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人家堂堂一個大天驕,隴左紫府學宮院長親傳,那是何等尊貴的身份?
人家顧念著血脈舊情,高高興興地認個親,結果王安南倒好,來了一句,我是你爺爺!這已經不單單是占人家大天驕的便宜了,而是一種城里人看鄉下親戚的倨傲…
若換作平常,長輩們至多是訓斥王安南不懂禮數,沒有大乾王氏作為主脈應有的姿態。
可問題在于,對方是王璃瑤啊,她的未來潛力無限,只要不中道隕落,未來最次都能接掌隴左紫府學宮。
若是運氣爆棚到了極致,保不齊能青凰振翅上九天…成為大乾國最有權勢的兩位之一!
如此人物,便是堂堂定國公府,也只有一個神通種子王宙輝,能勉強與之相比。
如此大天驕,還不興人有點點小脾氣的啊?
好在大乾王氏這一屆的家主王宇昌,也是個奮發圖強,立志于改變王氏低迷現狀的中興家主。
當即,他便擺出了姿態,雙手攏起便朝著王璃瑤彎腰行禮:“瑤兒,此事…”
然而,還不等他真正把這一禮行完,王璃瑤便急忙上前托住了王宇昌的胳膊,連聲道:“宇昌家主萬萬不可,您是‘宇’字輩的老祖宗,這一拜璃瑤可承受不起。”
宗族之中,最講輩分。
即便王璃瑤乃是大天驕之姿,身份尊貴,可若敢大大咧咧地受王宇昌一拜,傳了出去也必定會令整個長寧王氏成為笑柄。
屆時,傳言必定會說王璃瑤狂妄自大,不知禮數,甚至可能會影響到她未來的圣子(女)之路。
王宇昌自然也是做做姿態的。
一聽王璃瑤叫他老祖宗,他心中便是一喜,當即也是順桿子往上爬,伸手便挽住了王璃瑤的手臂,激動而又懊惱不已地道:“瑤兒啊,初聞你乃我定國公府同宗血裔,我便驚喜若狂,我一邊親自翻閱族譜和傳承紀要細細查證,一邊命人收拾親族宅院。”
“這正準備派人來,將瑤兒你迎回主宅呢。卻不想那狂悖小畜生,怎敢如此,怎敢如此啊王室達,你還愣著做什么?瞧你教出的好兒子!”王宇昌越說越怒,臉龐都不禁有些發紅,渾身顫悸。
王室達嚇得一顫,急忙拿出一根帶刺兒的藤條,劈頭蓋臉地朝擔架上的王安南抽去,邊抽還邊罵:“我抽死你這個小畜生,我王室達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孽障?罷了罷了,今日就當我少生了一個兒子…”
王安南凄慘地哭喊著,心中更是委屈致死。爹啊,我以前可是你的驕傲啊裝裝樣子就行了,用得著抽那么狠的么…
“璃瑤姑奶奶,我錯了!求求您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他知道,解鈴還得系鈴人,慘痛之下只得哀求起王璃瑤來。
王璃瑤卻壓根就沒搭理他,而是客客氣氣地與王宇昌繼續說著話:“宇昌老祖宗的這份心意,璃瑤心領了。只是這白云樓中住得挺好,搬來搬去也麻煩。”
“這怎么行呢?”王宇昌臉色一肅,“瑤兒你乃我定國公府血脈。你都來了國都,豈能住在酒樓內?這要是傳了出去,世人定會笑話我定國公府沒有禮數。”
這就聊上了?
那邊正在打兒子和被打的王室達父子兩個,都是傻眼了。
璃瑤小姐,這邊還在打著娃呢,您和老祖宗聊天之前,就不先勸一下?
