全部看了個遍。
很尋常…
陸離皺著眉，旋即進入了前方大殿。
一尊雕刻而出的約莫有著兩人長的石龍矗立在香案上，擺放的樣式也很奇怪，豎放，龍首朝門，一進門就能對上兩個雕的栩栩如生的眼珠子。
除此，依舊尋常！
陸離一邊審視著巡視著每個角落，用劍鞘四處碰碰，一邊也在想鬼面都老九提及俊閻羅自己一人看了龍骨廟，出來之后就仿佛明白了一切，定下行動時間。
問題的中心顯然就在這里。
他發現了什么呢？
思索著，陸離忽然感覺被窺視的感覺，下意識回頭感覺像是從石龍雕像傳來，快步過去繞著巡了幾圈，再度皺緊了眉。
“錯覺嗎？”陸離狀似無意的走遠。
下一刻，身化血影瞬間來到石龍首端，眼眶細凝著石龍那兩只栩栩如生的眼珠子，滿是審視之色。
他看的很清楚，剛才石龍的眼珠子分明動了一下。
伸手一探，入手冰涼堅硬，似乎也并無異常。
陸離的目光緊接著朝張大的龍嘴看去，入眼黑漆漆。
鏗，再抽出劍一劈，削去一塊，也只是普通的石料。
退后幾步再一看，這時，來自屋外的聲響卻是從他的耳朵里傳出來，他身形立刻消失在原地。
丁零當啷！
卻是院角一個鬼頭面具人，抽刀準備反擊，刀具直接被打落，陸離的劍直接搭在他的脖子上，冷冷道：“鬼鬼祟祟。”
“別誤會，別誤會。”
鬼頭面具人雙手舉起，眼睛里也是有些驚慌之色，他沒想到此人的實力強到自己連刀都抽不出來。
此地已經被他們的人完全監視住了，得知有一個陌生面孔來了龍骨廟，他們頭兒懷疑是懸鏡司來赴約之人，派他來查探情況。
眼下他再沒有任何時候更期待此人是懸鏡司中人，否則小命難保。
“敢問可是漁陽懸鏡司的陸大人？”
“在下技擊司鬼面都老六。”
“技擊司的？”
“好端端帶這幅面具做什么，本官還以為什么鼠輩呢。”
陸離恍若不知，隨手抽回了劍，道：“州衙要本官來配合你們辦案，什么事？”
“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我們頭兒想見一見你，有人托他給您帶句話。”
“大老遠讓我從漁陽來這兒，就是為了給我帶句話，你們頭兒架子還真夠大的。“
鬼頭面具人訕笑著，也不知道這位真沒聽過自家頭兒的名號還是假裝不知，心中也是想看看等這位陸大人見到頭兒又敢不敢擺出這幅樣子。
要是敢，以頭兒的暴戾脾氣，不死恐怕也得殘。
陸離又問：“他在哪兒？”
“就在不遠的高坡，不遠。”
“我給您帶路。”
鬼頭面具人這才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劍，道：“陸大人，這個可否先…”
陸離旋即抽劍回鞘，鬼頭面具人這才松了口氣，兀自上前，邊說：“陸大人，請。”
一時半會，終于到了目的地，這一處高坡同樣是個俯瞰龍骨廟的好地方。
而遠遠的看著頭兒和兄弟們的身影，鬼頭面具人頓時松了一口氣，大步跑過去，言語也不避諱了：“頭兒，我回來了。”
“懸鏡司姓陸的也帶回來了。”
這個距離，縱然姓陸的相對自己出手，以頭兒的實力完全可以阻止。
奶奶的，狗日的懸鏡司畜牲，你有種再狂個試試啊。
要知道，縱然是那些排名靠后的上郡巡察使，對自己頭兒都是客客氣氣，區區一個漁陽懸鏡司的總捕，不論位格還是實力都有不小的差距。
一排錯落而站的鬼頭面具人，拱衛著為首帶著依稀是此方世界神話流傳的‘閻羅’形象面具.
