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之前說好的第三日,楚腰館的人已經走了一多半。
還有許多能走卻未走的,比如軟玉等人,因為平日里就同姹兒姨母女親厚,所以要送一送她們。
畢竟她們都要留在京城,而蘇好意母女卻是要出京去的。
早上起來,廚房里做了寬心面,眾人準備吃了早飯好送蘇好意她們走。
粗使的傭人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廚下的三娘和邵伯還在,眾人便都自己去廚房里頭端面。
各人的行李都歸置好了,碼放在一樓的戲臺上,等著稍后搬上車去。
蘇好意從房里出來,把各個屋子都看了一遍。
晨曦透過窗欞照進來,每一處都空落落的,只有戲臺上堆放著包袱行李,顯得擁擠凌亂,兩廂對照更令人心酸。
她在這里住了十幾年,期間悲歡過往難以細數。
昔日熱鬧奢靡的歡場如今就要人去樓空,想來人生大抵總要有幾次離別,之后便再難團聚。
蘇好意站在二樓的看臺上,旁邊柱子上有一道不大顯眼的痕跡,那還是當初眾人打群架時,有人擲了茶盞過來磕碰的。
蘇好意輕輕伸出手去摸那道印痕,眼里不禁浮起了淚光。
這時軟玉在樓下招呼道:“八郎下來吃面,我特意給你盛了兩只荷包蛋。”
蘇好意扭過臉,笑著答應了一聲。
說起不舍,實在有太多了。
可再怎么舍不得,該放手時還是要放手。
蘇好意把手放在小腹上,輕輕地撫了撫。
她來到樓下,剛要從軟玉手里接過那碗面,忽聽哐當一聲,楚腰館的門被人從外面踢開。
這一聲來得太過突然,軟玉的手一抖,蘇好意這頭也沒接住,那碗面便摔到地下,汁水四濺,碗也應聲碎了。
進來的是一隊官差,打頭的人誰都沒見過,說實話,自從新皇登基,這朝廷上下已經換了太多人了。
那人黑著臉喝問道:“蘇八郎何在?!”
眾人頓時覺得不妙,姹兒姨不禁要把蘇好意扯到自己身后去。
但蘇好意知道這是躲不過的,于是便站出來說道:“在下便是,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那官差從上到下打量了蘇好意幾眼,說道:“有人告發你與叛黨高家來往親密,且在城中散布瘟疫。且隨我們回衙門去!”
眾人忍不住說道:“這是誰告的黑狀?可是從來沒有的事。”
官差卻不管這些,直接扯過蘇好意就要把她捆起來。
姹兒姨撲過來抱住蘇好意,哭道:“你們有什么憑據就要抓人?這簡直沒天理!”
那些人蠻橫地將姹兒姨推倒,罵道:“老娼婦!真是瞎了眼!朝廷的命令由得你爭辯嗎?!”
又說道:“蘇八郎是叛黨,這是死罪!你們這些人都給我老老實實的待著,一個也不許走!”
說著便把蘇好意拖出去,又將楚腰館圍了起來。
玉山公主府。
此時公主并不在府中,而是去了長公主的府上做客。
墨童從外頭回來,打西角門兒進了府,他一路上腳步不停,一頭的汗,兩眼的淚。
司馬蘭臺自從和公主成了親,極少出府去。就是在府中也并不四處走動,多數時候都只在書房里。
墨童急匆匆闖進來,司馬蘭臺正在書案前習字,墨童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腿跪下,哭道:“公子爺!不好了!”
司馬蘭臺手中的筆掉下來,在紙上落下一朵墨花。
墨童大放悲聲,之前這一路他已經在拼命忍著了。
“怎么回事?!”司馬蘭臺也覺得不好,把他拉起來問。
“是…是蘇公子…”墨童的兩只袖子早已經濕了,他一邊擦淚一邊說:“我才在街上聽說她叫官府…給…給抓起來了…”
司馬蘭臺的心如同被狠狠摜到地上,疼得血肉模糊,顫著聲追問:“官府憑什么抓她?”
“說是她勾結高家,還說…還說她是妖人,之前的瘟疫便是她散播的。”墨童哭道。
“胡說八道!”司馬蘭臺目眥欲裂:“她現被關在哪里?!”
“蘇公子被裝在一輛囚車上游街示眾,和她關在一起的,還有幾個染了瘟疫、快要死了的人。”說起這個墨童倒不流淚了,而是氣憤得要死:“人們避之不及,根本沒人敢上前去。”
雖然司馬蘭臺已經找到對付瘟疫的法子,可只是針對輕中癥狀的人。對于已經病重的,效果并不明顯。
瘟疫所以止住,也只是因為將那些剛剛有癥狀的病人治愈,至于已經病重的,便只能聽天由命了。
別人不知道,司馬蘭臺卻一下就明白了那些人之所以把蘇好意和染了重癥瘟疫的人放在一起目的為何。
因為蘇好意是不可能染瘟疫的,他們這樣做,就是要坐實蘇好意是妖人。
因為一般人就算是癥狀好了,也不可以再與染病之人接觸。
這就是這次瘟疫與眾不同的地方。
“備馬,我要出府去!”司馬蘭臺是絕不能放任蘇好意不管的。
此刻的他也根本來不及多考慮。
他平日里對人對事都冷靜克制,可一旦牽涉蘇好意,便亂了方寸。
司馬蘭臺正要出門,公主恰好回了府。
“駙馬這是要做什么去?”公主和她的隨從將門擋了個結結實實,她看著司馬蘭臺,眼底多了幾絲慍怒。
司馬蘭臺不想同她說話,自從那一夜,他對公主更是敬而遠之。
“把府門關上,沒有我的話誰也不準出去。”公主喝命手下的人:“否則放走一個,便將你們亂棍打死!”
昔日心善隨和的公主已經換了面目,可那又怎么樣?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把駙馬送回房去,”玉山公主頭上戴著高高的花冠,那用寶石攢成的花片閃著高貴冷漠的光澤:“墨童不守本分,將他帶離公主府,另找地方安置。”
“是你下的手,”司馬蘭臺看著玉山公主,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憤恨:“為何一定要趕盡殺絕?”
除了玉山公主,沒有人一定要把蘇好意置之死地,畢竟她對別人又沒什么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