不過眼下這局面,王璃瑤不勸,那就得繼續打下去。王室達只好變著法子繼續抽,繼續罵。而王安南也只得繼續哭天喊地,凄凄慘慘地在那拼命嚎。
可這一切,都仿佛驚動不了王璃瑤。她見火候也差不多了,便對王宇昌施了一禮道:“既如此,璃瑤便聽宇昌老祖宗安排。”
“好好好,咱們家瑤兒知分寸懂禮數,我深感欣慰。”王宇昌威嚴而俊朗的臉龐上,露出了滿心歡喜之色,“瑤兒你放心,你就當咱們家祖宅是自己家里一樣,一應吃穿度用的標準,參照咱們家的神通種子來。”
“多謝老祖宗的愛護。”王璃瑤款款斂身拜謝,“待得璃瑤略作收拾,并與郡王殿下拜別一番后,便跟老祖宗回家。”
回家?
“好好好。”王宇昌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那瑤兒你先去忙。慢慢來,我們這不著急。”
不著急?
王安南的心都要碎了。
老祖宗,您家親親寶貝曾曾曾孫兒都快被打死了,您竟然還不急?璃瑤姑奶奶的心是狠,可老祖宗您的心更狠啊…
隨著王璃瑤翩然而去,擂臺上王室達的喝罵聲,鞭撻聲,以及王安南的慘叫求饒聲始終不絕于耳。
圍觀群眾中,原本還有不少人在幸災樂禍,這會兒也隱隱開始對王安南生出了同情之意。這小子也忒慘了些吧?哈哈哈 與大乾王氏認親和勾搭上,自是守哲接下來大計劃中的重要一環。
只不過他深諳“人之本性”,若是直接送上門去的話,哪怕王璃瑤是大天驕,無形中也降了位格,容易讓人看輕,只有讓對方自己絞盡腦汁請回去,才會更加的重視和珍惜。
在王安南度息如年,足足挨了一炷香的打后。
王璃瑤總算翩然而回,對王宇昌行禮道:“老祖,璃瑤已經準備好了。”
她的身后,還跟著一位亦步亦趨的追隨者莫涴秋。
眼見著王璃瑤還準備和家主介紹一下莫涴秋,王安南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求求您先別介紹了,別聊天了…
當即,他嚎叫得更加凄慘婉轉了起來,那意思是,璃瑤姑奶奶您再不救我,我就要死了,真要死了…
“咦…怎么還在打?”王璃瑤這才被吸引了注意力,轉身向王室達父子兩個瞅去,眼神吃驚,隨即“急忙”勸道,“室達,即便孩子有些小錯誤,抽幾下意思意思也就得了,何須下如此重手?”
王室達父子兩個心中都是一抽抽。
璃瑤姑奶奶您這話說得虧心不虧心?您老人家要是早點說,哪里還能打這么久?
“璃瑤姑姑心善,可這小畜生的確該打。我打死你這小畜生。”王室達自不可能一勸就停,按照傳統,他又開始加大力氣猛抽了起來。
“罷了罷了,終究還是個小輩。室達還是先把人帶回家,回頭再慢慢說教吧。”王璃瑤再勸了一下,“何況當時兩家的確是還未認親。安南那孩子雖然言語過激了些,細細想來倒也不算過份。如今這孩子被打成這般模樣,也是怪讓人心疼的。”
細細想來也不過份?
