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奉來看望裴定,他先是慰問裴定,囑咐他安心休養身體,余事皆有使團依斷,云云。
隨后,他便說道:“本官此來,是想問問,你當時被擄走時,那些人有沒有說過話,是哪里口音?”
聽了顧奉的問話,裴定感到略有些怪異。
先前顧奉已經派人來看望過他了,有關當時的一切都問得清清楚楚了,這會兒顧奉還親自來看他,為問了口音問題,這有何深意?
他狀似努力回想,過了一會兒才答道:“當時下官立刻暈過去了,待醒來時已在使館門口了,比的一概不知。大人,您問起口音,是不是有了什么發現?”
顧奉略思片刻,便臉色沉凝道:“是發現了一些線索。使團在追查周大人下落時,發現有幾個口音獨特的人和他接觸過。”
當然,這些線索只限于他和傅日芳等幾個人知道而已,若非裴定與周慕古同在一組、若非裴定受了重傷,他也不會說出來。
他之所以親自來找裴定,也是不希望這些線索傳了出去。——畢竟,這些還是沒法看清的迷霧。
口音獨特…裴定稍微一想,便猜到了顧奉的意思,心中不禁一凜。
難道使團發現的線索是指向北寧嗎?是了,應該是這樣沒有錯,不然顧奉不會這樣問。原本他還不明白穆醒為何沒有派人來使館,現在看來,怕是已經放棄了尋找穆胄。
南景故意將此事指向北寧,看樣子還是想挑撥大宣和北寧的關系。
這些事的內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又怎么會是北寧所為。但這種篤定,卻不能如實對顧奉說。
一條條脈絡在裴定腦海中出現,臉上卻沒有顯現出來,只是疑惑地問道:“原來是這樣…下官與周大人同在一組,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周大人來到南景后,曾擔心過一件事…”
他神容有些為難,似乎才想起這件事,也不知道是說出來還是不說出來好。
“擔心什么事情?”顧奉立刻追問道。
裴定嘆了一口氣,說道:“大人,您也知道,當年南關周家立下了怎樣的功績。周慕古來到南景后,曾擔心過南景會不會伺機報復,但為了國朝,他還是來南景了。當時下官還勸慰他,說事情已經過去那么久了,是不會有事的。不想,周大人卻失蹤了。”
當年南關周家舉全族子弟阻止南景入侵,而南景將周家屠族泄憤,這是永世血仇,不管是南景和周家都絕不會忘記,況且事情過去尚不足二十年?
裴定這些話的意思,就是將周慕古失蹤引到南景身上去,絕不能讓南景挑撥國朝與北寧之間的關系!
穆醒和南景想漁翁得利?想得美!
顧奉聽了這話,一時沉吟。
其實裴定所說的并不新鮮,早就周慕古剛失蹤的時候,就有許多官員這么猜想過了。然而,可惜什么線索都沒有。
現在連裴定都這么說,但是這時使團找到了多少線索,卻是指向了北寧。不管這些線索是真是假,顧奉都感到頭痛不已。
他有預感:周慕古是找不到了,致裴定重傷的人也肯定找不到了。
使團此刻人心惶惶,他作為使團正使,最重要的就是要穩定人心。看來,他得做些什么了…
顧奉正這么想著,忽然聽到裴定這樣問道:“大人,請問使團何時返回京兆?南景太炎熱,下官身子不適想著早日回到家中,還請大人見諒。”
裴定是故意這樣問的。他想到了還有千澗谷一事,便想著使團早日返回京兆,他也好將此事上稟國朝。最不濟,也能與父兄商量對策。
終于尋找韋君相一事…隨著韋君相暗衛的到來,他暫時對此已不抱什么希望了。
或許,韋君相根本就不在南景?或許,韋君相打算永不現身?——他們現在就是沒法找到韋君相,無法可想。
聽到他這么問,顧奉沒有確切回答,只道:“使團何時國朝,會提前通知的。你好好休養,不然身子在路上顛簸,很難好得了。”
裴定點點頭,鳳目露出了一絲感激,以示多謝顧奉的關心。
顧奉離開之后,裴定便問鄭衡:“阿衡,你說,南景挑撥大宣與北寧的關系是不是在為開戰作準備?”
他不會愚笨地為南景挑撥是為了什么,他只是在推測國朝還有多少應對準備的時間。阿衡于大局上甚有見地,他們正好可以推測一番。
“南景私鑄假銀,顯然早就有了準備。我想起了京兆永安寺的事,當時也有人故意挑起國朝與北寧之間的事。我在想,當時南景是不是摻了一腳?甚至,永安寺的事就是他們弄出來的?”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現在南景又將此事推給北寧。可見,南景是做了準備,但準備還相當不完善,所以才挑撥國朝與大宣起戰事,以收漁翁之利。”
她過去病重之時,就知南景野心勃勃。看來她令人重傷了穆醒,還是極為有效地拖住了南景的一些步伐。不然,就不會僅僅只有私鑄這些事了。
裴定贊同鄭衡的看法,補充道:“以我看,使團返回京兆的日子不遠了。千澗谷一事,看來只得拖下去了。”
他是希望使團早日返京,但阿衡與那個暗衛韋言的話也很有道理。就算使團返回京兆、他將此事上稟朝廷,怕也會驚動南景。
到時真能解決千澗谷冶煉場的問題嗎?其實裴定自己對此也很不樂觀。
鄭衡默然。自從韋言說了千澗谷的事后,她就時時想著這件事,心頭如壓重石,連睡都睡不安穩。
這個冶煉場一定要摧毀,可是她卻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其實,辦法是有的,但是…她和裴定手頭上沒有人啊!
沒有得力之人,就算她有千般計謀,也不能成事。
良久,裴定似是想到了什么,臉色更顯蒼白,突然開口道:“阿衡,你不覺得奇怪嗎?指向北寧那些線索,顧奉并不那么相信。可是南景為何要這么做呢?為何要在這時這么做?”
鄭衡神情冷了冷,迅速反應過來:“你是說,南景挑撥國朝與北寧,并不只有這些線索?”
裴定點點頭,他總覺得線索這個手筆太拙劣了,顧奉不信,國朝很多官員也是不信的。穆醒,做事會這么拙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