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馬西平一句話就鎮住了場子。
這當然是某人的手筆。
他原本是打算動用諸如“莫須有”或者“天日昭昭”之類悲劇色彩更濃,感情更加強烈的詞匯,配合克里斯渾厚的嗓音和深沉的表情肯定能一把hold住全場,但琢磨后發現,按照米國人的歷史水平,估計就算給他們從岳母刺字講起也沒用,少不得還得加上“這是東方貝利撒留的故事,同樣是威震敵國的大將,主角比貝利撒留更凄慘,后后者被納爾西斯奪取兵權,但至少還留了條姓名,得以在城門口哀嚎”法庭可不是兒童節目臺,沒這么多時間可用來做常識科普。
克里斯當時是直接撇了撇嘴,告訴他“對米國普通人而言,岳飛和貝利撒留也沒什么區別,都是比河外星系還讓人陌生的存在。”
“我想告訴各位,在法律界有句名言,‘沒有尸體,沒有謀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在這個案子中,我們看到了什么?從案件開始原告和檢方就預設了立場。我們也痛心于芭芭拉女士的遭遇,為此達米的哥哥費里切甚至拿出了畢生全部的積蓄來作為賞格。而這時候原告團隊在干什么呢?”
卡馬西平故意停頓一下,原本波瀾不驚的面孔上,恰如其分的爬上了一層陰霾,顯得在努力克制憤怒,并且用嘲諷來表達他的真情實感“噢,他們在努力的證明,達米才是兇手。渾然不顧芭芭拉女士尚且有依然存活的可能,哪怕這可能性極小,但在我方看來,依然值得去盡最大的努力。因為這是米利堅建國先賢們的精神遺存,是人本主義精神的遺存。”
聽眾席和陪審團席上響起一陣陣嘆息聲。
卡馬西平見狀立刻加緊追殺“如果僅僅是小麥克佩斯先生對此芭芭拉女士的生死毫不在意,我倒是可以諒解。雖然他在法庭上始終聲稱自己是如何愛著可憐的芭芭拉,并且反復旁敲側擊的證明自己是個紳士。但這都沒有證據不是么?聯邦法律向來重視證據,所以我們特地做了詳細的背景調查,結果發現小麥克佩斯先生之前有過至少三場事實婚姻…”
“抗議,被告律師的發言和本案毫無關系!”所羅門高聲吼道。
這完全在意料之內,卡馬西平一秒鐘都沒有猶豫,當所羅門噴出的感嘆號還飄散在法庭上空沒來得及消散時,他譏唇相諷“與本案無關?那請問之前,小麥克佩斯先生聲淚俱下的在法庭上緬懷芭芭拉女士是什么意思?或者說是什么目的?”
“抗議無效”法官作出裁決“被告律師繼續陳述。”
“還有大概兩英尺半到三英尺四寸左右厚度的各色法庭罰單和民事訴訟,囊括了各種暴力犯罪的嫌疑,如果把他開車超速的記錄累計起來,恐怕能在一級方程式賽車大賽上奪冠。”
法庭上想起了陣陣笑聲,除了原告席。
“我無意追究小麥克佩斯先生方才的苦的妝容都花了的表現,真的…”卡馬西平非常惡毒說到,愛爾蘭幫向來以硬漢中的硬漢而自居。
在米國人心目中,愛爾蘭人屬于典型的玩命,為了幾個工資啥危險工作都愿意去干,一旦受傷后也不在乎-如果賠償豐厚的話。
現在說他妝容哭花,如果在街頭這么說的話,小麥克佩斯估計能當場拔槍給卡馬西平開上幾個血窟窿。
“被告辯護人注意你的言辭。”法官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是!我向小麥克佩斯先生表示歉意,因為我剛才的言論。其實,我都沒有冒犯他的意思,我真正想說的是!或者我真想冒犯的是!”
卡馬西平咬牙切齒道:“芭芭拉失蹤案,一開始就驚動了FBI,并且還有聯邦檢察官提前進入角色,作為我們這個國家最重要的執法者和法律守護者,他們竟然至始自終沒有提醒小麥克佩斯先生-她的愛人-芭芭拉女士可能依然存活與世間,不是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和能力,幫助他盡可能尋找愛人,而是先入為主的認定人已經死了!”
“這份未卜先知的能力,也讓我嘆為觀止!”
“FBI資深探員!聯邦檢察署的希望之星!在沒有看到尸體的時候,竟然堂而皇之的認定已經發生了謀殺案!言之鑿鑿的把一個清白的年輕人送上法庭,乃至于電椅!”
“這是米利堅司法的恥辱,是司法的恥辱,說到底是米利堅的恥辱!當我們的聯合國代表在全世界的人民面前,譴責俄國人沒有法律,嘲笑他們沒有ren權的時候,只要他們他們翻出今天的案子,我想總統都會無言以對的!”