王安南的眼淚嘩啦啦地流淌著,仰望天空的視線模糊一片,心中發出陣陣悲鳴。
璃瑤姑奶奶,我謝謝您的“心疼”啊 這廂,王璃瑤被請回定國公府的同時,另一邊,還有一個人,也正在努力實現自己的“諾言”。
歸龍城正中心,極品靈脈匯聚之處,坐落著一座恢弘巍峨的巨大宮殿群。
這座宮殿群,便是大乾的皇城。
這些宮殿顯然已經存在了很久很久,盡管屋頂的琉璃瓦依舊璀璨如新,宮墻上卻已經沾染了斑駁的痕跡,那是漫長歲月沉淀下的滄桑,是時光的刻痕。
不過,歲月在留下滄桑刻痕的同時,卻沒有讓它變得陳舊,反而賦予了它厚重的底蘊,讓它在歲月中變得愈發巍峨,愈發壯闊。
一如這個國家。
它古老,卻也嶄新。
它歷史悠久,卻也正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
國家每一代人的努力,都化作了深厚底蘊,讓它變得越來越強大,越來越無法撼動。也正是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繼的努力和犧牲,才鑄就了它的長城萬里,天塌不驚。
宮殿群深處。
有一座看起來跟周圍沒有多少區別的宮殿。宮殿門口的匾額上,寫著“拙政閣”三個蒼勁有力的古篆字。
這里是這座皇城里的書閣,也便是大帝日常辦公和學習的地方。
書閣內。
巨大的書架貼著墻排成了一排,密密麻麻的書冊羅列其上,給這座書閣平添了幾分厚重。
和皇宮里的其他地方一樣,這里的裝飾低調而奢華,就連一塊不起眼的簾子都是用上好的高品靈蠶絲織成的,上面繡工精美,栩栩如生。
墻角的高幾上,裊裊煙氣正自煉制成蒼龍形狀的赤銅香爐中升騰而起,隨著煙氣的升高而緩緩彌散。
高幾旁,是一張萬載紫靈檀木木心雕琢的椅子,包漿厚亮,顯然是不知用了多少千年的古物。
在這椅子上,正坐著一位身穿玄色常服的老人。
漫長的歲月帶給了他滄桑,人體細胞的衰老也已進入了晚期,此刻的他皮膚松弛,光澤暗淡,還伴著些許老年斑,那一雙半瞇半張的渾濁老眼也是昏昏欲睡,仿佛沒有了光彩。
在他身后,一位同樣年老的灰袍宦官正手持拂塵,微微彎腰而立。他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腳尖上,紋絲不動,如同一尊雕塑。
“祖爺爺,祖爺爺,下一步棋該您走了。”
這時,一個清脆的女孩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份寧靜。
那是一個漂亮可愛,長得就像是個瓷娃娃般的女孩,正是當今國都“十大杰出青年”中排名第二的——皇室大天驕吳雪凝。
“喲小雪兒這么快就想到如何破解我這絕殺之招了?”
老者一晃悠,從半睡中醒了過來。
他迷迷瞪瞪地看向棋局,隨即不由得笑了:“妙啊妙啊小雪兒這一子落下,從萬千殺機中尋得一線生機。真不愧是我曾曾曾…孫女,簡直與我年輕時候一般聰明。老姚,你說是不是?”
他說著側了側身子,笑著問身后的宦官道。
宦官老姚急忙彎腰更甚,笑容滿面道:“陛下乃真龍之軀,壽與天齊,老奴哪有那等榮幸能得見陛下年幼之時?只是想來,那時的陛下必定是驚天動地,力壓同代的無敵大天驕,少年大帝!而雪凝小郡主如此聰慧,應當很像陛下年輕之時。”
此老者,赫然是已然統治了大乾國三千多年的隆昌大帝。
“還壽與天齊呢,老了老了”隆昌大帝笑著搖頭,手指捻著一枚棋子,慈愛地看著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寶貝孫女兒,“今日祖爺爺教你個乖,你那一線生機,乃是我故意留給你的。”
“啪!”
