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昔日遠航
陸凝把萊萬斯卡帶來的消息傳給常在浩和六葉的時候，這兩位剛回來的也受了不小的驚嚇。
主要是針對克莉絲汀這個自己沖上門叫罵的行為，對兩人來說，萬一真的把神明叫出門來發動了滅世災害，那這個場景也就完蛋了。但陸凝感覺如果真出了這種事的話，克莉絲汀大概還會很高興，因為她終于把神魂從那個龜殼里面給釣出來了。
總之，陸凝懷著不能只有我在思考怎么干掉神明的想法，把這個消息傳給了她認識的所有學員，包括遠在新樹影城的那幾位。
她對克莉絲汀的猜測也不算錯，從醒過來之后開始，她就在考慮怎么把神明從殼里搞出來。可是克莉絲汀也是對這個世界的狀態最了解的幾個人之一，她清楚就算自己真的制造出了那個武器，也沒有辦法搞出與之相配的能源系統來。
當所有人都冷靜下來，重新坐在一起的時候，大家倒是已經接受了目前的狀態。陸凝的家成為了會議室，晨庚四人和凌日兩人便在這里會面了。
“我是沒想到這么早就要真的與神明有接觸了。”六葉嘀咕道。
“早發現才能早準備，不然還要等到末日真的開始顯現出災難的表征了我們才去找神明？”克莉絲汀略有些尖刻地說，“我找你們也是希望能夠一起思考，盡管我不認為我的腦袋想不出來的辦法有什么人還能想到，但信息差和情報差始終存在，這個我承認。”
“咳，克莉絲汀的意思就是大家集思廣益，后面那些不用在意。”萊萬斯卡連忙打了個圓場，“事實上我看到她找到的這個結果時也很頭痛。如果僅僅以集散地的任務為目標的話，還是不算很難的。不以神明為敵人的前提下，榮光剪影終究也還是宇宙之內的文明這種水平，靠瘋狂向上攀科技樹估計都可以強行解決掉，而且這里面肯定還有別的解決辦法。”
“什么辦法？”常在浩問。
萊萬斯卡指了下自己的腦袋。
“學習前人，再讓出一點空間，再削減一點自己的感知，只要做出足夠的適配調整，就可以將榮光剪影們隔離出去，然后…海法大陸的統一，只要將殘余的人收攏到一塊，建國就可以了。”
“這大概是標準解法。”凌驍辰點了點頭，“假如只有我們在這里的話，我想我也會用這樣的方式。我們拯救不了世界。”
“我們都五階了，難道還要老老實實遵循集散地的任務嗎？那只是集散地給我們的最低標準吧？”克莉絲汀拍了拍桌子，“那個神明的行為你們能夠接受？這個世界的人們又有什么錯要遭受這種一代代退化的凌遲？如果真的按照這個計劃執行，那下個世代所建立的王國，恐怕就真的只有一片大陸，而不是一顆星球了！”
萊萬斯卡贊同地點了點頭。
就算游客們不在乎，場景里的人們也肯定無法接受。這就是隨之而來的最后一個可選任務的難度了。
“現在我們在走另一條路。”陸凝說，“困難已經擺在面前了，如果不找教官的話，克莉絲汀你有什么想法嗎？”
“我們先把問題分開。”克莉絲汀抓過來一張紙，開始在上面寫字，“我很確定，景神是一軀體一神魂的，比較原始的古生神。而如今我也確定了景神這兩個關鍵部位分別在哪里，好，問題就在它們所處的狀態。”
她在紙上往下畫了兩條分岔線。
“軀體，為宇宙本身。相對于我們來說，它具備空間的無限性，以及宇宙本身的內在包容性。這兩個是我們不可能傷到軀體的最大問題，無限性決定了凡是可被計量的有限攻擊不可能達到真正意義的傷害，最多只是一些我們視角的損傷而已，而包容性則決定了我們的任何攻擊行事都被宇宙邏輯包含在內，來自內部的攻擊固然可以產生一定的效果，可有個上限，那就是最多同歸于盡。我們不可能用這個宇宙的能量來發出比這個宇宙本身能量還高的攻擊。”
