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郡王府。
黃昏時分,晚霞燦爛。整座宅子都沐浴在了橙紅色的夕陽之中,仿佛鍍上了一層暈紅色的暖光,憑添了幾分瑰麗和華美。
這樣的畫面,無疑是極美的。
換了平時,康郡王可能還會停下來欣賞一會,但今天,他卻是沒這個興致,直接便讓馬車駛進了府中。
他這會兒的心情極度糟糕。
大朝會之后,原本他應當立即趕回郡王府,抓緊處理稅務事宜。
卻不想,竟然被工程司那幫人糾纏住了,非得拉著他詢問征討南疆蠻蠱族的具體計劃,追問征討過程中需要用到的工程器械,土木材料等等細節問題,大有沒完沒了的架勢,搞得他一通發飆后才抽身出來。
南疆蠻蠱族如今的人數雖然遠不如之前,但也占據了天府以南大片的土地,就算敲定了計劃,從籌備糧草,確定隨軍出征人員名單等等前期準備,再到調度軍隊,準備出發,最快也要好幾個月的時間,哪里就需要這么著急了?
這幫人是故意的,定是王宙輝搞出來的緩兵之計。
他現在最著急的是處理被查稅之事。那個要搞不好,別說征討大元帥了,連他這個準帝子的威望都要大受打擊,繼而影響到帝子之爭。
王守哲!
那個曾經聽到過匯報,他卻不以為意的名字,屬于情報上值得拉攏的對象,他卻并沒有主動出擊。
而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甚至乎對龍無忌大力拉攏對方還不以為意。
他私心認為,哪怕王守哲的確是個人才,也做出過一些成就,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個偏僻小家族的族長而已。不是應當聽到他康郡王一脈有意招攬他后,就立刻主動前來投誠的么?
對方不來,那是對方沒眼光,是對方的損失。
結果…
對方不但投靠了吳明遠,還反過來將龍無忌拉攏了過去,狠狠地挖了他一波墻角。
非但如此,還各種騷操作不斷,將吳明遠與他之間的差距越拉越近,一次又一次地給予了他巨大的傷害。
而這一次,對昂不但倒逼著陛下查稅,還將他與安郡王并列地放在一起比較,這無疑是在他心口上狠狠地捅了一刀。
該死的王守哲!
馬車緩緩駛進院內,康郡王皺著眉下了馬車。
“殿下。”郡王妃趙怡靜早已經在此守候,上前攙扶住康郡王,溫柔款款地說,“妾身已命小廚房,準備了殿下最愛吃的西海冰心蠔,天府郡剛運來的新鮮凰菇燉雪飛龍,以及東海靈劍旗魚魚片粥。”
“本王現在哪有心思吃東西?”康郡王心中一陣煩躁,不耐揮手道,“你先回屋休息,我與眾客卿尚有要事商議。”
“殿下,大朝會上發生的事,妾身已聽說了。”趙怡靜柔聲說道,“事情既已發生,再急也是急不來的。正所謂每逢大事有靜氣,您先沐浴更衣一番,吃幾口佳肴靜靜心,再行安排紛雜事宜。”
“這…你說的也對。”康郡王略微冷靜了些,聽從了趙怡靜的安排,沐浴更衣,吃了些平日愛吃的佳肴,浮躁的心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而趁著這個空檔,趙怡靜也是幫他安排好了一切,然后乖巧地退了出去。她知道,不是每一件事情她都能參與的。
康郡王那間奢華的書房里,這會兒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些康郡王豢養的心腹幕僚門客,府內的內務大管事,以及府內世代追隨的總賬務先生等等。
其中一位幕僚叫“姜竺衣”,乃是仙朝一個不起眼四品世家姜氏出身的嫡次脈,據說那個姜氏還是一品姜氏的分支。
不過,姜氏乃是古姓,在仙朝算是大姓,仙朝內姓姜的世家不在少數。連大乾國內,都有不少姓姜的世家,便是連大乾當今圣地之主“姜震蒼”,也是姓姜。
不過,即便都是姜氏,彼此之間也并不一定就是同宗。
姜竺衣長得豐神俊朗,本人更是才學卓絕,思維敏捷,正是康郡王最信賴的幕僚之一。多年來,他幫著康郡王處理了許多事情,尤其是“那樁事情”,正是姜竺衣全權負責。
與“破曉”的洛玉清對接,也是他在完成。畢竟以洛玉清的身份,也不可能經常出入康郡王府。
“竺衣。”康郡王喝著茶,微微皺眉問道,“公羊賢弟那邊,還沒有消息傳回來嗎?”