隆昌大帝落子。
棋面格局一下子又變了。
原本吳雪凝落子之時,棋局上生路已現,如今這一子落下,卻霎時間又變為了絕殺之陣,再無半點活路。
然后,吳雪凝開始垂死掙扎,卻被隆昌大帝三兩下就收拾干凈,潰敗萬里。
吳雪凝的小臉蛋,一下子變得煞白煞白,小嘴兒都嘟了起來,眼淚汪汪地說:“祖爺爺欺負人,故意設陷阱坑我。”
“喲喲喲怎么還哭了?”隆昌帝笑呵呵地說,“我家雪凝前途無量。祖爺爺是在教你,凡事得多長幾個心眼。尤其是絕殺之局中隱隱現現的生路,往往才是最為兇險的死路。有的時候面對困局,需要反其道而行之,就像你那一手,若是能做到死而后已,以殺搏殺…”
隆昌大帝的話還未說完,那頭的吳雪凝就哇得一聲大哭了起來:“祖爺爺就是欺負人!就是欺負十來歲的孩子!就是不想把蒼龍劍借給我!嗚嗚嗚”
她哭得是如此的凄慘,如此的悲切,簡直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荒唐。蒼龍劍乃是咱們吳氏祖傳的鎮族道器,只有咱吳氏大帝才能掌握,你一個小毛丫頭拿去何用?”隆昌大帝被她哭得頭疼,也氣得直搖頭,“我說借給你的,是一柄靈寶級的寶劍——千秋。你不就是想要會說話的劍么,千秋就會說話。”
吳雪凝當即破涕為笑,開心無比的抱著隆昌帝“吧唧”親了一口:“謝謝祖爺爺賞賜。我管它千秋還是萬載呢,只要會說話就行。”
“這這這…我不是說你下贏了棋才有么?”隆昌帝吃驚不已,“何時變成已經賞賜給你了?”
“祖爺爺你剛自己說的,我說借給你的,是一柄…”吳雪凝笑嘻嘻地把隆昌帝的話,一字不落地復述了一遍,連口氣都一模一樣。
末了,她抱著隆昌帝的胳膊撒嬌道:“祖爺爺乃是人族大帝,言出法隨,可不能耍賴哦”
“你這是耍賴。”隆昌帝錯愕地瞪眼,隨即回首問道,“老姚,你來評評理,朕說過這話么?”
“這…”老姚點頭哈腰著,滿臉堆笑,“回陛下,陛下您剛才的確這么說的。”
“哎喲,朕這是上當了啊”隆昌帝扼腕不已,“這丫頭先行哭鬧攪渾我的思緒,然后拋出要蒼龍劍來嚇唬我,竟是讓我一時不查,著了道。丫頭,你這可是欺君之罪。”
“嘻嘻,那還不是祖爺爺教得好。”吳雪凝嬉皮笑臉地撒著嬌,“面對困局,要反其道而行之,破而后立。”
“好,不愧是朕的曾曾曾…孫女。”隆昌帝老懷大慰,驀地笑了起來,“如此一來,等我壽元耗盡之后,也不怕有人能欺負你了。”
“祖爺爺不要胡說。”吳雪凝急忙瞪大眼睛嬌斥道,“祖爺爺您都活了三千六百多歲了,一定會繼續活下去的。等我修煉有成后,便去海外,便去仙朝給您找不死藥。”
“好,祖爺爺沒有白疼你。”
隆昌帝笑得十分開心,隨后便寫了一份手諭,遞給宦官老姚道:“老姚啊,你去送送小郡主。順道拿朕的手諭,去神兵殿將千秋請出,送給小郡主。”
“是,陛下。”
老姚恭敬地捧起圣諭,領著歡天喜地的吳雪凝離開了拙政閣。
不足半個時辰后,老姚回來復命道:“啟稟陛下,雪凝小郡主已帶著千秋離開了,在外面接應她的,是吳志行小郡王。不過,小郡主將千秋給了小郡王。依奴才想來,應當是想增加小郡王與璃瑤大天驕決戰的勝算。陛下,您看此事兒?”
“既然已賜予她,如何處置便是她自己的事兒了。”隆昌帝眼睛半瞇半闔道,“老姚,王璃瑤你已經見過了吧?其人如何?”
