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光記得,郊廟污和皇陵毀這兩事,隨著太常卿魏延知被奪職而告一段落,新任太常卿則是崔桓石。
崔桓石原來在太府寺擔任少卿一職,掌金帛府帛、營造器物,接下太常卿這個燙手山芋,聽說崔桓石十余日不能入眠。
而詭異的是,魏延知雖然被奪職,但宮中的順妃魏羨卻沒有受到半點牽連,反而恩寵日盛。
可見皇上心中也清楚,郊廟污和皇陵毀兩事,實則不能全怪到魏延知頭上。盡管魏延知有監管不力之失,但更多的,是受太常卿這官位所累而已。
道理太簡單,之所以會出現這兩件事,是有人想對付魏延知,更甚者,欲對付的不僅僅是魏延知,而是…皇上。
不管哪種原因,都是帝王無法接受的。倘若是后者,那就更罪該萬死!
就算至佑帝一時想不到,近臣們稍加提點,便也能想到了。沒有一個帝王能夠忍受這種情況的,這與圖謀造反有何差別呢?
可是,郊廟既污,皇陵已毀,這兩事實在太大了,早已天下皆知。不管真相如何,至佑帝總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因而魏延知被推了出來,他被奪職是必然的。
事實上,魏延知被奪職還是輕的,這等事情應該被問罪才是。
可惜,請求將魏延知問罪的奏疏都被至佑帝留中不發,再想想順妃越發受寵,朝官便知道該怎么辦了。
看來,至佑帝對魏延知頗有些君臣情誼的,雖然無奈處置了魏延知,卻補償在其孫女身上。只要魏家能得到皇上同情憐憫,何愁沒有榮顯的機會?
與對魏家同情憐憫不同,至佑帝對賀家的態度甚是耐人尋味,引起了朝官不少猜測。
在郊廟皇陵事后,至佑帝突然開始冷落賀德妃。賀德妃在前朝后宮頗有令名,而且多年獨得圣寵,在這個微妙的當口收到冷落,因而對付魏延知的人是誰,朝官自然心照不宣了。
賀德妃失勢,剛回京畿衛接任大將軍一職的賀應棠,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妹妹求情,自身就遇到了麻煩。
這麻煩,正是因為光和大街那場暴動。賀應棠平息了這場暴動,沒有造成太大的傷亡,這當記一功。
事實上,剛開始的時候,至佑帝也是這么想的。他對賀應棠及時來到很滿意,不住贊許道:“賀將軍果然是國朝棟梁,朕心甚悅!”
很快,情況就變了。在這場暴動之后不過兩三日,京兆的許多百姓、流民都在感激賀大將軍,甚至還有人在家中給賀大將軍立了長生牌位,正如監察御史所探聽到那樣“百姓只知有賀大將軍,不知有皇上”。
百姓只知有賀大將軍,不知有皇上…這樣的情勢,令至佑帝膽顫心驚,幾乎夜不能安眠。
再聽近臣說那么一兩句“賀大將軍提前回來乃市恩百姓”這樣的話語,至佑帝便越發覺得是這么回事,對賀應棠的態度也變了。
賀應棠此人極為敏銳,在察覺到至佑帝不喜的態度后,便立刻隱忍低調下來。這幾個月只在京畿衛不出,極少在朝堂露面。
因此,賀應棠逐漸淡出京兆官員的視線,基本難得聽到有關京畿衛的消息,如此便平靜了好幾個月。
其他人是不甚聽聞京畿衛的情況,可是裴光卻知道,這幾個月京畿衛一點兒也不平靜。
賀應棠縮在京畿衛不出,固然是為了避嫌,,卻也沒有閑著,忙著收攏京畿衛的勢力、忙著拔出陶元慶留下來的暗兵。
京畿衛有士兵十萬,賀應棠就算要一一核查,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而且陶元慶安排得隱秘,大部分暗兵都沒有發現。
京畿衛的情況,令裴光松了口氣,卻也令他更加謹慎。畢竟,先前暴動時,裴家已經威脅過趙宏遠,底牌已經用掉一個了。
流民退去之后,裴光當機立斷,立刻派人暗中通知了衛尉寺和御史臺的官員,透露了趙宏遠私藏弓弩一事,因此令得趙宏遠丟了京畿衛副將軍一職。
現在京畿衛副將軍一職尚在空缺中,而趙宏遠的丟官,也給賀應棠實際攏住京畿衛增加了困難。
畢竟,沒有了熟悉京畿衛的人、沒有了一個很好的擋箭牌,許多事情就不太方便了。
就算京畿衛的情況尚可,但是現在國朝的情況實在讓人憂心。裴光猶記得,某次鄭家小姑娘來裴家作客時,曾經半認真半玩笑地說過一句話:“郊廟都污了,看來國朝有大災啊。”
現在看來,可不正是這樣?這場寒災還不知持續到什么時候,難怪王東贄會如此焦頭爛額。
裴定回到家中的時候,便聽聞王東贄來訪了。在大光院向裴光請安的時候,他便問道:“父親,王大人此來,是不是為了聯合世家一事?”
裴光捻須應道:“正是!王東贄希望各大道世家出錢出力,共同抵御這場寒災,戶部也不容易啊。”
裴定點點頭,極為贊同父親的話語。戶部尚書,不是那么好當的,畢竟像前戶部尚書錢貫那樣的人,實在太少了。
仔細想來,自王東贄就任尚書以來,戶部就一直左支右拙。當初他就任本就是各方勢力平衡的結果,想必他這個戶部尚書做得非常辛苦吧。
裴定都有些同情王東贄了…
“世家聯合,談何容易?我沒有什么可以傳授給王東贄的,現在只能給王元鳳修書一封,看能不能有幫助吧。”裴光如此說道。
裴家與王家是姻親,盡管兩家取道不同,這兩年漸漸走遠。畢竟,姻親關系還擺著,偶爾還會互通有無的。
提及王家,裴定便想起了與王家聯姻的葉家。隨著尚和去江南道任官,葉家這幾個月同樣十分平靜。可誰能知道,葉家曾在背后策劃了光和大街的暴動?
葉獻如今被皇上倚為股肱,且葉家在朝中經營甚久,勢力難以撼動。若說葉家意圖謀反,沒有什么人會信吧?
因此,哪怕裴家知道葉獻的謀算,暫時也不能做些什么。說到底,不管是那些流民頭子還是勝雪鹽場,當中的內幕都不是裴家應該知道的。
偏偏,裴家就是知道了!
裴定神容微肅,朝父親說道:“父親,山東道的賊寇越來越猖獗了,朝廷招討勢在必行。不出半月,必有結果了。”
朝廷招討,那么阿衡所言的青云之力,便可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