“殿下。”姜竺衣拱手道,“之前玉清姑娘傳了消息回來,說最近天闕和另一股新冒出來的情報組織,一直在阻撓她探聽消息,有不少消息來源都被那邊掐斷了。她不得不分出相當一部分精力來跟他們對抗,所以消息有些滯后。”
頓了一下,姜竺衣又道:“不過,殿下也不必太憂心。策公子乃是圣地大天驕,又是師從瑯琊真人,身份特殊。如今又是在咱們大乾的地界上,便是仙朝姚氏多少也要給他幾分面子。此番想必是因為某些緣由給耽擱了,不出意外,應當就在這兩日光景,就會有消息了。”
姜竺衣侃侃而談,舉手投足間極有自信。這是仙朝俊杰們經常會有的姿態。仙朝無論是經濟、教育水平、還是整體的實力層次,都要遠超大乾,仙朝人從小見識得多了,心態也往往會比較高。
不過,姜竺衣身為家族嫡次脈中的優秀者,也有野心出來開枝散葉,自開一脈,而輔佐康郡王登上大乾大帝之位,無疑是最佳捷徑。
“嗯。”康郡王微微皺眉,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公羊賢弟素來心高氣傲,行事未免有些我行我素。罷了罷了,以他的實力不至于會吃虧。”
頓了一下,他又問道:“信老呢,有消息傳回嗎?”
若是信老那邊成功的話,就可以借此私下遏制王守哲了。甚至于,讓王守哲反過來為自己所用也不是不可能。
此言一出,姜竺衣的臉色凝重了:“有消息了,但是情況很不妙。”
“聽說信老和烏氏兄弟辦事的時候,運氣非常不好,碰到了隴左紫府學宮的院長天河真人正巧客居王氏…結果,三人均是被當做邪修惡賊當場擊殺!”
“什么!?信老也被擊殺了?”康郡王猛地起身,臉色勃然大變,“還有天河那老東西,為何會在長寧王氏?”
“我已從官府邸報中打探到了,三人均被擊殺。萬幸的是,信老被擒殺前選擇了‘自爆’,沒有暴露身份。”姜竺衣低著頭說,“我聽說天河真人乃是受王氏聘請,用其神通幫忙抽調靈脈,為打造家族聚靈陣做根基。”
“這件事情應當是巧合,王氏和天河真人都只當是三個來自我朝的通緝犯。否則,若是給他們擒住‘信老’的話,必會借機對我們打擊一波。”
姜竺衣分析的“很有道理”,只可惜,他根本不了解王守哲真正的心態。
信老也好,烏氏兄弟也好,雖然的確是康郡王的人,但哪怕是將他們擒獲,一旦要在此事上與康郡王扯皮,短時間內是扯不清楚的,他們有的是辦法推諉。
反而此事一出,會暴露出王氏內部的真正實力,容易引來更加強大的敵人。還不如將此事推諉給天河真人,讓他老人家背這口鍋,自是最合適不過。
“信老!”康郡王的眼睛都隱隱泛紅,心中升騰起一股怒意和恨意,“王氏,天河,本郡王與你們勢不兩立!”
