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兔崽子,你是不是也在這兒?”
索伊戈理所當然出口就不是什么好話。而空氣中沉默了片刻,亞伯才會贏:“你還是沒變,老師。”
“你居然還認我這個老師?搞自我煉成的蠢貨。”索伊戈冷嘲一句,大踏步走上了煉金臺,一巴掌將魔法陣上的光芒全部拍滅,然后重新啟動,自己構筑約束力場,展開疊陣,不到一分鐘就讓兩個氣泡相互“接觸”的趨勢停止了下來。
但也只是停止,索伊戈沒能將兩個氣泡扯出的細絲送回去,更沒能對兩個氣泡做出些什么別的變化。
“咦?騷包,過來看看這是怎么搞的。”索伊戈對著扎菲招呼了一句。
“你要是再在我的學生面前用外號稱呼我,我就用元素魔力給你洗一天的頭。”扎菲依然帶著一臉微笑,但語氣卻變成了非常冰冷的威脅。不過他還是走了過去,格爾也是一樣。
“莉莉安,還有那個蠢貨,過來學著點。”索伊戈完全沒在乎扎菲的威脅,反而招呼了陸凝一句。
扎菲來到兩個球體前仔細端詳了片刻,然后伸出手指,一點魔力在指尖縈繞。他那登峰造極的魔力控制能力極為精妙,很快讓魔力繞著兩個球體轉了一圈,然后收回了手指。
“這不屬于世上的任何一種元素。”
索伊戈使勁拍了拍旁邊的儀器:“我有眼睛!要是屬于這上面能顯示個不明?”
“在動你那雙討嫌的嘴之前用腦子想想,我的意思是它并不具備元素的性質。”扎菲撇了撇嘴,“哪怕是不明物質依然可以被解析,就是因為它們依然具備元素性質,而這兩個氣泡并沒有它們不具備元素屬性。”
“那是什么?”
“你問我我也無法回答,它不具備我們已知的世上存在的任何一種屬性,就連目前呈現的這個外觀我懷疑也僅僅是因為我們能認知的部分只有這些而已。”扎菲敲了敲太陽穴,看向陸凝,“你們怎么會弄出這么個東西來的?”
“亞伯一定要和我比拼煉金術,他說自己時間不多,在我這里賭上了生死。至于煉制原料是我從序星者的遺骸上得到的東西。”
“時間不多?”索伊戈挑了挑眉。
“老師,我被人設計了這副無形的軀體,同樣也就被設計好了結局。現在的我,只是寄居于魔導書中的亡者,很快,就連這些也都不會存在了。”亞伯憂郁地說,“而我這樣的存在有著非常強烈的執念,所以重新歸來之后,馬上便沿著來時的道路找了回來。”
“是哪個人…”索伊戈撓了撓頭。
“我的魔導書由海因茨皇圣掌握著。”亞伯嘆息了一句,“但現在這些都晚了,請您為我的最后一次煉制打分吧。”
“那我也得搞清楚這是什么!扎菲!”
“抱歉,不在我的領域之內。”
就在這時,一直悶聲不吭的格爾說話了。
“是…類似星質的東西。”
索伊戈和扎菲同時一愣。
陸凝聽見這個詞起初還以為是自己對這里了解不夠所以根本沒聽說過,但亞伯也同樣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格爾,你拿得準?”索伊戈皺起了眉。
“我是說,類似。”格爾連忙擺了擺手,“它具備,應該有的那些,特征,可肯定不是,星質。星質,并不存在。”
“索伊戈先生,扎菲先生,什么是星質?”陸凝問。
“是星球誕生最初的東西,它只是在世界誕生之初存在于世間,大約十幾秒之后就完成了混合,化為了無數星辰最初的形態。”索伊戈晃了晃腦袋,“確實,有點像,但是星質的混合是因為外力沖擊造成的,這個東西可沒有任何外力,卻依然試圖互相靠攏。”
陸凝盯著兩個氣泡之間的細線。
“如果它們接觸了,會發生什么?”
“好問題,我不知道。”索伊戈冷笑了一聲,“實驗上任何未知都是危險的,或許什么都不會發生,或許瞬間產生的能量能讓我們全都化為灰燼,你想賭一把?”
“您能一直控制住它們嗎?如果不能的話,或許接觸早晚會發生。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奇怪的煉金產物了,但至少我是其中一半的煉制者。”陸凝走到了索伊戈對面,仔細找到了細線中間的地方,伸出手指。
“莉莉安!”