克莉絲汀說得興奮，完全沒考慮到這是在給眾人潑冷水。
“而神魂，被放在了時間起點的一層殼內。光是沿著時間軸回溯對于一般人來說就是完全不可能的，這是第一重保險。第二重保險是那個殼，在時間的起點，又是神明用來保護自己的東西，那基本可以確定是奇點質。”
“麻煩解釋一下啥是奇點質，好讓我放棄幻想。”六葉說。
“你可以視為是宇宙的基質，時間、物質、規則等所有屬性都被壓縮在一起，但所有的屬性都沒顯露出來的狀態。”
克莉絲汀在這個名詞上畫了個圈。
“重點是！所有常規的攻擊手段都不可能傷害到這種東西！要么是非宇宙內部的事物，要么就是能拿到完全對立的，宇宙終點的反奇點質。當然，還有第三條路，那就是這個神魂主動從這層殼里面出來。”
“出來了難道我們就能拿神魂怎么樣嗎？”凌驍辰問。
“神魂和軀體不同，是一種很容易針對的形態。相比于質量形成的壓倒性差距來說，神魂這種非物質形態的東西反而可以通過各種取巧的方式解決。”克莉絲汀說，“問題在于，景神給神魂設置了一層我們基本不可能破壞的殼。”
說完，她將筆往桌上一丟，攤開兩手，意思是所有情況與困難都在這里了，大家想辦法吧。
“我有個思路。”凌驍辰抬起手，“是考慮到剛才克莉絲汀說的內外部這個區分，我想知道如果通過透鏡前往別的世界，算不算是到了外部？”
“算。”克莉絲汀點了點頭，“問題在于，如果你通過透鏡的方式離開了這個世界，那么你要怎么確定這個世界的位置？由于我們對外部沒有認知，從另一個宇宙鎖定這個宇宙，這可不是一件可以短時間內辦到的事情。除非我到那邊的世界去，獲得當地的支持，然后花上一年半載的時間去研究。”
“很難…”
后面的事情凌驍辰無法保證，但前面的難度他很清楚，并不是哪個地方都能輕易獲得當地人的信任的，何況這件事必然是要動用巨量的資源，也不可能偷偷摸摸研究。
“剩下的時間不夠我們做完這么多事情。”萊萬斯卡說，“就算我們有心這樣做，也會有大把時間被消耗在洽談之類的環節當中。”
“那…宇宙本身的無限性這個東西，我們有沒有合適的解決方法？”常在浩說，“很顯然，這種無限性是對于宇宙內的生物來說的，而對游客來說，我們能找到邊界。”
“難點在于宇航科技。”陸凝嘆了口氣，“要找到邊界得飛出星球，就算克莉絲汀能提供引擎圖紙，但這顆星球上空被景神設置了封鎖，我們至今還沒有探明封鎖的本質是什么。”
“看不出來嗎？”六葉疑惑，“那個封鎖應該就不像是前面兩個問題那么難纏了吧？”
“不難纏，也不好應對。就算是我，也得能采集到樣本，或者觀察到現象才能下判斷，但景神設置的這個封鎖非常狡猾，所有探測手段都會直接失效，我無法觀察到任何派生現象，也就無法判斷用的是什么方法封鎖。”克莉絲汀解釋道。
“我覺得不如從前文明的遺產里找找，或許能找到有用的。”陸凝起身打開了柜子，“為了這件事，我特意提了申請…喏。”
一個銀色的方盒被她拿了出來。
“骨灰盒，論信息檢索能力沒有比它更強的了，而且這里面也有景神之痕的信息。”
“前文明啊…”克莉絲汀接過這個盒子，“但他們連將景神的具體信息寫下來都不敢，我很懷疑這里面能不能找到我需要的信息。”
不過，克莉絲汀還是展開了骨灰盒的界面，這種科技物品對她來說當然就是最駕輕就熟的了，很快她就從數據庫里面翻出了一片星圖。
這東西陸凝是看不懂的，萊萬斯卡看上去稍微有些了解，但凌驍辰是直接瞪大了眼睛。
“等下，這個星圖…”