不同于其他人,吳忠信是很早就跟隨康郡王,一路護著他長大的人。
康郡王即便再薄情寡義,但終究還是人類,依舊是有感情的。
“殿下息怒。”姜竺衣拱手道,“事已至此,憤怒已經沒有意義。我們眼下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度過這一次查稅危機,至少要將損失降到最低。只有您最終贏得帝子之位,才能給信老報仇。”
“呼,呼”
康郡王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克制住情緒,眼神充滿凌厲地看向了另一邊,“玉德先生,先前我派隨從回來,讓你整理了一下賬目,情況如何了?”
玉德先生是康郡王府總賬務,手底下管著數十個賬房先生。他乃皇室沒落旁支出身,全名叫“吳玉德”,祖輩們都是為德馨這一脈處理賬務的。
“回殿下。”玉德先生說道,“咱們康郡王府的賬目極其繁復,短時間內…”
“罷了罷了,本殿下就問你,若是按照實際應納稅,以及我們已納稅,差額有多少?有沒有差五成…”康郡王向來統攬大局,家中收入和支出總賬當然清楚,只是不清楚究竟偷稅漏稅了多少。這種事情,平時根本不需要他去管。
“這…”玉德先生額頭汗水涔涔,咬著牙說,“殿下,您太保守了,是,是最少八成…”
康郡王心頭一驚,好懸沒一頭栽過去。
他震怒不已,咆哮道:“怎么可能?你們這幫人,好大的膽子,當真是好大的膽子!八成,怎么做得出來的?”
“殿下冤枉啊。”玉德先生滿臉發苦,“原來咱們康郡王府,也是按照慣例少五成左右。但是近百年來,殿下一直在為帝子之位而努力奔波,府內資金逐漸緊缺,若不加大避稅力度,很多事情恐怕已無法運作了。”
何況這種事情他也沒膽子擅作主張,因此操作之前早都已經請示過殿下了,只是殿下估計自己都忘記答應了。
“不能設法把賬目抹平嗎?”康郡王頭疼不已,揉著太陽穴。
玉德先生好懸一口氣憋死,差點破口而出。來來來,賬目給你,你平一個我瞅瞅?
不過這話若是敢說出來,多半會被打死。
無奈之下,他只得干巴巴地說:“殿下,財務賬目這一塊,牽一發而動全身。盡管咱們已經很小心謹慎了,但不管是誰家偷稅偷稅,只要規模略大些,一旦徹查、細查、肯定能查出問題的。”
“就算帳做得再好,三才司只需要細查各產業規模,仔細核對支出收入,再審訊相關人等,終究躲不掉的。”
一旁的郡王府大管家皺眉道:“殿下,要不然咱們還是用老辦法。那些負責查稅的稅務官總有親人家眷,總有想要的東西,咱們設法收買幾個,在查稅過程中做點手腳…”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康郡王打斷了。
“愚蠢!”康郡王冷冷掃了他一眼,“你知道現在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們嗎?何況,這一次安郡王那邊早有準備,肯定派人在暗中盯著我們,隨時等著揪我的小辮子。你信不信,你前腳才把人派出去,后腳人就會被安郡王那邊的人扣住,變成我試圖買通稅務官的人證?”
“是是是,是老奴考慮不周了。”大管家一頭冷汗。
“不僅拉攏買通不行,威脅,暗殺這些手段都不行。”康郡王冷聲道,“王守哲這是赤裸裸的陽謀,就是看準了我和老祖宗府上的帳經不住查,這一刀,可是捅到了我心頭上。”
“殿下且稍安勿躁。”姜竺衣獻計道,“此事表面上看,似乎對您頗為不利,一旦被查出有大量偷稅漏稅的行為,于威望會有巨大打擊。”
“但是倘若細細想來,此事未必就真對安郡王有利了。他這一計,于國有利,卻得罪了大部分皇族和世家。大家表面不說,但心底肯定對安郡王等人恨之入骨,誰也不愿以自己吃到的肉,被從喉嚨口硬摳出來吧?”
“帝子之爭爭的是什么?自然是要代表皇室的利益,世家大族的利益。王守哲此計雖妙,卻是斷了安郡王在世家中的路人緣。”
康郡王的神色一振:“竺衣此言有理,那接下來我們如何做?”
