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四十二 做指揮的第一天。
“一時間信息量太大，有些難以接受。”
阿凱忍不住在底下嘟囔了一句。
但李文音那耳朵，簡直敏感的如同蚌縫頂端的珍珠。
“哎？阿凱，你在叨咕什么呢？要不你上來講？”
“沒事！沒事！嘿嘿嘿。”
阿凱抖了三抖，訕笑的說著抱歉。
“嗯，我也沒事，事后留下來，把我講的重復一遍。”
李文音笑著點點頭。
既然沒事那就好了。
都是大人了，也沒必要像是訓學生一樣。
聽了李文音的話，阿凱頓時變成了苦瓜臉。
咋感覺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呢？
“好的，我們繼續說。”
“與第四樂章，木星，并肩撐起這一組套曲的，是第五樂章，《土星老年使者》，這里大家需要注意，為什么之前的樂章都是以神的名字命名的，但這個樂章，卻是老年使者，而并非是土星的名字，羅馬神話中的農業之神薩圖恩呢？”
這句話頓時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
確實，如果第一印象聽上去，這里似乎產生了斷層。
但李文音卻說，這里是與前面第四樂章撐起整個套曲的存在。
總感覺有種意義上的割裂感。
“因為，從第三樂章開始，神的重心開始轉移，逐漸來到了人的身上，第五樂章，描繪的正是人生，大家都練習過，應該會有印象，長笛，大管，豎琴，這里要特別注意。”
“兩個鄰音交替構成的固定節奏，表達的正是老年人那種蹣跚的步態，肉體的衰退，卻伴隨了理想的實現，葬禮的節奏，晚禱的鐘聲，回味人生的美好，對人生的思考。”
李文音的話，讓樂團的樂手們豁然開朗。
“老年時期，是一個人肉體的低谷，但同樣是思想上的巔峰，所以，這里開始思考了一件事，也開始換了一種表達的意境。”
“人類只有思考才會進步，而這里開始，以前以神命名的樂章蕩然無存，不再是行星的古代傳說，更不是信仰，而是一種科學！”
說到這里，
“當然，其實，這組套曲就是這樣，大家理解不要歪，這實際上不是標題音樂，也不是與曲名樂章名中的神有什么關系，大家可以將樂章名中出現的神，當做一種印記！與神本身的經歷，傳說，事件，其實并無半點關系，單純是作為象征。”
“雖然每一個樂章表達的意境不同，但有一個共性。”
“一定要演奏出一種對于宇宙的敬畏，展現宇宙的壯麗，遼闊，神秘與未知！”
臥槽！
原來如此！
臺下的樂手們恍然大悟。
這原來不是神學啊！
是科學！
怪不得！
曾經有個問題就一直在困擾著他們。
前面的樂章，確實是有新穎與突破，但依舊感覺上還是有些復古的。
但越往后，卻越仿佛進入了“現代音樂”！
如果說，想表達一種發展與進步，人類思想的不斷開化提升，那就完全說的通了！
“往后，更要側重表達一種在黑暗的宇宙中漫游的感覺，那種渺小感，星球的偉大感，那種渾身戰栗的感覺，神秘，卻迷人。”
李文音的話讓樂手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曲子是練過，但想細致通透的去鉆研作曲目的以及曲式分析肯定是不現實的。
能彈奏出來，背下譜來，工作量就已經很大了。
“第六樂章，就是《天王星魔術師》，就像我之前說的，對于神的崇拜開始蕩然無存，人類尋找的方向，從神明，變成了科學。”
“我這里運用了非常多的變調離調，以及非常繁瑣多樣的配器色彩，力度上的突兀變化更是非常強烈，這種趨近于現代的作曲方式，也正是要把這種宇宙星空的撲朔迷離表達出來。”
“所以，這里的配合會非常的難，希望大家可以有所準備。”
李文音說著話，目光看向了各個冷門的樂器組。
