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竊劍
《大荒列異經·土行篇》：罅隙中生幼蟲，以土石為食，化草木為皮，悖逆常理，年歲日長，而體格愈微。伏行泥土之內，宛如天生一體，名為泥虱。妖魔既成，行于地下如魚游大海，掘洞容人通行，行蹤難定。
陸凝從黑暗之中走出，就看到幾個戰戰兢兢的幫眾正蹲在外面，等著人出來。
“好家伙，幸虧沒有碰到什么妖魔出來攔截我們。”趙漁樵鉆出來之后，也沒放下背后的副總舵主，“依我看，最好先把這事告訴大家…”
“必會生亂。”樓靈珠說。
“嗯，確實，是我欠考慮了。”趙漁樵晃了晃腦袋，“不過得把這位傷者趕緊送到個安全的地方，那幾位，要不要帶個路？這可是你們的副總舵主！”
“哦，哦…好的。”兩個幫眾站了出來，帶頭在前面走向煉丹閣，眾人都知道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他們剛剛走出十幾步之后，陸凝、趙漁樵和樓靈珠根本沒有商量就同時出手了。陸凝的長劍從后方刺穿了前方一人的心臟，與此同時，他的脖子也被一根玉板抵住，而腦袋上則是被大手結結實實拍了一巴掌。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另一個幫眾立刻就跳到了一邊，而被三人同時襲擊的這個人卻僵硬地扭動了一下脖子，然后低頭看了看自胸口透出的劍尖。
“我覺得…應該是很完美的，沒什么破綻。”
陸凝沒有說話，發動能力中的妖魔在妖目看下來實在太明顯了，她卻不知道樓靈珠和趙漁樵是怎么看出來的。
“衣角鞋側之血，已然無蹤。”樓靈珠繼續用玉板壓制住妖魔，“破綻太大，你并未用心。”
“你腳步不對，你武功呢？”趙漁樵大聲喝問。
“確實，我還需要多學…”妖魔用手抓住傷口邊緣，用力一扯，一大團陰影從這個軀體上脫落下來，露出了里面的一具尸體。原本的幫眾面色青紫，連皮膚都隱約有了溶解的跡象，他的心臟被劍刺穿，后腦也被拍碎，但對于這具尸體來說，也不會更加凄慘了。
樓靈珠收回了玉板，警惕地看了看周圍那融入了地面的影子。
“喂，那小子，起來！”趙漁樵對另一個幫眾大喊道，“你都看到了，這家伙被妖魔殺的，可不是我們動的手。這個當口咱們自己人可不能打起來！”
“知，知，知…”
“別學耗子叫了，趕緊帶我們去安置了這人，那個妖魔還沒抓著呢！”趙漁樵擺了擺手。
將昏迷的副總舵主交給了煉丹閣之后，趙漁樵就把那個幫眾趕走了。接著，他就找了塊石頭坐下，問道：“好了，幾位，咱們趕緊商量一下，我感覺時間不多。”
“如何入手？”樓靈珠說，“如眼下情況，妖魔、刺客所在，并不明晰。以我們的本領，無法觸及。”
“但是妖魔特意來找了我們，而且…應該不是一個。”陸凝說道，“一個能夠吞噬光的妖魔，和一個能夠化為影子偽裝的妖魔。這兩項能力之間的差別還挺大的，除非這個妖魔擁有多項能力。”
事實上，她心里很清楚，這兩個妖魔一個是火行一個是木行，絕對不是同一個，但她還是準備將妖目的信息再隱瞞一段時間。
“妖魔是一種…還沒學會人類的陰險狡詐的生物。”
曲紅燭躲在陰影里面，遙望著遠處升騰而起的黑暗。
“聽起來像是稱贊？”
金色的小蟲趴在她的肩膀上，離開了土壤之后，泥虱的語言變得順暢了許多。
“算不上，你們的天性就是欺詐，這種本能也好不到哪里去。人們常說妖魔就是天生的壞種，不算對也不算錯。”
“那么，你結合了雙方的優點，還是缺點？”泥虱問道。
“啊…沒有那么多分別。”曲紅燭輕輕摸了一下腕間的手鐲，“而且我絕對不能出手，知道嗎？無論是那群從山溝里出來的愚蠢刺客們，還是你們這幾個領了妖星的命令來盜走魔劍的妖魔，你們都不能強迫我。”
“你很恐懼，是因為離垢的死？”