“表面積極配合查稅,在這風尖浪口上不能留下把柄。”姜竺衣分析說,“第二,主動去向陛下認罪,以自己不知情為由,并保證一定改正。”
“第三,暗中舉報各路親王府,郡王府,以及各大世家的偷稅漏稅情況,逼著三才司去查,至少也要逼得他們去補稅,然后由洛玉清大肆宣揚。沒錯,咱們的確是黑的,但是倘若大部分人是黑的,我們也就顯得不那么黑了…這種時候,白的人反而太醒目,太招人恨了。”
“第四,積極拉攏盟友,暗示一旦安郡王上臺,未來大家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不如在皇室內部投票時,抬您上位,屆時皇室和大家族的稅收可以睜一眼閉一眼。”
“妙!真妙。”康郡王大喜道,“竺衣這番話,倒是令眼前豁然開朗了。”
這一遭下來,吳明遠那廝算是得罪了全天下大部分的世家和皇族。正所謂“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他就不信了,吳明遠這么折騰一遍下來,還能有多少世家和皇族愿意支持他!
“大管家。”康郡王微微振奮了起來。
“殿下。”老管家眼前一亮,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抹光,一下子興奮起來,“老奴具體該怎么做?”
“這樣,你去找…”
康郡王低語了幾句,大管家頓時連連點頭,一臉興奮地去了。
作為康郡王的心腹家臣,他的一身榮辱都系在康郡王身上,一旦康郡王倒了,他絕對是最先倒霉的,因此,他這會兒自然很是積極。
老管家跟隨康郡王多年,辦事能力自不必說。
查稅風波,迅速在歸龍城內展開。
一陣陣兵荒馬亂,沸沸揚揚。
就在眾世家的一片兵荒馬亂之中,不知不覺,大半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鬧得轟轟烈烈的查稅行動,仿佛絲毫沒有要停歇的跡象,反而有種愈演愈烈之勢,仿佛烈火燎原一般,難以停歇。
每天,都會有世家或是皇族栽進去。
三才司眾人,忙得都已經連軸轉了,卻也還是來不及。
不過,縱然上面鬧得再怎么轟轟烈烈,歸龍城里的老百姓仍舊是該怎么過日子,就怎么過日子。除了小部分利益相關的,絕大部分人都沒怎么受到影響,反而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城西。
因為歸龍城主要是在向南面和東面擴建,城西這片地方勉強算是老城區,繁華程度相對于城東要遜色不少。住在這里的,也多是些皇室偏支遠脈的成員,以及一些歷史悠久,卻已經不怎么興盛的世家,在這一次的查稅風波中受到的影響屬于比較小的。
街頭巷尾,與往常的日子也沒什么區別。
這一天,老劉頭和往常一樣,在街邊支了個涼茶攤,順便搭著賣點點心。這會兒,他正悠閑地坐在攤位后面,有一搭沒一搭地驅趕著被食物香味吸引來的蚊蠅。
涼茶攤利潤不高,一碗涼茶也就賣兩個銅角子,一天下來賺得也不多,也就夠他自己一個人的日常開銷而已。不過,老劉頭做這個也不是圖錢。
他兒女都已經成家,老伴前些年也已經去了,支個攤子也就是打發一下無聊的時間,順便也能有人陪他聊天閑侃而已。
這會兒,幾個在商行賣力氣的壯漢正坐在涼棚里,一邊喝茶歇腳,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老劉頭也支棱著耳朵,在一邊聽得津津有味。
“聽說了么?前些天城南李氏也被抽查了,名下好些莊子鋪子都鬧得雞飛狗跳的。這一次這城南李氏算是倒了大霉了,要是補稅補不上,搞不好就要典當產業去填窟窿了。”壯漢一號唏噓感慨著說道。
“那也是他們活該!”旁邊的壯漢二號不以為意,“他們要也跟我們一樣,老老實實納稅,這會兒哪會這么狼狽?而且,這些天被抽查的世家還少么,像城南孫氏,城北杭氏,前些年仗著安國公府的庇護可沒少撈錢,哪一個不是罪有應得?”
