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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迎駕

  裴應甫在相位上已經有六年了,可以說在董載上任之后不久便登閣拜相,相比于前朝老臣袁唯農和后起之秀李琢玉來說,他堪稱是董載真正的嫡系。

  而陸凝能找到他,也是因為陸清栩對這位丞相頗為了解。

  首先,陸清栩猜測,兩相大概會早一日來到滎陰城,安排此地迎接皇帝的事情,務必不要出了疏漏。袁唯農既然不來,那么就是要找剩下這兩人。

  兩人不會大張旗鼓地入城,但也不至于裝成個乞丐之類的摸進來,一般就是扮成富戶之類的帶幾個仆從。對于李琢玉這個人,陸清栩也估摸不準,畢竟他和李琢玉認識不多。但裴應甫的去處基本上就只有有限幾個了。

  裴應甫出身寒微,他不喜鋪張奢靡之舉,年輕時也多有些體察民情,布衣出巡的舉動。而如今在青樓這中地方,也是陸凝靠著那算命的陶玄祖給的算命手段,結合自己對裴應甫的了解推算出來的。

  當然,陸凝為了確認是在哪座樓里,可是提前把這里每個地方幾乎都暗中查探過一遍的。她已經知道這里的人有些問題了,不過只要不招惹到她身上來,目前最好是不管。

  而裴應甫見到陸凝,也沒有什么別樣的神色。

  “陸清栩之女。”

  老者將手中的書扣在了桌面上,面色和藹地看著陸凝。

  “裴相竟然知道草民。”

  “自然知曉,陸清栩夸贊過你。”裴應甫笑了笑,“他一介文弱書生,卻養了個好武的女兒。”

  雖然裴應甫樣貌和藹,陸凝卻還是不敢怠慢。這位久居高位的老人自帶一股威儀。當下,她便微微一禮,說道:“星夜來訪,叨擾裴相,只是事態緊急,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已。”

  “你找我也頗為審慎,頗有陸清栩的風格。他看似大膽,卻也需要有把握方才會行事。你今日在這周圍,可走了不少地方。”裴應甫指了指桌子另外一邊的一把椅子,“坐下吧,慢慢道來。”

  陸凝便坐下,她已經整理好了思路,一上來便說出了核心的目的。

  “我近幾日或偶然,或有意查探,得悉這城里已經暗中潛伏了幾支不同勢力,魔教余孽,妖魔,或許還有些來歷不明的人,均對皇上有圖謀不軌之意。我個人并無力阻止,只能找到裴相,據實相告。”

  “哈哈,別急。”裴應甫笑著說,“一件一件來,我們有很多時間…哦,對了。”

  門口出現了一個無論面容還是穿著都非常普通的男人,他一言不發地看著陸凝,裴應甫向他擺了擺手:“不要擔心,她也算是故人之女,否則我早就喚你過來了。”

  男人微微點頭,轉身就離開了。

  “哈哈,年紀大了,身份又比較重要。蒙陛下厚愛,慚愧啊。”裴應甫對陸凝說,“先說說吧,魔教余孽,此事從何來?”

  “我在城中,遭遇過一位使用奇門法器之人,口中稱呼自己受命于一人,叫作‘少主’。煉器之術,當今天下,以當初魔教教主秋未霜最為有名。此前于鎮劍山莊之中,我曾見過有人殺死莊主之子,自號魔教中人,如今看來,魔教余孽大抵是已經混入城中。”

  “自號魔教中人?鎮劍山莊之事,我亦有些知曉。”裴應甫說道,“然而,當日那人所喊,乃是‘魔教后人,定當討回血債’。”

  “是。”

  “此事有些疑點。須知,當初魔教興盛于江湖,魔教只是各門派與朝廷因其行事而給的名字。若真是魔教中人,他們應稱呼自己為‘圣教’。”

  陸凝愣了一下。

  “你不知亦屬正常。魔教中人不會如此稱呼自己,雖不能排除其刻意如此而為,可欲蓋彌彰之舉,不似如此。”

  這倒是陸凝不知道的事情,不過不影響。

  “無論是否如此,這伙人目的尚不明確,卻無疑有所謀劃。哪怕是您所選擇的這片青樓…您是否察覺,此地的人員頗有些怪異之處?”

  裴應甫反問:“我既知你此前在此探查,如何不知此地異狀?”