“回陛下,璃瑤大天驕與定國公府的王安南決戰時,老奴遠遠地看了一眼。”老姚如實回答道,“至于其人,那自是仙姿爍爍,氣度斐然,恍若人中真凰。以老奴觀察和猜測,璃瑤大天驕的血脈資質,怕是要在多數大天驕之上。”
“好一個人中真凰,能得老姚你如此評價,那璃瑤大天驕定是不凡,有資格走一走那圣路了。”隆昌帝夸贊了一句后,仿佛又想到了不高興的事兒,臉色不爽道,“哼,定國公府當真是好運氣,支脈的支脈都能出一個大天驕。只希望他們這一次站隊時,好好擦亮擦亮眼睛,莫要重蹈覆轍。”
聞言,老姚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到。
雖然他是在隆昌帝繼位之后很久才到他身邊的,但以前聽宮中老人提點過,隱約知道定國公府的先祖,曾與隆昌帝有些嫌隙。
這也是這數千年來,定國公府逐漸衰敗的原因之一。
以前陛下從不提此事,現在想來,多半是當初陛下爭奪帝子之位時,那時的定國公府站錯了隊伍…數千年的消磨下,定國公府竟從堂堂二品降到了三品。
同一時間段。
歸龍上官氏,乃是歸龍城八大四品世家之一。
由于整個大乾的上三品世家,包括皇室加起來也就五個,個個地位非比尋常。所以,四品世家在歸龍城內的實際地位,其實已經相當高了。
而歸龍上官氏,作為八大四品世家之中發展得比較好的那一批,其地位,比之一般的四品世家自然又要略微高上一籌。
起碼,歸龍城十大世家之中,必然會有上官氏的一席之地。
歸龍城城南,上官氏主宅。
傍晚,這片龐大的建筑群各處已經亮起了燈。點點朦朧燈光在主宅中各處閃爍,從夜空中俯瞰,宛如一片燈光匯成的星海,與整個歸龍城的夜色融為一體,浩渺而壯闊。
主宅深處,距離家主起居的中院有一點距離,但同樣在中軸線的位置上,有一座占地面積相當大,且十分氣派的院子,名為“青云院”。
這座院子的主人,便是上官氏目前唯一的一位大天驕,上官云闕。
此刻,青云院內院,上官云闕日常起居用暖閣里,有一男一女正相對而坐,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其中,坐在主位上的男子生得眉目英挺,器宇軒昂,一身的氣度從容而灑脫,正是這個院子的主人,上官云闕。
他看上去還很年輕,因為是在家里,也沒有戴玉冠,而是很隨意地用發帶扎在了腦后,愈發顯得灑脫不羈。
而在他對面坐著的女子卻梳著婦人發髻,風姿綽約,眉眼風流,一舉手一投足皆自帶一股風情。
如果王守哲在這里,必然一眼就能認出這女子。因為這一位,赫然是他的老熟人,碧蓮夫人。
碧蓮夫人本名“上官碧蓮”,乃是這歸龍上官氏的嫡女,同時也是上官云闕的親妹妹。雖然已經嫁出去了,且家中事務繁多,但碧蓮夫人偶爾還是會回一趟娘家,跟家人聯絡聯絡感情。
這一次,她便是回來給母親祝壽的。
“妹妹,反正你回去也沒什么大事,不如再多住一陣吧”上官云闕喝了口茶,和聲勸道,“母親難得能見到你一次,她表面上不說,暗地里卻沒少叮囑我,讓我這個當哥哥的想辦法多留你一陣。”
“放心吧哥,我暫時不走。”碧蓮夫人笑了笑,隨手捻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小口,“這次回來,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另外,衡郡王府前幾日也派人捎了話來,讓我回家探親的時候抽空過去拜見一下。”
幾十年過去,她如今也已經是天人境的修士,一身的氣度比之王守哲第一次在拍賣行里遇到她的時候又要強出許多,儼然已經是一方大佬的感覺。
不過,如今是在家人面前,她不用像在宇文氏時那樣總繃著,擺出一副萬事盡在掌握中的樣子,整個人便隨之放松了不少,說話時,也少了幾分威嚴,反而多添了幾分嬌嗔柔媚。
“想不到這么多年過去了,衡郡王他老人家竟還記得妹妹。”上官云闕聽她提起衡郡王,也有些意外,“不過也是,衡郡王一向喜歡提拔小輩,尤其喜歡有個性的。您當年在白云樓可是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也難怪他老人家還記得。”