“嘿嘿我哪是同情城南李氏?我是可憐李家六少今年剛娶的第十八房小妾。”之前開口的壯漢一號嘿嘿笑著,笑容猥瑣,“那小娘子長得那叫一個水靈,漂亮得都快趕上天上的仙女了李家這么一鬧騰,她肯定也得跟著受苦嘍”
“去你的!說得你好像見過似的。”壯漢三號笑罵了他一句。
“我怎么沒見過?”壯漢一號得意地咧出一嘴白牙,“那小娘子就是我家那條胡同的人。她小的時候,我還給她買過糖,拉過她的小手呢。前幾日她回娘家探親的時候,我還聽她家人抱怨過,說那李家六郎忒不是東西,為了補那什么稅,都已經給了翠云的東西,居然還能舔著臉拿回去。”
聽著三人的討論,另一邊的壯漢四號齜著牙,心情郁悶:“我連一個媳婦都沒有呢,那李家六少居然能娶十八房小妾,萬惡的世家子…”
“我看你是力氣多的沒處使,想女人了…”
幾個壯漢說著說著就哈哈哈大笑起來,氣氛很是熱鬧。
這幾個壯漢都是大商行的長工,修為都有煉氣境兩三層的樣子。
一些大的商行為了提高長工的干活積極性,增強他們的力氣,也為了提高他們在荒野路段上運送物資的安全性,會傳授長工們一些粗淺的修煉功法。
雖然都是些不入流的修煉功法,修煉一輩子也突破不了靈臺境,也沒有對應的招式,只能強身健體。但即便如此,這些長工們大小也算是個玄武修士了,接觸的圈子大,見識也要比一般的老百姓強一些,消息自然也更靈通。
幾人聊著聊著,便又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上。
“說起來,咱們東家還算是穩得住的,你看隔壁的‘福瑞行’,他們家掌柜這幾天急得嘴皮子都起燎泡了。聽說他們東家也被人匿名舉報了,好像是查出了什么問題,搞不好整個福瑞行都要跟著倒霉。”
“所以說,跟對東家真的很重要。東家沒出事,咱們才能這么悠閑地聊天,要不然,這會兒咱們就得到處找下家了。”壯漢一號消息顯然比較靈通,“我有個兄弟在康郡王名下的商行當長工。前陣子他來找我喝酒,還跟我訴苦來著,說他們商行快開不下去了。據說三才司一查下來,說他們欠了幾十年的稅,直接封了他們庫房,金票一麻袋一麻袋地往三才司運…他們掌柜的當場就吐了血,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
“我滴個乖乖,這偷稅漏稅得有‘好幾百億’乾金了吧?”老劉頭聽得興起,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嘿嘿這咱們可不知道,反正很多就是了。”壯漢一號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咱就算努力干一輩子,都賺不到人家一個零頭。”
“要我說,早該好好查一查他們了。”壯漢四號撇了撇嘴,“那些個高門大族都喜歡用鼻子看人,仗著修為高,家世好,平時一個個都狂得沒邊,占著最好的資源卻不干人事,沒一個是好東西!”
“哎哎哎話可不能這么說。”聽他這么說,壯漢一號頓時不樂意了,不滿道,“定國公府,德順親王府,還有安郡王府那邊,不都沒查出什么問題來嗎?還有咱們東家,不也沒什么問題嗎?這說明,世家中也是有好的。咱們有一說一,不能一桿子打翻一船人不是。”
“也是。別的不說,咱們東家待咱們是真的沒話說。”壯漢四號點點頭,也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了。
“其實比起康郡王,我覺得安郡王要靠譜多了,起碼他心里是真的裝著老百姓。”壯漢三號也是端著涼茶侃侃而談,指點江山起來,“要是安郡王能登上帝位,將來不說別的,起碼我們老百姓的日子肯定能好過不少,世家欺壓老百姓的情況也會少很多。但如果是康郡王登上帝位,那可就不好說了。”
這話一出,其他壯漢也是紛紛點頭,就連老劉頭都忍不住點了點頭。
以前他們還看不出來,這次一查稅,好多世家可就都原形畢露了。現如今,誰不知道德馨親王和康郡王兩家偷稅漏稅十分嚴重?