“您所說的那種性質,讓我產生了一種猜想。索伊戈老師,我可能想對了,也可能是錯的,但這一次我要試試。”
她將手指向兩根細線中間的地方伸了過去。
“危險!”扎菲剛要伸手,卻發現一層魔法護罩攔在了陸凝身上,這層護罩將她整個人,除了那只手都保護了起來。他馬上抬頭怒視索伊戈。
“這個丫頭是我的學生,她要做什么就去做,有我在,最多不過是損失一只手而已。”索伊戈也回瞪扎菲,“如果煉金術師連勇氣和想象都失去了,那才是活著的意義都不存在。”
兩人耗不相讓地對視的那一瞬間,陸凝的手指已經達到了中間位置。她忽然感覺到了,仿佛和自己所煉制的那一半有所溝通一般,實際上兩個氣泡之間真正的距離早已拉進到了即將接觸的地步,而陸凝的手指則正好銜接到了兩個氣泡之間。
隨后,她驟然感覺到了一股茫然感涌上了心頭,目光失去了焦點,仿佛置身于一片光和暗所構成的漩渦之中,茫茫星河,幽暗的深空在迅速地遠去。隨即,充盈感縈繞在心頭,她能感覺到溫暖,其中也蘊含了很多別的感情,正面、負面,它們是那樣強烈卻又微不足道,僅僅在心頭一閃而逝。片刻之后,空洞感再次浮現,就像是連永恒也迎來了最后的消亡,那情緒的最終,化為了一點悲傷。
陸凝眨了一下眼睛,一滴眼淚從眼眶中流下。她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用來接觸的右手食指的指甲已經變成了仿佛石頭一般的堅硬物質,倒是沒有什么不適的感覺。它正在散發出一點點微光,哪怕是周圍煉變陣的光芒也無法掩蓋著一點微光。
“過了…多久?”
“嗯?什么?”索伊戈挑了挑眉,“你碰了一下中間,然后氣泡就全都沒了,總共也就一秒鐘?”
一秒鐘。
陸凝怔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腦海才慢慢理解過來剛剛發生了什么。
“老師…我想的有些正確,也不是完全的正確。”
“那就是錯了,少找理由。”
“嗯,對,我想錯了。”陸凝從善如流,“世界之石確實需要從無中誕生,但是這個無并不需要我們自己來尋找。”
“怎么又扯到這上面了?”
“因為我剛剛經歷了一個世界的誕生和消亡。”陸凝笑了笑,看了一眼手指,那種悲傷依然在心頭纏繞著,沒有什么別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消逝本身。
從無中誕生,倒不如說,是將世界的基質去注入“無”。陸凝覺得很像是創世論的融合,如果她不去接觸的話,那兩個氣泡會在真正接觸之前停止,形成一種穩定的“待激活”狀態,正是因為她這個外來的干擾,令兩個氣泡中間的“無”消失了,而世界便因此而誕生。
在這一片世界中發生的一切她其實都是知道的,卻又十分模糊,她是創造了世界的神,是一切的最高統治者。但是她什么都沒有做,一秒之后,世界就已經完成了從誕生到消亡的過程,那里面誕生過的億萬文明頃刻間入過眼云煙,最終留下的只有那一片已經化為晶瑩寶石的指甲。
“…所以,世界之石內蘊含的并不是一個世界,只是世界的殘骸,世界的…墓碑。”陸凝放下了手,“很奇怪。好像做了很偉大的事,卻又像是打了個哈欠一樣的小事。”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嘗試的。”索伊戈這些人也沒經歷過這個,更無法體會陸凝的心情,只有扎菲說了這么一句話。
“亞伯?”陸凝看了看四周,“最后的煉制是我完成的。”
許久,沒有回音。陸凝停頓片刻,才發覺自己剛剛那些模糊的記憶之中,還有一些清晰的東西在其中。
看來無形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至少我沒什么機會體驗了。
陸凝輕輕笑了笑。
“看起來你找到了一個方法,只不過…莉莉安,通過湊巧和不可復制性來完成的煉制,在煉金術里可是不可取的。”索伊戈忽然開口了,“煉金術沒有完全相同,卻存在殊途同歸,只得到了一種結果就去否認別的可能,這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他忽然這么正經教導起人來,陸凝都愣了一下。