早在聽到聲音之前，后者就偏過頭看過來，打量了下老六的‘脖子上’的血痕，見其灰溜溜躲在自己等人身后，不禁用著極度嫌棄的語氣：“沒用的東西。”
隨后他看向陸離，陸離也早便再看他。
拋開對方臉上的面具不談，一頭枯白的長發，像是幾百天沒洗頭，直接炸開，穿著也十分老氣，洗得發白的衣衫。
若非聲音聽起來不大，難免讓人覺得上了點歲數。
而那僅露出的雙眸，陸離也只能看到不加掩飾的桀驁、陰戾，居高臨下輕蔑至極的審視。
身上更傳來種危險的氣息，讓陸離估計應該最少比自己高出兩重的實力。
“誰給你的膽子，傷我的人了？”一開口便是爭鋒相對。
“你的人鬼鬼祟祟，誤傷不行嗎？”陸離言語里也沒有絲毫的忌憚。
“還是你覺得，我這個懸鏡司的總捕要聽你這個技擊司巡察使的命令？”
一旁的人也是完全沒想到，這個姓陸的誰給他的膽子用這般語氣對自家頭兒說話？
難道真不知道自家頭兒是什么實力？
而且此地他連個幫手都沒有，全是自己人，真惹急打起來了，殺了你又有誰知道？
俊閻羅的眼睛同樣有一絲訝色，譏諷笑道：“倒真是長進了，以前見你可沒這幅樣子。”
“看起來你在安州得到的機遇還真是不小啊。”
“怎么？不認識我了？”
這一言也是試探居多，實在是眼前的陸離給他的感覺判若兩人。
他上一次見陸離還是在‘臨淄’，那時的陸離給他的感覺畏畏縮縮，甚至不敢直視其他人，完全一個怯懦少年。
不想，再相逢竟如脫胎換骨一般。
這一次，他奉命給陸離帶話，也曾搜集了陸離的資料，紙上所見依舊沒有眼前的震撼大。
難道他真是輪回者？
過往只是因為沒覺醒？
也不對，若如此，陸氏中的強者不可能沒人發現。
這一次吩咐自己給陸離帶話的那位口吻也不會輕蔑像聊一條狗。
陸離緊接著的話卻令他皺緊眉頭，口吻十分的淡漠，讓他不禁有些熟悉。
“我該認識你嗎？”
再一看，陸離微抬著眸子，眼神很冷。
像，像極了！
完全是那些將自己呼來喚去猶如狗視之家奴的的陸氏天驕姿態！
俊閻羅心底卻無法抑制涌起一股怒氣。
聞人家世代以陸氏馬首是瞻不假，可小輩聽命效忠也只有陸氏天驕。
過去的陸離就是個廢物。
這段日子有些長進不假，但也就是有點意思罷了，在他眼中，不過一招之敵。
顯然陸離也不可能沒感受到自己的實力比他強的多。
依舊如此，無非就是知道他出自聞人家，清楚陸氏附屬不得以下克上的大忌！
問題是都被送到這種地方來了，骨子里的傲氣卻一點不少？
他幾乎按耐不住想要將陸離撕碎的沖動…怒道：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陸氏中的人物了？”
“你信不信，今日我就是殺了你，外界也沒人會知道。”
陸離則面無表情，道：“你大可試試。”
俊閻羅則怒到了極點，卻仍舊沒有動作。
他怎不想殺？
可陸離這幅態度讓他拿不準。
他也不知道陸離被趕來安州的原因，畢竟陸離父親這一支族中地位不低，兄弟姐妹都不是易于之輩，似他的出身，也從沒有被這樣對待過的例子！
雖然命令自己傳話的那位，展露的態度并不在意陸離的死活。
可他不敢保證，萬一消息泄露出去，陸氏中有沒有會為了維護家族威嚴，針對他家。
他試圖在陸離身上看到一絲虛張聲勢的破綻，迎上的依舊是毫無畏懼的眼神。
“是是是，鼎鼎大名的陸氏棄子，自然不會認識我這個無名之輩。”俊閻羅握著拳，話語像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一般。
