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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道,聞州,禹東山。
往日清幽靜寂的山道,今日卻十分熱鬧。一輛輛華貴的馬車緩慢在山道上行駛,車夫的吆喝聲、馬匹“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驚起了山鳥無數。
禹東山道不陡不闊,平日里馬車上下肯定沒有問題。但是今日,上山的人實在太多了,馬車一輛接著一輛,遠遠望不到盡頭。
難得的是,盡管馬車一輛堵著一輛,山道上卻沒有多少話語聲。偶爾有馬車簾子撩開,仆從們探頭出來看路況,臉色卻沒有不耐焦急。
這樣擁堵的情況,他們早就有所了解。就連馬車里那些主子,都安安靜靜地坐著,忍受著馬車龜速。
此時,有三個人正行走在禹東山道上,從這一輛輛幾乎停滯的馬車旁邊經過。
這三個人,一前兩后。走在前面的青年,一身雪青長袍,腰間系著一方墨玉印,臉色略顯蒼白,似是病弱。
奇怪的是,他腳步穩穩當當,走山道如履平地,氣息都沒有什么變化。
跟在他后面的,是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少年看起來十五六歲,圓臉細目,臉頰處還有兩個小漩渦,長相頗具喜感。
少女的年紀更小一些,十三四歲的模樣,柳眉鳳眼紅唇。雖則還沒有完全長開,但已經是一個小美人了。倘若再大一些,不知會引起多少思慕。
但這少女,臉上沒有蒙著面紗,身后沒有跟著婢女,就這么跟隨著另外兩人走在山道上,旁若無人。
怎么看,這三個人都有些怪異。
“我聽父親說,禹東學宮就在禹東山頂。禹東學宮每年開宮門一次,每次擇生徒三百。每年這個時候,禹東山都會擁堵幾天,馬車塞得密密麻麻的像螞蟻。以往我只當父親話語夸張,今日上了禹東山,才知道形容貼切。”走在后面的少年說道。
他們已經走到了半山腰,順著山道望下去,那一輛輛馬車,可不就是密密麻麻的螞蟻?
少女也是這樣想的,笑瞇瞇說道:“四哥說的是,幸好五叔帶著我們走山道,不然這會還在山下呢。”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腳步稍緩,卻沒停下,回道:“你們父親說得沒錯。禹東學宮乃大宣文地,但如今的盛況已不及過往。昔年最盛時,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而不是馬車。”
少年和少女想象了一下那種情況,山道上密密麻麻都是人、你推我搡邁不得半步,心中不由得有絲慶幸。幸好,現在山道上密密麻麻的不是人。
青年回過頭,仿佛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一樣,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眼,說道:“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們以后就知道了。”
看到這笑容,少年和少女頓覺頭皮發麻,便立刻端正了臉色,心頭再也不覺得幸運了。
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們:五叔說這不是什么好事,那就一定不是好事!
有了這一則,少年和少女便蔫蔫的,覺得山道都難走了許多。過了一會,他們便喘起粗氣,額頭起了薄薄的汗珠。
青年停了下來,說道:“在這歇息一下。這里看到牌樓了,很快就到禹東學宮了。”
少年和少女順著青年所指的方向,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座牌樓。此牌樓是一座石牌樓,一間二柱,其上匾額,以大篆寫著“尊賢”兩個字。
青年指了指匾額,說道:“人君之欲平治天下而垂榮名者,必尊賢而下士。所以禹東學宮第一道牌樓寫著兩個字,能夠在第一道牌樓立這兩個字,這是禹東學宮的尊榮和底氣。”
少年和少女穩住自己的氣息,一副受教的樣子,靜靜聽著青年的話語。
青年繼續說道:“大宣賢才十分,三分歸于京兆國子監,三分散于其余九道,再有三分,便聚于禹東學宮。”
禹東學宮乃國初大賢所創,至今已一百八十余年了。
這一百八十年來,禹東學宮隨著大宣興衰而有榮弱,有數不清的賢才能者出自這里。
到如今,它能得賢才三分,就足以說明其威名和影響。每年學宮招收生徒,都會使得禹東山有這樣的盛況。
河東道,準確地說天下十道,有名望的家族都會送子弟來這里求學。
更重要的是,禹東學宮還設有女學,招收女生徒。
換句話說,只要有才學、有本事的人,不論男女,都能接受禹東學宮的考究,考究通過的,就能接受禹東學宮所有先生的教導。
“禹東學宮的女學,可不是那么容易進的。禹東學宮每年有生徒三百,能進入女學的不過二十來人。小珠兒,五叔等著你的好消息。”青年笑吟吟地開口。
青年的笑容甚是可親,那名喚“小珠兒”的少女已忘記了山道上的蔫蔫,笑著回道:“五叔請放心,我一定能夠進去的!”