“法庭是公正和神圣的!但有人顯然不配!”
“我的發言完了!”
愛德華和克里斯只是學生,但功課很好,這篇總結陳詞也是文采斐然,卡馬西平在文學方面略有不足,可長期的訴訟經驗,讓他可以在細節上提供更多的技巧來說服陪審團。
眼下雙方默契配合,這篇總結陳詞雖然不如辯方那份閃閃發光,但也可圈可點,關鍵是所羅門在終結陳述時已經亂了方寸,這無疑降低了他的說服力。
順便說一句,由于作者缺乏專業的法學背景,對于庭辯部分中涉及具體法條的部分,只能大致略過,或者走傳統中國水墨山水畫的路子,寥寥幾筆,渲染為主。
至于辯詞中刻薄惡毒的那些,顯然是出自愛德華之手,和忠厚的克里斯以及作者沒有任何關系。
但這份刻薄倒是起到了以外的效果,卡馬西平相貌平平,語氣缺乏感情,人人覺得這這專業人士應有的法庭形象,然而一張嘴各種缺德哏不停的拋出,仿佛讓人走進了脫口秀表演現場。
此時卡馬西平的面無表情反而加劇了缺德話的諷刺效果,形成了微妙的反差萌。
卡馬西平一生的高光時刻,原本要在大概20年之后,那時他已經完全謝頂成為一個腦門锃亮的禿子,現在卻已經提前來到了。
這些主觀感受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卻無時無刻不在影響陪審團的感官和思考,尤其在杰西·威廉斯光榮退場后,復原證據的說服力比漂亮臉蛋要大的多。
雙方發言完畢,法官宣布暫時休庭,以進入陪審團討論程序。
一個小時后,繼續開庭。
陪審團為首的那位,將一個信封交給法庭工作人員。
后者將信封遞給法官。
旁聽者和辯護人被告人都站了起來,最終的結果就要宣布了。
此刻大家能做的就是祈禱,所有的努力都已經付出,現在就是看結果的時候。
法官清了清嗓子,拆開信封,用沒有感情的聲音念道:“陪審團一致認為,芭芭拉謀殺案中被告達米·費里切‘無罪’!”
“啪”
醒木一聲,宣布此案終結。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說什么龍爭虎斗!”奇怪的咒語再次出現,只是大概因為勝訴的緣故,后面還拖了點小尾巴“斗斗斗,竇爾敦,敦敦敦,敦爾竇,斗斗斗,竇爾敦。”
“這tmd都什么亂七八糟的,感覺畫風要變啊!”
費里切直接從后面跳到被告席上,一把抱住弟弟,“我就知道你是無辜的!感謝米利堅,感謝法律!”
達米倒是很淡然,甚至還在哥哥耳朵邊嘀咕了兩句,費里切這才不好意思的向愛德華伸手“這都靠你!”
“客氣了,首先達米沒殺人,其次沒有卡馬西平和克里斯,我們也無法占據主動。”
“行了,趕緊離開這里,‘漂亮的所羅門’現在恨不得把我們扔到越南人的竹簽坑里去,嗯還是他親自撒過尿的那種。”
“太好了,大家一起回我家吧,家里已經準備好了大餐!”費里切說道。
“相信我,親愛的愛德華,這次我會讓你嘗嘗正宗的披薩和意面,對了,我哪兒可沒有筷子,也不會為你破例提供的。走吧!”
“你真是個記仇的家伙”
費里切一家人住在波羅公園街區拐角上的一棟兩層大房子里,嚴格的說,這是家族的群集地。
后院寬闊巨大,已經聚集了二三十人,每個人看到達米都和他熱情擁抱,順便拍拍他的臉。
“難怪你們被稱為歐洲的中國人…”克里斯嘀咕了一句“一樣喜歡家族群居,一樣喜歡在吃上下功夫。”
“那是當然,意大利美食天下無雙!”費里切意氣風發。
“有時間嘛,我們聊聊?”愛德華對達米說道,也不管對方是否答應,轉身往二樓的小會客廳走去。
愛德華打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達米笑笑走了進去,愛德華隨即步入,順便把門關上并反鎖起來。
“看來要談很重要的事情的啊。”達米不慌不忙。
“二月二十八號,那個疑似芭芭拉的女人是你找人扮演的?目的是故意讓別人知道她給‘樊森與哈爾律師事務所’聯系過?”
達米的笑容慢慢凝固起來。
“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先回答我的問題!”愛德華堅持 “好吧”達米攤手聳肩“我真的沒有殺人,并且我對麥克佩斯他們的事情一點兒都不感興趣,實際上我對芭芭拉也沒什么興趣,只是我的一個朋友拜托,然讓我和這個女人走近點,最好還適當勾引一下。能回報朋友,還有小費拿,這有什么拒絕的理由?”
“所以,你是怎么看出我有問題的?”達米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