“呵，你們根本不了解那種恐怖…”曲紅燭冷笑道，“我可不想出手之后就被那只獠犬聞到，以我現在的本事，三息之內就會人頭落地。”
“無妨，你的出謀劃策已經幫助了我們。”泥虱說道，“我只是奇怪，你懷著如此的畏懼，為何不離開？”
“富貴險中求，泥虱。該冒的險總是得冒的，我可是要闖出一番名頭的人物，那幫家伙只是我打響名號的墊腳石罷了。鎮劍山莊…哈哈，這里就是我發家的地方。”
“我不明白你的興奮從何而來。”
“當然，你們妖魔的情感和人類的情感不一樣，我都知道，我當然知道…”曲紅燭的手鐲上開始出現斑斕的電火花，她微微抬起頭，天空之中，已經有烏云正在聚集。
“可是泥虱，你們只要知道，聽我的就好，一切都會如期而至，就如這秋后的一場暴雨。”
曲紅燭張開手臂，雷電在手鐲上隱沒，而天空之中則閃過了一道白光——閃電帶來了雷霆，雷霆宣告了驟雨。
“我倒是有個主意…”
在討論之中，溫容忽然抬起手，而陸凝三個人也立刻扭頭看著她，都是認真聽的樣子。
“既然他們的目標是那把劍，那我們就造個誘餌唄。”
“鎮劍山莊劍窖并非尋常可復制之物。”樓靈珠說道。
溫容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我的意思是，我是個賊。”
“哦，你…”
“用不著復制劍窖，我們搞一把偽造的闋月出來，然后我就當那個偷劍的賊，然后把那些妖魔引出來。當然，你們必須得保證我的安全！我需要非常非常非常多的安全保障！不然我不會干的！”
“別激動，別激動。這事還得從頭商量。我保證你只要不當場死，我就能把你救回來。”趙漁樵捏了捏眉心，“第一個問題，那可是當年的魔教教主秋未霜打造的魔劍，我們上哪去找個偽造的來？”
“我提出來，我就能解決。我——”溫容說到這里，卡殼了一下，“總之我就是有能力短時間復制一把一模一樣的出來，你們把這事交給我就行！”
“人皆有秘密，我不問。”樓靈珠最先表態了，并且從自己的背囊里面取出了一件輕如蟬翼的衣服，“此物名為天蠶羽，不畏水火刀劍，唯有蝕骨之毒方能破壞，你穿在身上，亦可保安全。”
溫容立刻將那件衣服接過來，一臉喜色。
“好，第二個問題，怎么進劍窖？那地方可是鎮劍山莊的秘密地段，我們既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怎么進去。”趙漁樵又問。
“在哪這件事，我們已經解決了。”陸凝說，“只是進去…據說里面鎮壓的劍并非一柄，如果不是正常進入，恐怕會被那些劍殺死。”
溫容得了寶貝，明顯高興了許多：“這個也好辦，我那鑰匙也不是只用來開你那個鎖的。”
“可是你那鑰匙不是不能用了嗎？”陸凝問道。
“是不能用在人身上了，又不是不能作為平常的鑰匙使用。它可是能打開天底下任何一把鎖的好東西，只要找到劍窖，咱們就是正常進入者。”溫容一臉得意地說，“放心吧，除了在你身上出了個意外之外，我還沒遇到過鑰匙沒起作用的情況。”
“行。”陸凝點點頭，看向趙漁樵，“可還有別的問題？”
“第三個問題，我們如果是私下闖進去，少不得被當成是來鎮劍山莊行竊的惡客，甚至刺客的同伙。而如果走明面…”
“這件事我去解決，至少不會讓鎮劍山莊這邊把我們也當成敵人。”陸凝說道。
趙漁樵嘆了口氣：“那，最后一個問題。把妖魔釣出來之后，怎么解決？”
陸凝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溫容，不過這一次溫容連忙擺手：“別看我啊，我只是能偷東西，你讓我打打殺殺我打不過的。”
“以知行谷擔保，請幾位高人出手。”樓靈珠開口道，“我知曉何人可信，而知行谷在江湖的聲望，足以請動他們。”