說句不客氣的,他們就是大乾國的蛀蟲!
像這種滿是私心的人,一旦登上帝位,真的會在意百姓民生,在意國家發展嗎?這種人心里真正在意的,恐怕是手中的權利能給他們帶來多少利益,帶來多少中飽私囊的機會吧?
老百姓的見識或許不如那些世家中人廣博,但他們自有一套樸素的價值觀和看人的標準,很多時候,看問題反而能一針見血。
而在如此鮮明的對比下,康郡王一系在民間的聲望可謂是跌到了谷底,反倒是安郡王,德順親王和大乾王氏,因著這一次的查稅行動狠狠漲了一波聲望和威望。
還有人挖出了安郡王以前偷偷以私人名義賑災,捐款的事情。就連很多平時很少有人注意的小細節,也被人挖了出來,成為了他們三家仁心仁德,一心為民的證明。
一時間,民間對他們是好評如潮。
平民們,自然是對安郡王非常支持。
然而,一個個不斷“栽跟斗”的世家和皇族,卻都對安郡王恨得牙直癢癢。尤其是一些擁有表決權的大佬們,為了泄憤,暗中放出風聲說,安郡王不是牛么?反正也不缺咱這一票!
與此同時。
拙政閣中。
隆昌大帝沒有跟往常一樣悠閑地躺在躺椅里,讓老姚給他捏肩,而是端正地坐在書案后面的太師椅上。
老姚也是恭敬地手持拂塵站在他身后,低著頭,神色嚴肅,盡量降低存在感。
而隆昌大帝面前的書桌上,再次堆滿了奏折。
按理說,這些奏折都是要內閣處理的。但是這些折子,都是彈劾和批斗代理內閣首輔寅達老祖,以及德順親王、安郡王等人的折子。
還有許多,則是舉報皇族和一些世家大閥們偷稅漏稅,以及各種壞事的折子。
內閣不好處理,只能將批閱權交給了隆昌大帝。
與此同時,孟元白也是汗流浹背地站在大帝書案對面,低眉垂眼,神色緊張地等候著下一步的命令。
就連平日里鬧騰的五小只小狼崽,這會兒也乖乖地縮在角落里,沒有跟往常一樣去鬧騰隆昌帝,撒嬌討好要吃的。
整個拙政閣中,都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
“荒唐,太荒唐了。”隆昌大帝一拍桌子,怒聲道,“沒想到咱們皇族之中,竟有如此眾多蛀蟲。朕原本以為,也就是德馨一脈做得過分了些。其他人,至少沒有那么爛。”
“卻沒想到,德馨和康郡王和某些皇族比起來,都堪稱是納稅楷模了!”
還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大乾在稅務這一塊上的局勢之糜爛,竟然已經遠遠超過了隆昌大帝的預計。
尤其是皇族內部,那些不顯山露水,平時很低調的皇族,竟然也會干出將一整個、一整個莊園隱瞞的勾當來,就好像這種事情已經成了慣例一樣。嚴重些的,最后反倒是報稅的成了小頭,隱瞞的才是大頭。
除了偷稅漏稅之外,更有許多腌臜不堪的破事、臟事,也被一一抖落了出來。
例如有一個郡王,竟然將大批平民男女囚禁起來,讓他們不斷地繁衍后代,生出來的小孩洗腦長大后當做奴隸使用。
如此觸目驚心,讓隆昌大帝都生出了一股“自己這數千年大帝白當了”的感覺。
難道,真的要被王守哲“私下妄議”時給說中,“陛下這一生喜征戰,不耐煩建設內政,有好大喜功的嫌疑”?