  “您已控制此處?”

  “控制?年輕人,你未免太心急了一些。”裴應甫摸了摸胡子,“還是說說妖魔之事吧,魔教如何,不過是人族之務,妖魔行事,方須謹慎。”

  “我聽到消息,妖魔在滎陰城周圍搭建了法臺,而作法已經完成。妖魔的目標,必定是以滎陰為陷阱,意圖對明日將至的皇上有所圖謀。”

  “法臺…”裴應甫瞇起眼睛,“此事,鎮妖司并未報至我處。”

  “那裴相可否求證,鎮妖司是否正在處理此事?我曾向鎮妖司報告此事,而后便沒有了消息。”

  “我尚未去往鎮妖司。”裴應甫說,“而鎮妖司未曾上報,亦是古怪。林懷邕老成持重,此等狀況,必會上報至政事堂。若他未這么做,不是認為需機密行事,便是出了什么意外。欽辰不在,鈞天——”裴應甫看向陸凝,“你未深入此事,很好。看起來鎮妖司已經是要務纏身,自顧不暇了。”

  “可若是這樣,妖魔怎么應對?”

  “大魏不只是鎮妖司在對付妖魔,無妨。”裴應甫擺了擺手,“城外法臺,我已知曉。妖魔歷來所作所為,大同小異,不難推斷用了什么方法。而陛下來滎陰,自然也是考慮到了這方面問題。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嗎?”

  陸凝想了想,說道:“還有一件,或是朝廷內部的人禍。”

  這次,裴應甫收起了和藹的表情。

  “朝廷之內?”

  “我…發現滎陰近日來的變化,著實有違常理,而我本人竟在不知不覺間,認為只是尋常之事了。”陸凝還是打算把這件事說出來,她并不知道滎陰城背后是誰,只能賭裴應甫不是幕后的那人。她很清楚,自己看不出來這群老謀深算的家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那干脆還是回到自己最擅長的地方——主動把問題挑出來,然后看局面發展成什么樣子再破局。

  當她將這幾天滎陰城發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之后,果然沒看到裴應甫臉上有任何表情變化。

  沒過多久,裴應甫開口:“你向我說了三件事,那我也許你三件事,合情合理之事,你盡可提出。”

  “家父有言,裴相可為我安排,見皇上一面?”陸凝試著問道。

  “陸清栩知我有此能力,但面見圣上,并非尋常,亦非合情合理。若你執意要見,我便只為你做這一件。”

  “可否由我選擇時間?地點自然是您來定。”

  “時間須陛下定奪,便是我亦不能左右陛下心思。你能得一個機會,已屬不易,若非我事先認下你身份無虞,斷然不可能讓你有此機會。”裴應甫嚴肅地說。

  “草民知曉。”

  “以民見君,亦須遵禮。我會遣人,擇日教你面見君王之儀。”

  “是。”    “你住于何處?”

  陸凝報上了自己住的客棧,裴應甫點頭應下,隨即揮了揮手:“三件要務,我會處理,若你無別的事情,可以離開了。”

  “叨擾裴相。”陸凝起身一禮,快步離開了房間,不敢停留更久。

  她能感覺到那個普通的男人有股非常不好惹的氣息。

  溫容在樓上看著陸凝離開,很快便沒入了滾滾人流之中。

  “秋肅英,你老實跟我說,我是不是自己又跑回來找麻煩了?”

  “我沒想到你腳程如此之快,大概也和這些妖王并沒有讓你花太多心思有關。”秋肅英檢查著映魂鏡,他現在靠在床上,臉色蒼白,明顯身體情況不算很好。

  “是禍躲不過。”溫容一拍腦袋,“算了,你要這七個妖王干什么?我可嫌吵,怎么妖王這么煩人的?”

  “廣衡子及其下屬,修道煉器,頗有些法門。秋未霜的煉器功夫,是得了廣衡子的指點的。”秋肅英說道,“正因如此,在煉制法門中我發現的一些隱患,雖有所修正,卻終因不自始而來,少了佐證。這幾個老東西過于難請了,只得用點別的方法把它們請過來。”

  “還有這緣分啊。”溫容恍然。

  “妖魔是如何想的,我不甚在意,只是煉器之法總有諸多麻煩。映魂鏡已是我所制作的比較完善的法器了,給其他人使用的,多半有些缺陷,不怎么好用。如此說來,這幾個妖王已經研究清楚映魂鏡的功效了?”

