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好,蘇好意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喂仙鶴。
司馬蘭臺豢養的這幾只仙鶴同她廝混熟了,圍在身遭親密地拍打著翅膀,伸著長喙到她手里啄食。
墨童隨司馬蘭臺在前頭醫館,毛婆婆坐在樹蔭里擇菜。
后門被敲響,毛婆婆起身,將手在圍裙上反復擦了,一邊說道:“稍等,這就來!”
門一開,毛婆婆愣住了。
好半天才才叫了一聲:“夫人。”
司馬蘭臺的母親欒氏站在門外,只帶了陪房周媽和一個大丫鬟。
夫人還只是在蘭臺醫館開館前來過一次,之后就再也沒來過。
“這是怎么了,不認得我了?”欒氏笑著問毛婆婆,她的笑容很甜美,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婦人該有的。
“夫人,請進,”毛婆婆連忙讓開,陪笑著說道:“實在是想不到夫人會來,有些懵住了。”
“我煲了些湯給蘭哥兒帶過來,他許久沒回府里去了。”欒氏并不介意毛婆婆的失禮:“他最近吃飯怎么樣?”
“公子一切都好,夫人不必惦記。”毛婆婆跟在欒氏身后說:“只是近來病人有些多。”
“我知道他忙,等不到他回去看我,索性就來看看他。”欒氏笑著往里走。
“院子里有些亂,我先收拾收拾,免得弄臟了夫人的鞋。”毛婆婆說著往前快走了幾步。
“不必那么麻煩,我看著挺干凈的。”欒氏不緊不慢地走著,向毛婆婆說道:“我總覺得這兒就你一個人忙前忙后的太累,想從府里在調過幾個人來。你看看跟誰脾氣相投,回頭告訴管家一聲。”
“叫夫人惦記了,只是我這身子骨還成。再說這里又沒什么活計,人多了也是閑著,何況公子不喜歡人多。”毛婆婆故意把聲音抬高了些。
她是想讓蘇好意聽見避一避,但蘇好意被那些仙鶴圍著,吵吵嚷嚷的,哪里聽得見?
欒氏轉過山房就看見個少年側身坐在院子里,白衣赤足,靈秀干凈,正在那里逗弄仙鶴。
恰好一轉頭看見自己,滿臉的笑容來不及收,明艷艷的一張臉兒,就如六月雨后初綻的芙蓉花。
饒是第一次見面,且欒氏心中原本并無好印象,卻還是忍不住暗暗贊嘆,這人生得還真好看。
欒氏見過不少美少年,何況排第一的便是她親生的兒子。
但眼前的這個人雖然與自己兒子長相氣質迥異,卻稱得上平分秋色,絲毫不落下風。
世人都說不以貌取人,但實際上又有幾個真的如此呢?
蘇好意見院子里來了個面生的美貌婦人,看她的長相與司馬蘭臺頗有幾分相似,心里便忍不住打鼓。
那些仙鶴似乎也覺得氣氛不對,一個個的都跑到一邊去了。
“夫人,這位蘇公子是在這里養傷的。”毛婆婆連忙引薦:“蘇公子,這位便是我家夫人了。”
蘇好意是什么人?一旦明白對方的身份,便立刻滿面含笑的強行起身,口中連說“失敬”、“恕罪”,又忙表態自己立刻回避。
“你既是蘭哥兒的客人,也便是我家的客人了,何況你現在腿腳又不方便,快坐下吧。”欒氏笑著給蘇好意讓座,走近幾步,又把蘇好意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幾眼。
“你今年多大了?家中可有兄弟姊妹?”欒氏很自然地跟蘇好意攀談起來。
蘇好意表面一派自然,心底里卻忐忑不安。自己的身份太敏感,京中又有不少她和司馬蘭臺的傳聞,倘若欒氏突然發起難來,自己該怎么應對呢?
司馬蘭臺是自己的恩人、知己,對他的母親自然要萬分的客氣尊重。
可怎樣才能讓她相信自己和司馬蘭臺之間是清清白白的呢?
她的心思轉來轉去,但并不影響表面上的應酬,一邊給欒氏倒茶一邊回答道:“回復人的話,小人今年十七歲了,家中并無其他兄弟姊妹。”
欒氏見桌案上擺放的器皿吃食樣樣精細,不由得垂下了眼簾,將微微浮動的心緒蓋住,擎起一只青花壓手杯來,笑言道:“這杯子大內只怕也找不出兩只來,我因喜歡喝酒,出嫁的時候父親曾送給我一只。不知你喜歡喝什么酒?”
“這杯子原來如此金貴,我這粗人竟不知道。”蘇好意笑得一派純良:“公子想必也不知,真應把這個給您拿回府里去,好湊成一對。”
“算啦,蘭哥兒不許我喝酒。”欒氏無奈地搖搖頭。
剛要再往下說,只聽一路靴子響,司馬蘭臺從前面走過來了。
他走的比平時快許多,停下來的時候正好站在蘇好意和欒氏中間,問了一句:“母親,你怎么來了?”
他每一個細微的神情欒氏都看在眼里,他面朝自己將蘇好意擋在身后,分明是怕蘇好意受到一點兒傷害。
“你許久沒回去,我當然有些惦記,煲了湯給你送來。”欒氏咽下心中的苦澀,只剩下慈母的關切:“再怎么忙也要注意身體,總不能為了給別人治病,把自己也累病了。”
“多謝母親叮囑,兒子知道了。”司馬蘭臺的雙肩似乎微微放松了些。
“好了,我還要去廟里上香,這就走了。”欒氏并不久留。
“那我送母親出去。”司馬蘭臺上前扶住了欒氏,欒氏也并沒有拒絕。
上了車,欒氏就對司馬蘭臺道:“回去吧,把湯喝了,不然就涼了。”
馬車去的遠了,陪房周媽小心問道:“夫人,那蘇八郎…”
“動不得。”欒氏無奈的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為什么?”周媽不解:“他生的妖精似的,一定會蠱惑少爺。”
“你不記得老十二嗎?”欒氏反問。
他口中的老十二,就是司馬蘭臺的十二叔,在上一輩中最小的一個。
他到現在三十好幾卻還不肯成家,雖然司馬家人對外一致宣稱他實在是挑花了眼,才沒成家。
但其實另有隱情。
“倘若當初不是老太爺打殺了他最喜歡的丫鬟,他又何至于如此?老太爺臨終之時還曾叮囑大老爺他們,對于兒孫,切不可斷其至愛,否則便是自斷父子恩義,”欒氏苦笑道:“方才蘭臺沖出來的樣子你也看見了,何曾見他為了誰如此失態?何況知子莫若母,他那樣冷清的性子最不易動情,可一旦動情便死不悔改。我只這么一個兒子,只要他不過于離經叛道,且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