“陛下,這是有心人在背后操作,試圖將水攪渾了。”老姚低聲提醒說。
“朕看得出來。”隆昌大帝冷聲說,“康郡王先是俯首認錯,隨后又是一樁又一樁的事情爆出來,倒是顯得他好似也不算太壞了。不得不承認,此舉反應機敏,確實極有可能制造出絕處逢生的機會。”
“先前,朕倒是小瞧了康郡王。只可惜,明遠那小子不聽勸,以前朕就與他說過要學會帝皇心術,而不是一味像個愣頭青一般。”
“如今倒好,現在若要宗親們從康郡王和安郡王中選一個,他們多半會選康郡王。人心吶,人心!”
“也罷,就叫明遠和王守哲那廝好好吃一次大虧,給他們上個生動的一課。改革,可不是那么好改的。”
真要好改,他早八百年就改了,哪里會一直拖到現在?
“王守哲此人,生性聰明,手段也眾多。只可惜,他這一招反而起了反效果,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反而幫助康郡王‘贏得人心’。回頭朕有空,可以提點提點他,這用計吶,就得考慮人性二字。”
就在隆昌大帝一言一句,點評王守哲和安郡王兩人時。
孟元白卻突然說道:“陛下,關于康郡王,臣在查稅之時,查出了一樁古怪之事。臣不敢擅斷,只好呈送御覽,請陛下定奪。”
說罷,他呈上了一些數據報表。
隆昌大帝一瞅,臉色漸漸凝重了起來:“孟元白,你用紅筆勾勒的重點很清晰。你的意思是,康郡王府除了偷稅漏稅之外,還有大筆神秘資金的進出賬來去不明!而且,其資金總和,以及進出賬的時間,與趙志坤走私通敵一案時查出的賬目大體能對的上…”
“回陛下,的確如此。”孟元白戰戰兢兢地說道,“為了防止錯誤,臣特地讓人查驗了數次。的確有那么多的神秘資金,悄無聲息的進出,時間上也全不吻合,賬目清晰,做不了假。”
“你可知,你這是在指控康郡王才是趙志坤走私通敵一案的背后主謀?”隆昌大帝表情森冷地說道,“你這是投靠安郡王了吧?堂堂準帝子會去走私通敵?你為何不說朕,走私通敵了呢?”
孟元白嚇得汗流浹背,渾身發軟,差點連站都站不穩,卻還是硬著頭皮道:“這個…臣并無此意,只是查出什么就說什么。”
正在此時。
外面內衛統領小吉子匆匆來到御前,低聲稟報:“啟稟陛下,禁衛軍副統領陳景龍,刑律司掌令陳景虎聯袂前來求見陛下,說是有要事啟奏。”
“是何要事?”如今的紛紛亂亂,讓隆昌大帝已頗為不耐,“不說清楚,就讓他們滾。”
“回陛下,陳氏兄弟說,說…他們抓捕住了畏罪潛逃的趙志坤。而趙志坤為了將功贖罪,減輕罪責,愿意吐露出走私通敵案的背后主謀。”小吉子戰戰兢兢地回答。
說完,他就把頭死死地埋了下去,臉色蒼白,渾身冒汗,根本不敢抬頭看隆昌帝的表情。
“什么!?”
隆昌大帝渾身一顫。
下一瞬間,他腦中靈光一閃,瞬間就明白了過來。這壓根就不是王守哲查稅那一招水平不行,布局不夠縝密,而是他根本就是玩了一招“聲東擊西”,把所有人都給耍了!
王守哲不是沒有考慮到“人性”兩個字,而是人家不在乎,并且直接給康郡王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只要把另外一個準帝子弄出局,那還表什么決?投什么票!?
到時候,大家的選擇只能有一個了…那就是安郡王,吳明遠!
你愿意也得選他,不愿意也得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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