“我又哪敢對你動手。”
陸離則是故意流露鄙夷的神情，道：“你當然敢。”
“反正也沒人知道。”
“反正也沒人會護我這個陸氏棄子。”
“不是嗎？”
“你…”陸離越是這么說，俊閻羅心中的忌憚就越多，更也是不知道說什么。
俊閻羅的手下則直接愣住了，這小子這么擠兌頭兒，頭居然也忍了？
換做旁人，恐怕早就砍了。
陸氏的威嚴嗎？
對于俊閻羅的家世他們也了解一些，也算是豪族，但頭一次感受的如此直觀。
事實上，當陸離知道州衙讓自己來只是這個俊閻羅所謂的給人帶話，他就感覺到了惡意。
一紙吩咐就看出態度，陸離與之見面，俊閻羅也表現的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之態。
對這種人，不壓上一壓，真順著他的勢頭起來了，仗著自己實力還不知道會囂張成什么樣。
好在此人的身份，恰恰是絕對在陸離能借著陸氏的大旗恫嚇之列。
這也是他選擇在技擊司中人面前露面的其中一個原因。
“懶得與你逞口舌之利。”俊閻羅一甩衣袖，冷冷道。
“叫你來，是有人讓我給你帶句話。”
“誰？”
俊閻羅則是陰測測一笑：“當然是你陸氏的人了。”
“原話我給你學一遍，你可以猜，猜不猜的到就不干我事了。”
“既然在安州，就老實本分點，不要以為有了點小機遇，就真把自己當回事，更別妄想有一天能回來。”
“遠離是非之地，好好活著不好嗎？
“近來聽聞你把歡喜那小子的人殺了，倒是長志氣了，可惜，一如既往的沒有腦子，我們并不會庇佑你，這一點你也清楚。
“祝你好運，能活下來。”
“呵。”俊閻羅不屑道。“猜的出來嗎？”
這個口吻，陸離的確不知道是誰，那些兄弟姐妹們對他大多都是此等瞧不上。
聽了此話，他除了疑惑自己究竟遺忘了什么，也愈發的不相信是陸氏有人要殺自己，這些人與記憶中一般無二，瞧不上卻也不屑殺。
面上陸離依舊沒有波動，淡淡道：“所以，你特地讓州衙叫我來，不是協助，只是因為這句話是吧？”
“不然呢，你還真以為我會需要你的幫助？”俊閻羅直言不諱。
“我是不敢殺你，但我恕我直言，你弱的可憐。”
“讓我專門去找你，你還不配。”
“現在你可以走了，路上小心點，別死了，省的別人以為是我殺的。”
陸離冷冷的看著他，道：“你讓我走我就走？”
“我需要聽你的？”
“那隨便你啊。”俊閻羅無所謂的道。
“不走，死了別怪我。”
“此地可比你想象的要危險的多。”
他其實是覺得陸離留下真出了什么麻煩，自己一樣有可能會被影響，索性讓這個麻煩滾遠點。
緊接著，他卻見到陸離搖了搖頭，像是完全了解他的想法，一本正經的道：“既然來了，不分潤一下你們技擊司的功勞豈不可惜。”
“我想，你也不敢讓危險波及到我身上吧？”
“你小子…”俊閻羅完全不信陸離想著分潤功勞，他本能的覺得陸離有別的打算，可從那張沒有波動的臉上，他卻什么都看不到，這讓他有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這時，身旁一人忽然小聲道：“頭兒，那邊好像有人來。”
俊閻羅冷眼看去，身子不由站直，吩咐道：“按計劃行事。”
再看陸離，沒好氣道：“你要是不走，自己機靈點，死了別怪我我沒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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