“那也是咱們上官氏如今發展得不錯,他老人家時常能聽到上官氏的名字,方才會偶爾想起我。要是咱們也像于氏那樣,在歸龍城里就跟隱形的一樣,衡郡王他老人家怕是早就不記得我了。”碧蓮夫人心里卻是跟明鏡一樣,并沒有因此沾沾自喜。
按照王守哲那討厭家伙的說法,這叫做“捆綁記憶”。
她上官碧蓮的名字,天生就是跟上官氏捆綁在一起的,上官氏在歸龍城里的名聲越響亮,她上官碧蓮被人提起來的頻率就會越高,自然也就會有更多的人記得她。
倘若什么時候上官氏沒落了,很多代都沒出現優秀的年輕人,大家自然便會漸漸將上官氏淡忘,也就鮮少會有人記得她上官碧蓮了。這便是世家,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正說著,外面忽然有小廝敲門,而后壓低聲音稟報了一句。
上官云闕應了一聲,那小廝便下去了。
不多時,便有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從院子里傳來,緊接著,一道魁梧的人影就推開門走了進來。
“十六哥…”
話說一半,他才注意到暖閣里還有另一個人,連忙上前見禮,打招呼:“二十七姐,您也在?”
“喲,這不是云虹啊咱們也有好多年沒見了吧”碧蓮夫人笑吟吟調侃道,“怎么樣,娶到媳婦了嗎?什么時候把孩子帶出來讓我見見?”
上官云虹的表情瞬間僵硬。姐姐你能不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還不是老樣子,他看上的人家不答應,看上他的,他自己又看不上,只能就這么耗著。三十六叔和嬸嬸都快愁死了”上官云闕嘆了口氣,隨口幫上官云虹解了圍,隨即朝他示意了一下,“坐吧。”
上官云虹這才僵著臉坐了下來,而且坐在了離碧蓮夫人比較遠的那一頭。
一通寒暄過后,上官云虹才說起了這次的來意:“前些天白云樓發生的事情,十六哥應該聽說了吧?這口氣我實在是咽不下。”
提起這事,他臉上又忍不住泛起怒意。
他都還沒來得及真正動手呢,就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被她從擂臺上丟下來,實在丟死人了。
“咯咯咯璃瑤那丫頭可厲害著呢”聽到這話,碧蓮夫人瞥了上官云虹一眼,眼神里是明晃晃的嫌棄,“你居然敢小看她,輸這么慘可一點都不冤。”
上官云虹一臉不服氣:“二十七姐,您到底向著誰說話?我可是你弟弟!”
“我向著誰?我當然向著王璃瑤了。”碧蓮夫人毫不客氣地沖他翻了個白眼,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腦袋,“就你這一沖動起來就不帶腦子的性格,還指望我向著你?你要是能有王璃瑤一半的本事,我也向著你,可你有嗎?”
上官云虹被她懟得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可旋即就想起來,自己如今早就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小屁孩了。他現在都已經是天人境三層的強者了,單論修為,比二十七姐都還要高一層,憑什么還要被她說?
他憋屈不已,又不敢沖她發火,只好扭頭看向上官云闕,試圖拉外援:“十六哥,您管管她。我好歹也是她族弟,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然而,上官云闕卻沒有幫他說話,反而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淡淡道:“你自己行事沖動,還沒判斷清楚對方實力就往上沖,輸了能怪誰?”
身為強者,懂得審時度勢也是非常重要的。不然,到了戰場上,這一點點的疏忽搞不好就會讓自己送了命。
“可,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上官云虹怒道,“我本來還指望陳牧英和王安南能打得漂亮一點,給咱們上京天驕爭一口氣,誰知道他們一個個居然都那么不頂用?真真氣死我了!”