趙漁樵思忖了片刻，一拍大腿：“行！雖然搞得跟臨時攢起來的一樣，不過既然我的問題你們都有解決辦法，我也幫個忙！你們幾個，從我這里各拿一粒大還丹走，真遇到什么危險，口含丹藥，至少能撐到找到我的時候！”
“不知趙大夫準備做些什么？”陸凝問。
“我？我得回去把我的藥簍拿上。你們只要是活著，我就讓你們繼續喘氣。”趙漁樵起身說道，“不過對付妖魔，我起不到什么用處，畢竟我只是個大夫。”
“那我受傷了肯定找你，你人在哪等著？”
“岐黃宗在東側湛盧院休息。”趙漁樵擺了擺手，“千萬記著，別死。”
說完，趙漁樵就走了。
“那么各位，分頭行動？”陸凝看了看另外兩人。
就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天空一道閃電劃過。
趙漁樵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湛盧院，岐黃宗弟子沒有留在屋子里的，事實上，趙漁樵正是這次岐黃宗的帶隊人。
“年輕人真有活力…”趙漁樵走進院子里，抬頭看了一眼烏云密布的天空，走進屋子里從藥簍中拿出了一蓬枯干的葉子，抽出其中一片，點燃。
愈發潮濕的空氣中，忽然出現了一個隱約的人影。
“黎先生，別來無恙？”趙漁樵滅去葉片上的火，隨手將其丟進了爐膛里面。
“龍血樹，你不是這么客氣的人。”黎端雨低聲說道，“要下雨了，風云已起，你為何放任那幾個年輕人行那般破綻百出的計劃？”
“當然是因為聽起來挺有點可行性的。我不像我們科長那么嚴格，對年輕人就得寬容一點。”
“幾個人一拍腦袋的計劃，以及實際上毫無保障能力的防護，這可不是對新人的試煉。”
“又不是教學的場景，人得為自己的生死負責，對吧？”趙漁樵從藥簍里拿出了一把葉子丟進爐膛，很快，奇異的香味在室內散開。
“你想讓我暗中幫忙。”黎端雨說。
“醫療科副科長的一個人情，就算是黎先生也不會忽略吧。”趙漁樵笑道，“當然，您這樣的傳奇，自然也可以不理睬我這個小人物。”
“少惺惺作態，我有需要，自會直接找到置閏，也輪不到你。”黎端雨冷冰冰地說，“你的任務，我知道了。”
“哈哈，想必和黎先生的并不沖突，否則，雨水落下的時候，我恐怕就會消失得無聲無息。”趙漁樵笑著說。
“聒噪。”黎端雨壓低了斗笠，第一滴雨水落在了邊緣地帶，順著光滑的邊緣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當趙漁樵聽到雨滴落地的聲音，扭頭看向外面的時候，黎端雨已經不見了。
“嘶…這上個世代的老家伙真是跟鬼一樣。”趙漁樵聳了聳肩，然后拿出一瓶烈酒來開始清潔自己的所有工具。
不過他也清楚黎端雨的本領，哪怕是這樣的場景，有黎端雨在，那幾個人總能活著回來，然后讓他有機會完成自己的任務。
“畢竟醫療科一脈相承，只喜歡研究疑難雜癥和治療的技術啊。”他哼了一聲，而暴雨則在門外落下。
“你們要以竊劍為誘餌，找機會引妖魔和刺客現身？”
彭玉堅聽到陸凝的想法時都嚇了一跳：“不可能！師父絕對不會允許有人闖入劍窖的。”
“所以需要彭老弟代為遮掩。”陸清栩說，“正如阿凝所說，此次并不會將劍真的盜走，只是攜帶一把仿品離開。妖魔既然已有動作，便不會輕易變更想法。而那些刺客，也不得不配合妖魔行動。”
“這也太危險了…很多都難以預料！”
“還記得當年我們那次嗎？彭老弟，我們對妖魔甚至一無所知，也是一個魯莽的想法，但我們成功了。”陸清栩說道，“我相信阿凝，那么你呢？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彭玉堅愣了片刻之后，長嘆了一口氣：“我不能幫你們進劍窖，但是…不會有鎮劍山莊弟子追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