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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章 韋君相弟子

  那一句話,鄭衡脫口而出。

  “我是韋君相的弟子,我得他親授,終身只稱他一個人為老師。”鄭衡這樣說道,聲音雖細小,卻異常堅定。

  聽到她這句話,裴定卻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失聲喊道:“什么?”

  鄭衡抬頭看著他,目光沒有絲毫避讓,再一次說道:“我說,我是韋君相的親授弟子。所以,我知道季庸在哪里有什么奇怪的?”

  韋君相之才,經天緯地神鬼莫測,身為他的親授弟子,所以她就算在閨閣之中也能知曉許多事,包括季庸和孟家,她的意思是這樣嗎?

  可是,韋君相的弟子只有厲平太后一個人,她怎么可能是韋君相的親授弟子?

  在驚愣過后,裴定往前踏了兩步,緊緊地看著鄭衡,問道:“韋君相已十年不出,他避世之時,你只有三歲。你是韋君相的弟子,我會信嗎?”

  又來了,那股自背脊升起的戰栗又來了。

  但鄭衡面容越發平靜,聲音無比從容:“你以為,韋君相的弟子是那么好冒認的?我的確就是韋君相的弟子,季庸之事、鴻渚體,這還不夠說服力嗎?不然,我能有什么解釋?”

  她說的太嚴肅,仿佛質疑就已是一種褻瀆。這種嚴肅堅定,令裴定啞口無言。

  他知道,鄭衡的話至有道理。——下意識的,他相信了這個說辭。

  韋君相之才,是世所公認的,但天下沒有一個人敢自認是他的弟子,非是不想,乃是不敢、不能。

  才能,其實是最無法隱藏的,韋君相的弟子,自是有非一般的本事。是不是韋君相的弟子,隨便一試就能出來了。

  她會鴻渚體、知道季庸的下落、知道京兆孟家,這種種不可思議之事,若是因為她是韋君相的弟子,那么就有了解釋。可是,怎么可能呢?她是韋君相的弟子?

  裴定久久沒說話,事實上,這句話給他的沖擊太大,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這時,鄭衡微微彎下了腰,輕聲地說道:“我也很久沒有見過老師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這句話語中含著深深的孺慕和懷念,還有無法說出口的黯然,任誰都能體會得到。而這些,是很難裝得出來的。起碼,裴定就相信,這世上真情實意裝不出來。

  “你…真是韋君相的弟子?”裴定試圖穩固自己備受沖擊的心,這樣問道。

  他原本,只是想知道這姑娘為何會知道那么多,只是想讓這姑娘知道危險,不想,卻知道韋君相弟子這么震撼的消息,就算沉穩如他,都覺得不可思議。

  “是,我是。時間會證明這事的,所以可以慢慢等。”鄭衡這樣說道,心緒完全趨于平靜了。

  裴定雖然讓她感到了極致的危險,卻也讓她霍然開朗。盡管她那一剎那的戰栗有些弱,但她不得不承認裴定說得很對。——她現在無比危險,知道這些世人所不知道的事,若是讓別的人知道了,她會死得渣都不剩。

  幸好,她遇到了裴定。

  已三代不仕的裴家人,若不是孱弱就是有大圖謀。不管怎么說,能夠隱忍三代這份心性,足夠讓裴家子弟有著無以倫比的包容,更別說她遇到的是老師都稱贊的裴定。

  她當初折返千輝樓,是因為裴定恰好出現在那里,是無可奈何的借勢。但現在看來,她當時的選擇是出于本能,本能的趨避危險、尋找安全之地。

  她所知道的那些東西、她曾身為一國太后,在知道了國朝已面目全非后,不可能再躲在永寧侯府中、安安心心做一個普通姑娘。她既然還活著,就必然要展示屬于鄭太后的才能。

  這樣的才能,讓人羨慕,又讓人畏懼,最好的辦法便是毀去。所謂懷璧其罪,就是這樣。

  她甚至有些慶幸,若不是裴定露出了那一絲毀滅的殺意,她還沒能看清楚自己身處何等險地;若不是裴定最后對她起了憐惜惻隱,她還沒能發現自己要走的路。

  適才周典說她入怔,而此刻,鄭衡知道自己悟了,仿佛有一盞明燈閃耀在她頭上,照亮了她的前路。

  她是韋君相的弟子,不管她是厲平太后還是鄭衡,這一點都不會變,也無法隱藏。就是老師知道了,必會欣喜點頭。若是老師還活著,若是老師還能出現…

  下一刻,鄭衡眼眶濕潤了,洶涌的淚意怎么都壓抑不住,淚水“唰”地流了下來。

  在明倫堂里她以手覆眼藏住的悲意,孤身一人行走世間、國朝已面目全非的茫然,在這一刻噴薄出來,化成了淋漓暢快的淚水。

  她如此想念老師,老師,我還活著…

  “唉…唉…你別哭,你別哭…韋君相的弟子,我相信,我相信…”裴定這樣安慰著鄭衡,難得地有些嘴拙。

  他完全不能理解,剛才還一臉堅定的姑娘,會突然就這樣哭了起來,還這么傷心地哭著,仿佛那么孤單那么彷徨,就像她什么都沒有一樣。

  裴定心底有絲自己都無法察覺的輕顫,他看向鄭衡的眼神極為心疼,只想讓她止住眼淚。

  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露出了怎樣的眼神,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這種無比心疼而溫柔的眼神,是因為對這姑娘隱藏著一種怎樣的感情。

  這是悄無聲息的心動——而裴定不知道。

  而鄭衡,在聽到裴定這些話語之后,才恍覺自己在裴定面前失態了。她快速地抹去淚水,錢皇后、至佑帝、老師在她腦海中交織,而她即將要走的路也更加清晰。

  她眼眶依舊紅紅的,聲音卻十分嚴肅:“裴學兄,我們做個交易吧,我以韋君相弟子的身份,想和裴家做個交易…”

  她說的是裴家,而不是裴定。

  她太嚴肅,仿佛這個交易是一件極為重大的事情,重大到近乎神圣的地步。

  裴定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眼神依舊擢著鄭衡,慢慢說道:“請說。”

  鄭衡想和裴家做什么交易?哦,不,韋君相的弟子想和裴家做什么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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