“你想讓我替你找回場子?”上官云闕看向他。
上官云虹有點心虛,可想起自己吃的虧,膽氣頓時又壯了起來:“她自己說的,‘百五十以下,來者不拒’。十六哥你才一百十幾歲,完全符合條件,自然可以出戰。”
“歷來大天驕試鋒,都是由當時的‘十大杰出青年’出戰。這既是為了給百歲以下的年輕人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也是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彰顯出我上京的深厚底蘊,讓對方輸得心服口服。”上官云闕喝了口茶,淡淡道,“那王璃瑤不過六十九歲,與我有近五十歲的年齡差。我若出戰,無論輸贏,上京皆面上無光。”
“這…”
上官云虹一時間無話可說。
他心里清楚,十六哥說的是事實。由一百歲以上的修士出戰,本身就已經落了下乘,只會顯得上京底蘊不足,更別提十六哥還是大天驕。
他若出戰,便是贏了,別人也不會覺得是因為十六哥厲害,只會覺得他以大欺小,勝之不武。若是輸了,那丟人可就丟大發了。
“我倒是覺得,此事還能再商議一番。”碧蓮夫人眨著一雙會說話的媚眼,一本正經地分析道,“她挑戰的是整個上京的年輕一代強者,倘若真被她橫掃同代,那上京丟的面子更大。此外,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這也是一個結交大天驕的好機會。想當初,公羊策與康郡王不就是如此嗎?”
“道理沒錯。只是,此次即便出手,也該是吳志行出手,而不是我。”上官云闕到底是大天驕,行事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行事邏輯和準則,沒有那么容易被說動。
不過,開口的到底是自己的親妹妹,他也沒有一口否決,而是留了點余地。
碧蓮夫人也不氣餒,只是道:“此次大天驕試鋒,志行小郡王與王璃瑤之間必有一戰。倘若小郡王再不行,就只能靠哥上去兜底了。”
聞言,上官云闕動作一頓,忽然放下茶盞,狐疑地看向自家妹妹:“妹妹,你如實告訴我,你這么積極地攛掇我參戰,是不是還有別的目的?”
自家妹妹,自然是自家最了解。他這妹妹從小便詭計多端,向來是為了目的而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的,保不齊,前面就挖了什么坑等著他跳呢。
“呃…咯咯咯哥,你怎么能如此說我呢?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哇,別整天光顧著修煉。和高手相爭,才能不斷突破自我。”碧蓮夫人理直氣壯地說著。
“話雖如此,可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驀地,上官云闕眼神一凜,表情變得無比嚴肅,“對了,先前我聽說傳言,你與某個姓王的家族勾勾搭搭莫非…那王璃瑤是你的私…”
“哥!”碧蓮夫人簡直要被氣炸了,“我可是你妹!有你這么往妹妹身上潑臟水的嗎?”
她心中更是氣得直嘀咕,老娘倒是有沖動想睡…可人家不給機會啊。
“咳咳咳抱歉抱歉。”上官云闕也覺得尷尬,忙不迭道歉,“都怪那些謠言傳得似鼻子像眼睛的。”
雖然妹妹表現的清清白白,可他總覺得她好似隱隱有些失望。
“吁”
碧蓮夫人卻是暗中松了一口氣。
王守哲那家伙也真是的,凈會給她出難題。
真不知他腦子里想些什么東西,居然讓她挑唆她哥出戰,是生怕自己女兒在上京過得還不夠刺激?還是以為,王璃瑤真能打得過她哥?