克莉絲汀有些意外地看了凌驍辰一眼：“你也能看懂？這東西就算是游客也通常不會往深里學習的。”
星圖并不是地圖，因為宇宙航行的過程中，星星的位置是不斷變化的。星圖的本質是星星的相對位置和運動軌跡，而即時演算和現實觀察的輔助修正都是不可或缺的。能夠看一個宇宙級別的星圖，那一定要非常充足的相關知識才行。
“領兵打仗，不會這個可不行。”凌驍辰笑了笑。
“那好，從這個星圖來看，發明這個的文明已經將宇宙探索了很大一片區域，甚至也發現了其余的文明。”
星圖上標記著非常多的文明星域，有先進的，有落后的。而星圖上顯現出來的航線經過了其中的一些，作為補給港或者中繼站。
但是…對于會看星圖的人來說，這份星圖有很大的問題。
“為什么只有一個方向？”凌驍辰仔細辨認著星圖里面的信息，被探索開的區域很廣闊，卻并不是向周圍輻射擴散開的。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限制，星圖的開拓方向基本上是確定的。
“在宇宙尺度來看，確實如此。”克莉絲汀點了點頭，“這就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我們都知道這個文明是沖著景神去的，但為什么他們的星際遠航居然能有一個如此明確的目標？”
這下陸凝聽懂了。
“他們找到了景神的所在？不可能啊，空間上只有軀體留在這里，而軀體是宇宙背景…等下，未必是景神的所在，而是弱點所在？”
“問題是他們如何知道應該去往這個方向。目的性過于明確了。”萊萬斯卡說道。
“就算知道了，像剛才說的那樣，我們也沒辦法過去吧？”常在浩無奈地說，“姑且不論他們如何知道的，現在我們根本不要想星際遠航的事情。”
陸凝擺了擺手：“不，問題不在這。這條航線這么詭異，而且幾乎可以確定就是與景神有關的情況下，我們可以認為前文明通得知了該往這個方向去的準確信息。什么人會告知他們這個方向？他們又為何徑直向這個方向過去？”
她看過骨灰盒里記錄的歷史，找書苑m文明最終劍指神明，而后消失在歷史之中。
“原因可能有很多，不過最可能的就是…”克莉絲汀快速翻動手中骨灰盒內的記錄，在浩如煙海的歷史資料當中，關于最后遠征的記錄是數不勝數的，她憑借自己強大的信息過濾能力一目十行地飛速拆解資料里的關鍵詞，從里面翻出了來自一百余個宇宙信號站的信息反饋。
“共性已經找到了，他們出發之前，在建造宇航戰艦的過程中，每當這里出現信號反饋，就會出現一次集中的人員調遣、資源重分配。這個信號的意義沒有任何翻譯記錄留下來，似乎是他們心照不宣的東西。隨著信號接收次數越來越多，他們的社會氣氛也越來越緊張了，這是一個倒計時。可惜，領航船資料未被存儲在這里，但很多旁證也可以證明。”
星圖旋轉，星空的歷史軌跡在空中浮現，一條光與暗扭曲交錯而成的紐帶自繁星之間穿過，星辰隨之而明滅，這一路上每一顆超新星的爆發，在時間的尺度上都有一個固定的步調。
“景神。”克莉絲汀望向紐帶的起點，它依然隱藏在宇宙的端末，然而已經不再是不可見。
“神明向他們發出了信號，標記了航線，甚至點亮了星空。”凌驍辰說。
“這是一場決斗。”陸凝伸出手去，手掌從被標識出來的那條紐帶中穿過，“人類發起挑戰，而神明接受。”
“契機在此。”萊萬斯卡笑了起來。
如果神明能夠接受人類發出的第一次挑戰，那就可以有第二次。六名學員一致同意了這個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