“格爾!我們走。”索伊戈滿意地看著陸凝有些發愣的表情,直接走出了門外,格爾也跟著一起離開了。
扎菲沒跟著一同離開,而是抬手在陸凝面前晃了晃。
“扎菲先生,剛剛索伊戈老師是認真教我呢嗎?”陸凝扭頭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算是吧,被你先搞出世界之石,不管是不是湊巧,他都肯定有點不服的。不過他那個認真的態度多半也是想看你這個表情,在心里扳回一城。”扎菲微笑道,“倒是難得看到他閉上臭嘴。”
“對了,外面沒出什么事吧?各位…”
“放心好了,是格爾把你的位置占卜出來的,那個店主知道我們。”
皮埃爾對埃瓦廊的消息還是挺靈通的,這幾個個性十足的講座老師確實不會沒聽過。
扎菲陪著陸凝一起向門外走去。
“您…果然,幾位都是認識的。”陸凝知道皮埃爾等人沒事之后才放心,轉而問起了自己一直好奇的事情來。
“沒辦法,都是孽緣。”扎菲笑道,“我們是一起渡過無名海過來的,只是各個的興趣不一樣,很少會聚在一處。”
“我聽說無名海連皇圣也無法渡過。”
“因為不是當地人。就地取材才能有辦法,解毒的東西會伴生在劇毒物附近,這你總知道吧?其實沒什么特別,就是索伊戈喜歡拿這個唬人。”扎菲哈哈一笑,這時,兩人也已經走上了樓梯,來到了烏鴉酒店里。皮埃爾看到陸凝出來沖她笑了笑,也沒說話。
“正好,也許我能從亞伯知道的東西里找到什么線索。”陸凝看看自己認識的很多人都在,便微微閉上眼睛,將亞伯贈予的記憶翻了出來。
贈予他自我煉成技術的人,包括其中的技巧,注意事項…這些并不關鍵,那個人一直用黑布蒙面,無法判斷來歷。而后續則就像是她猜測的那樣,亞伯通過這樣的手段將自己化為了無形,但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醒轉便是博利威爾出現問題的那個晚上,亞伯透過煉制產物在世上制造的聯系而開始轉移,并無法抑制本能的殺意。陸凝也看到了朱諾,聽到了她那一番話,亞伯確實對此產生了疑惑,并開始試圖尋求真相。不過,沒等他真正開始行動,一個黑色的影子就找上了他。
無形的軀體仿佛早在預料之中,亞伯很快就落敗了。他唯一的好運在于難以死亡,而對方就這樣將他活著注入了一本魔導書當中,這本魔導書很快就來到了海因茨的手里。
最后,亞伯在昨晚被釋放,他感知到自己的狀態已經維持不了多久魔導書已經和他息息相關,而他所宿身的魔導書卻被毀去了。
沿著曾經的足跡,憑借對煉金術最后的執念,他找到了陸凝。
拋開別的一些知識之類的不說,亞伯的經歷就是如此。陸凝將這些全都講述了出來,在場的人們陷入了一片沉靜。
“莉莉安。”白玫瑰最先開口了,“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太對?”
“嗯。”陸凝點了點頭,果然這里能夠進行最快理解的依然是尚文雪。
“哪里有問題?這和我們打探到的消息差不多吧?”黑玫瑰說。
“不…有些問題。”扎菲說話了,“亞伯落敗了,他無法死亡才被這樣注入了魔導書,換句話說,這種制作方式是魔導書和一個亡者混合。”
“哦?”索伊戈被這么一點,頓時也露出了明悟的神情。
“另外一個要點在于,亞伯是被注入后交給海因茨的,并非是海因茨親自動手實施了這項魔法。”白玫瑰伸出手指,“還有,如果非要說的話,亞伯被注入魔導書后至今才被釋放出來,而魔導書已經被毀去。說明他們是特別選擇出來給焚書官使用的。”
陸凝點了點頭,除此之外,如果白玫瑰能知道發生在圖書館內先后兩次暗殺事件,還能發覺一個問題,那就是亞伯代表的這些被注入魔導書的亡魂,很可能并不是圖書館里那個得到了魔導書力量的刺客百鬼弘那一種人!
“海因茨確實籌劃了這一次事件,并為了魔導書捕獵了很多兇徒,甚至制造兇徒。但他這樣做是為了提供給焚書官使用,究竟為什么必須是這一類魔導書尚不明朗。可除此之外…還有人趁著海因茨的計劃,以非常類似的方式,制作著完全不同的魔導書。”陸凝說道。
白玫瑰馬上張口:“模仿犯?”
“或者是…元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