不過話又說了回來。
守哲家主是越來越有味道了…難怪火狐老祖沒事就喜歡粘著他,異位而處的話…咯咯咯 如此異狀,又是把上官云闕兄弟倆個看得是毛骨悚然,碧蓮她…
時日匆匆,一晃半個月過去了。
這段時間歸龍城最熱鬧的事情,莫過于王璃瑤掀起的大天驕試鋒之戰。
而今日。
便是由衡郡王私下牽線并約定好的大天驕之戰,由隴左紫府學宮璃瑤大天驕對陣皇室志行大天驕。
如此百年難得一見的決戰,自是吸引了所有人的關注,熱度已經燃燒到了最高點。
白云樓外,人山人海。
那都是擠不進去的觀戰者,可哪怕沒資格進去看,近距離感受一下氣氛也是好的。
白云樓內,更是權貴如云,郡王多如狗。
今日哪怕是散座上落座的,都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一方大佬級人物。至于雅座內的那些,任意一個拎出來,都是跺一跺腳,大地都抖三抖的人物。
尤其是那幾個最奢華最高端的雅座內,隔絕陣法全線啟動,根本不知道里面坐的是誰。大家只是看到,便是連白云樓的主人衡郡王,都是哈著腰進去,滿臉堆著笑退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其中一個雅座內。
作為這一方參戰的主角之一——王璃瑤。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古樸的靈木料椅上,一雙清亮深邃的眼眸平靜無波,彰顯著她內心靜如潭水。
反而是她身后的兩個天驕級追隨者,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沒錯,如今她有兩個天驕級追隨者。一個自然是莫涴秋,而另外一個,赫然便是王安南。
要說這天人境天驕的生命力就是頑強,都被打斷兩條腿,加上如此眾多的皮肉傷,短短十幾天的時間就開始活蹦亂跳了。
定國公府的醫師,手段也頗為了得,丹藥內服,外藥外敷,再加上木系玄氣的滋潤治療效果不俗。
這就是一個頂級豪門的底蘊了,各方面的人才都有。
而王璃瑤一回到王氏主宅,便受到了最好的照顧,順便還被王氏唯一的老祖召見勉勵了一番,賜予了不少東西,并將王安南一腳踹給王璃瑤當追隨者。
王安南實力雖比不上大天驕,卻也算是天驕中比較厲害的層次了,當個追隨者還真不算侮辱王璃瑤。
“璃瑤姑奶奶。”一成為追隨者,王安南便徹底化成了璃瑤大天驕的狗腿子,連連稟報說,“我的兄弟們已經幫忙打探了出來,吳志行這十幾天名為閉關,實則在祭煉神通靈寶,據說還是小郡主去陛下那邊討來的。我呵呵噠,這皇室也太輸不…”
“慎言。”王璃瑤冷眸一瞟。
“是是是,我慎言,慎言。”王安南點著頭哈著腰,表情卻擔憂道,“姑奶奶,那吳志行雖然膽子小了些,實力卻真不弱。最重要的是,他比姑奶奶大十來歲…”
對普通的七八十歲修士來說,十來歲已經體現不出太大差距了。但是這年齡段的大天驕,正是實力飛速晉級的時候,有時候差了五六歲都會有不小差距。
“無妨。”王璃瑤淡定自若道,“此次大天驕試鋒之戰,乃是自我磨礪,勝敗并不重要。志行大天驕實力越強,我越是歡喜。”
王安南正待狗腿般拍幾句馬屁時。
外面散座中傳出一陣喧嘩:“志行大天驕和雪凝大天驕來了,來了”
白云樓外。
一位氣度內斂溫潤的男子與一個漂亮張揚的女孩子,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淡定地走進白云樓。
在議論和歡呼聲中。
那穿著一身玄色勁裝的男子,慢悠悠地走上擂臺。
“志行請見璃瑤大天驕。”吳志行的聲音之中,略微有些憊懶。正常而言,他只想安安靜靜的修煉,也不想和人打生打死。
然而此戰,連陛下都已經開始關注了,并通過雪凝的手,賜予了他神通靈寶——千秋。
已不得不戰。
話音一落。
王璃瑤便仙姿飄裊地飛身而下,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時。
吳志行背后就“咻”的一下飛出一把劍,震顫著說道:“哇塞,這妞兒好正點,小吳啊。上啊,快上啊,打敗她,鎮壓她,收她做…”
“砰!”
“千秋”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吳志行一腳踩著了黑曜鐵擂臺上,他滿臉尷尬地對王璃瑤道:“璃瑤小姐,我也沒料到,那狗東西竟然是如此德行。”
心中悲哀,難怪陛下給神通靈寶,都給得那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