隨即,小珠兒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容滯了滯,半響才問道:“五叔,聽說錢皇后就是出自禹東學宮。如果禹東學宮所教授的東西真的那么厲害,為何錢皇后現在會被打入冷宮?”
青年微微一曬:“有才而不能用之,所以身陷險地。小珠兒,錢皇后的情況,待你能夠進入禹東學宮之后,便要好好想一想了。五叔等著你告訴我答案。”
小珠兒雙臉紅撲撲的,用力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少年見他們沒有再開口,終于按捺不住,將一直想說的話語急急問了出來:“五叔,適才您說賢才十分,只說了九分,還有一分沒說。這最后一分,在哪里?是在皇宮中嗎?”
青年撫了撫腰側的墨玉印,緩緩開口道:“這最后一分,歸于鴻渚韋君相。只可惜,韋君相隱世已十年,至今不知生死。”
少年忍不住吸了一口氣,語氣急促地問道:“韋君相…就是厲平太后的老師韋君相嗎?祖父經常說的那個韋君相?”
青年瞇了瞇眼,繼續為這一對族中小孩兒說道:“正是。三年多前,厲平太后賓天,韋君相并沒有出現。是以天下人都猜測,這一分賢才已經歸天了。”
傳說韋君相手握大宣暗衛,并且將這支暗衛傳給了唯一的弟子厲平太后。
是以先帝駕崩之后,厲平太后才能誅四王、平南侵。如果韋君相真的如此看重唯一的弟子,那么厲平太后賓天,他不可能不出現。
如今三年多過去了,韋君相都無半點消息。想及韋君相的年紀,應該七十有余了,就連青年自己也開始猜測,那個經天緯地的韋君相,已經不在人世了。
想到這里,青年神色頗為黯然。大賢隕落,山河同悲。
很快,青年便調整了神色,繼續往前走去,邊說道:“禹東學宮一共有十八道牌樓,這第一道牌樓的背面寫著‘大光’,你們誰來說說這‘大光’?”
少女咬唇看著兄長,圓臉少年上前一步,答道:“易曰‘自上下下,其道大光’,又曰‘凡益之道,與時偕行’,大光仍是指尊賢明王施德之意…”
青年雙手背在身后,嘴角滿意地勾了起來,帶著這兩個后輩,一步一步朝禹東學宮走去。
與此同時,在山道其中一輛馬車上,一個老婦人絮叨著:“衡姐兒,你當真不想入禹東學宮?我們已經上山了,祖母以為你所學了得,可以去試一試…”
她問話的少女,十三四歲的樣子,臉上不施粉黛。即使是在馬車昏暗的光線下,乍見到她的面容,仍讓人心頭一震。
這少女,太漂亮了!
這種漂亮,如同昏暗中尚燃著的一絲光亮,只要它存在,旁的一切便黯然失色。
只是,這個少女的目光太平靜,平靜到有些空,不知什么能入她眼。
聽了老婦人的話語,少女低聲答道:“祖母,我只想陪伴在祖母身側。我見見適哥兒便下山了。況且我就算去試了,也不見得能夠進去。我不想給祖母添麻煩。”
老婦人默然,知道少女說的是實情。各家權貴姑娘都想進入禹東女學,除了才學外也使盡了其他招數。這當中,主要是比拼家世。
老婦人想到自家的情況,眉頭皺了皺。即使她貴為永寧侯夫人,但若是要讓孫女進入禹東女學,還要費一番心力。
老婦人嘆息了一聲,黯然道:“三年前將適哥兒送進禹東學宮,祖母的人情已經用盡了,是祖母對不住你。”
少女想了想,伸手握住老婦人枯瘦的手,平靜的眼神多了感激:“祖母切勿如此說,在侯府,最護著衡兒和適哥兒的,便是祖母了。”
老婦人想了想,還是說道:“你如今出了孝。不能跟著我再長居佛堂了。你若是能夠進入禹東女學,祖母便能放心了。你且試一試,憑著才學進入其中,若是不行,便算了。”
少女知道老婦人的拳拳心意,老婦人執意讓她進入禹東女學,無非是想為她爭一個安身立命之地,以減少日后婚嫁的阻礙。
只是,她真的不愿意進入禹東學宮,無論老婦人怎么說,她都拒絕去試這些學宮考究。
再一次,她堅決回道:“祖母,衡兒真的不愿意入禹東學宮。衡兒只想陪在祖母身邊,有祖母,我便足夠了。”
少女說罷,微微低下了頭,掩住那倏然一暗的眼神。
禹東學宮,就算聚天下三分賢才,她都沒有想過進入其中。更別說只是禹東女學了。
原因無他,在她的心中,能夠稱呼老師的,只能是一個人。
她此生,不,她的前世今生,老師只有一個,他叫…韋君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