樂手們紛紛點頭示意。
李文音這首曲子，可絕對是他們為數不多的露臉機會！
肯定要用出一百五十分的精力與努力！
“一直到最后一個樂章，這種神秘感開始達到了一個巔峰。”
李文音說道。
“正如最后結尾的樂章名一樣，《海王星神秘主義者》！”
“寂靜，溫柔，有種令人戰栗的未知恐懼感，卻依舊吸引人前仆后繼的感覺。”
“神秘莫測的太空，朦朧的科學真相，這就是最后一章想要表達出來的意境。”
李文音的話，頓時讓所有的樂手皺起了眉。
說實話，樂團的樂手，最怕聽到這類的要求了。
你要是指揮告訴我，這里弱一點。
沒事！安排！
你要是告訴我，這里強一點。
沒事！安排！
快一點慢一點，甚至這里充斥一種憤怒，激情，悲傷，快樂等等。
我都安排！
但是尼瑪你想表達神秘？撲朔迷離？
懸疑感？
還要兼顧寂靜與溫柔？
那我選擇直接放棄治療 鬼知道這需要用啥樣的演奏方式啊。
難不成我要用一驚一乍式的拉琴來保持神秘感？
“當然了，大家不需要感覺煩惱。”
“我只是闡述一下，這首曲子大家演奏時候的基本方向，至于細節，我會一點點摳的，希望大家可以配合我，完成這次演出，謝謝。”
啪啪啪。
樂手們放下樂器，鼓起掌來。
那就好。
雖然暫時不太明白你想表達的意思。
但只要你告訴我們具體怎么做就好了。
反正鍋我是不背的 選手們表情不一。
但內心的波動卻是大同小異。
激動中還是會有相當大的忐忑。
就仿佛平時只跑幾十萬元單子的業務員，突然被上級予以重任，開始負責一筆千萬級別的大訂單一樣。
激動，惶恐，忐忑，興奮。
滿心都是要做好它！
“那么，我們開始！”
在李文音的指示下，每一個聲部，依次按照總譜的順序，單獨合奏。
然后相互挨著的兩組兩組合拼演奏，直到全體跟著一起走！
李文音感覺自己的壓力也很大。
合奏，聽上去是沒問題。
也合上了。
但還沒完全合上。
至少不是嚴絲合縫的。
細節的配合上，真的差了相當多。
有時候，想要有銅管樂的鋪底，也想突出某一聲部的弦樂，這個時候，雙方的音量控制與力度控制，就會很難。
這無關于職業素養問題。
畢竟，在整個樂團里，最能直觀感受演奏效果的，是指揮。
如果身在樂團當中，聽感是完全不一樣的。
尤其是一些單簧管，雙簧管，或是弦樂組靠后排的人。
背后就是TM長號，小號的擴音大喇叭，時不時的嚇個激靈都沒準。
更別提去仔細分辨隔著很遠的一些冷門樂器配合了。
所以，在初期的排練中，幾乎都是根據指揮一點點的指示來改正的，處在樂團里，是很難發覺自己配合上的一些細節問題的。
“來，長號這里一定要注意切入的處理！”
李文音指著第二小提琴的位置，對長號的演奏員說道。
“第二小提琴的音末，是漸弱的，長號進入的時候不要這么干脆，你那吹的力道太大，叫做彈射起步了。”
樂手們發出笑聲，長號演奏員們忍不住笑著撓了撓頭。
“雖然你們是主旋律，要抒發一種剛硬的感覺，但一開始進入的時候要圓潤一些，不要那么突然。”
“聽懂了嗎？”
長號手點了點頭。
“圓號，你們也要注意與弦樂連接的地方，一定要圓潤，圓潤！”
“那咱們重新來一遍，第二小提琴準備，從這個22小節來一遍！”
樂團有條不紊的磨合著。
畢竟是極其頂尖的樂團樂手，默契與實力不容置疑。
進展可以說是神速了。
只可惜 相對于整個巨大工程來說，還是非常慢。
李文音皺了皺眉。
這不行啊。
看來得加班了。
自己可沒有那么多時間去不斷的磨合。
“靜一靜。”
休息的時候，李文音終于亮出了又長又硬還亮的發白的長劍。
樂手們好奇的看向了李文音。
只聽李文音說道。
“跟大家宣布一件事。”