  “它們是這么說的,所以當時嚇得我趕緊又上了個鎖。”

  “打開吧。”秋肅英說。

  “行。”溫容拿出了鑰匙,在鏡子背面劃了一下,然后就是里面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了出來,緊接著便是一大團五彩斑斕的霧氣從鏡子里面冒出來,將秋肅英整個人都裹了進去。

  然而,片刻之后,一切又歸于寂靜,彩色的霧散開,秋肅英依然好好地躺在床上。

  “嘿,這鏡子居然還有第二道機關。”

  “這小子比秋未霜那個犟種有天賦。”

  “不過還是差了些火候,不然第一道都沒那么容易解開。”

  “第二道也不算很難。”

  聽見聲音之后,秋肅英揉了揉太陽穴,他也算知道溫容說的一路上都很吵到底是怎么個情況了。

  “幾位,只是想向你們討教一下煉器之法,待滿足了我的好奇心,便放諸位回返…”

  “別,你不如把我們給那丫頭。”

  “好不容易有個正當理由跑出來,可別這么快回去。”

  “廣衡子都不管青云觀,我們管什么管?”

  “…好”

  “好個屁啊!”溫容聽見秋肅英這么說,立刻就跳了起來,“這幾個妖王太鬧心了!它們現在連我明天打算上哪吃早飯都知道了!”

  “你說了?”秋肅英古怪地看著溫容。

  “我就是往想吃的攤位多看了兩眼,這些家伙本體被關在鏡子里,感知可是能擴散到外面的!”

  “正好你送它們,不管是回去也好,到別處轉轉也好,離開滎陰城這個馬上就要爆發什么事的地方不好?”

  “我本來是想把你一起拖走的。”溫容無奈地說,“要不是你知道我的鎖眼,我甚至能用它打開你被阻隔的外部能量吸收能力,但是現在不行,它用不到你身上了。”

  “我可不會輕易離開,我的任務最好參與到滎陰城的事情來。”秋肅英說,“但你應該不需要。”

  溫容一時語塞,理智告訴她確實可以連夜跑路,然而讓她真這么丟下朋友跑路,又是良心上過不去的。

  “你還是給我找點我能幫上忙的事情好了,反正你不會坑我。”

  “丫頭,這小子是你姘頭?你這么信他?”鏡子里又冒出一句,當時就給溫容說出了火氣,她掏出鑰匙又是在鏡子上一劃,這回連聲音都關進去了。

  “你早這么做不就不會被吵了?”秋肅英都難免有點好奇。

  “必須先開再重新設置封鎖,我哪知道你有第二道機關,那會我要是敢開不就把這幫妖王都放出來了?”溫容沒好氣地說,“這幾個貨讓我想起我已經死去的爺爺奶奶了,一天到晚嘴那個碎…”

  秋肅英看著溫容這樣子,忽然也感覺有了些輕松。

  他沒有多少朋友,多數人他并不承認能當朋友,愚蠢、自大、短視——一些他個人的“交友潔癖”讓他哪怕到了五階,也很少與他人接觸。而溫容,算是他少數并不會感到厭煩的,可以納入這個圈子的人了。

  “拿上這個,鏡子我收幾天。”秋肅英將一個飛馬形狀的鐵牌遞給了溫容。

  “這是啥?”

  “秋后問斬。”

  溫容聽了這名字手一哆嗦,差點把牌子落在地上。

  “正如你那天所了解的…呼喚對方的名字,對方應答,便會有一只巨手將其頭顱扯下。”秋肅英給溫容解釋道。

  當晨光再次照入滎陰城的時候,已經被鑼鼓喊出來的人們,從城門到行宮,已經排成了路邊的迎駕長隊。城門打開,一支車隊從遠方到來,在城門口站著的人們便最先看到了那支浩浩蕩蕩,有著近千人的隊伍正在緩緩靠近。

  隊伍的最前列,是披堅執銳的精兵,禁軍們形成了天然具備威懾力的矛頭,與大內侍衛之類,多數選拔官員后代的職位不同,禁軍是大魏從軍隊中抽調出來的,最具實力的軍兵。

  趙漁樵就站在城門口,他一邊摸著胡子,一邊估摸著大概幾個禁軍就能弄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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