阿凱的眉毛挑了挑，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因為工作量非常巨大，我的時間也不是很多，所以我決定，在周末的時候，大家做好奮斗的準備，以后早八點開始訓練，訓練到十二點，中午休息一個小時，一點繼續，六點的時候休息一個小時，七點繼續，訓練到十一點。”
臥槽！！
樂團頓時一陣嘩然。
你這真的是不做人了啊。
“我也很為難，進度雖然喜人，但工作量巨大。”
李文音雙手一攤。
“不過大家不用慌，就是周末，周一到周五每天只需要進行單獨聲部組四個小時的個人訓練，剩下的時間都是休息。”
“而且周末特訓的時候，飲食待遇每人每餐50塊錢指標，還會有加班費，不用擔心。”
樂手們安定了下來。
那沒事了。
換句話，其實就是個換班竄休。
而且還多給了加班費，何樂而不為？
“很抱歉，雖然我也很為難，但必須要完美的搞完工作，需要各位諒解與配合。”
李文音鞠了個躬。
確實有點為難人。
“沒事，李大佬，加班費到位，我甚至想要通宵練！”
貝斯手的老吳拍了拍胸脯。
“我住在音樂廳了！”
“哈哈哈哈！”
樂手們笑了起來。
阿凱忍不住BB了一句。
“你是嫌貝斯沉，不愿意搬吧！”
“哈哈哈哈哈！”
樂手們笑的更開心了。
“你別管我為了啥，我敢加班通宵練，你敢嗎？”
“有啥不敢的？！”
阿凱就是突出一個嘴硬。
李文音笑了。
“那太好了，滿足你們，老吳和阿凱加班，通宵練。”
“哈哈哈哈哈哈！”
樂手中又是傳來一陣哄堂大笑。
阿凱和老吳的神色大變。
老吳是狂喜。
反正貝斯搬起來不方便，只要包吃包住，自己也沒啥。
甚至還有豐厚的加班費。
但阿凱就不一樣了。
中提琴還算是挺好攜帶的了。
跟貝斯老吳一起？
我這不就等于被一個本來就打算自爆的人順道帶走了嗎？！
“別！我開玩笑的！”
“沒啥開玩笑，阿凱，結束以后你還得來我這重復一下我今天跟你們說的內容。”
李文音一臉壞笑的說道。
“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你就給我等著加餐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樂手們笑的非常賤。
“阿凱，加油啊，先加餐，再加雞腿，多好！”
“是啊是啊！能跟李文音大佬學習，你有福了！”
我有NM？
阿凱裂開來。
總感覺全世界都在針對我中提琴。
“好了，今天就先到這里。”
又結束了一輪的訓練，時間也挺晚了。
訓練的第一天，成績倒還不錯。
李文音便放這些樂手們回家了。
“從下周開始，我們的突擊訓練也就要開始了，大家一定要做好準備。”
“好嘞”
樂手們也各回各家。
李文音則是來到了后臺，跟著譜務大姐整理著工作文件。
譜務大姐的臉上寫滿了崩潰。
李文音的套曲，不僅篇幅長，樂曲多。
更令人難受的，是配器花樣幾乎都快玩的齊活了！
各種各樣平時根本見不到的冷門樂器，幾乎統統上了一個遍！
就連一直放在倉庫里吃灰的英國管、法國號、鐘琴等等很多人聽都沒聽說過的樂器都往上搬了。
換言之 這種復雜的結構，導致了聲部與樂器分組變得異常的多。
雖然效果真的是震撼無比，曲子也極具藝術高度。
但講真，無論從后勤來看，還是從練習磨合來看，難度都是指數型的倍增。
很多人覺得，譜務就是打雜的。
其實有時候，譜務或許才是那個樂理基礎最強悍的存在 樂器演奏出身的樂手很難和譜務比樂理。
畢竟，譜務需要了解樂團所有樂器的曲譜樂理知識，總譜的梳理，分發各個聲部的譜子。
“阿凱的譜子呢？”
“我找找在這！”
譜務大姐找了找，將梳理好的后續譜子給李文音遞了過去。
李文音拿起筆，在譜子中，手寫了一個標記。
隨后嘿嘿怪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