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和祝幽已經抵達了湖邊小屋附近,不過兩人并沒急著進去,而是由祝幽時刻注意著屋子里戰斗的情況。
沈歷書沒有放低聲音,那一聲雄渾的喊聲陸凝當然聽見了。
“秋依云應該陷入困境了。”祝幽說道,“她正在撤出來,似乎是打算通過迂回的戰術再次發動襲擊。”
“她辦不到。”陸凝說,“不知道是什么給了她錯覺,以為魔人能在一對多的正面戰斗中輕易取勝,場景和集散地的信息都無數次暗示盡量抓單或者創造以多打少,偏偏都那么喜歡挑戰極限。”
“我們要救人嗎?”
“當然,但不是現在…至少要等到她吃個教訓,以及讓我摸清楚沈歷書那個能力的本質。”
陸凝將從米楠那里挖出來的魔女之瞳舉了起來,放在眼前。
此刻秋依云也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
那個名字喊得那么大聲她當然也聽得懂,只是作為首當其沖的人,秋依云還沒搞懂這個大衍定命盤到底是怎樣的作用形式。她只知道自己的攻擊都落空了,而散布在房間周圍的“軀體”正在迅速向自己意識所在的這一塊回收。
“鎖定了我的方位?還真是難纏…”
她是知道這種類似因果攻擊的手段的,聽上去很玄乎,實際上破解起來也并不怎么困難,只要避開那條被固定的因果線就可以了,例如…
秋依云慢慢從外側的墻壁滲透出來,在房頂凝聚成有形的軀體。
“敵人何在?從這句話開始就是攻擊發動了是嗎?所以只要我是有敵意的攻擊,就必須從這個方向發起才可以,厲害。”
“聽這聲音,是秋依云小姐吧,不打算遮掩了嗎?”沈歷書在房間里問。
“一開始真是被嚇了一跳。”秋依云冷笑,“看來你可不僅僅是輔助的能力啊,偏偏還能恰好克制我的多角度襲擊,難道我恰好挑中了一個錯誤目標?還有…葉小姐,三脈七輪雖然防御不錯,但攻擊力怕是不夠看吧?”
“不勞費心。”葉初晴淡淡地回了一句。
“伊洛,你呢?我沒聽到你們之前的談話,但最后那些倒是知道了,你和他們并不是完全的一路人對吧?假如你選擇叛變到魔人這邊來的話,甚至可能在這次場景中賺取不錯的分數呢。”
“你說這話是覺得自己對付不了我們三個,才打算分化我們吧?可惜,我就算叛變過去估計也沒什么好果子吃。”伊洛說,“而且我覺得你還是要殺我。”
“啊呀呀…”秋依云微微拖長了音調,“被看出來了嗎!?”
她的最后一聲尾音加重,隨之而來的是房頂傳來的一聲巨響,這座屋子所建筑的年代并沒考慮多么結實的建材,因此居然被秋依云凝聚出來的巨錘一擊敲穿!
屋頂碎裂砸落的瓦礫讓伊洛抱頭逃向門邊,葉初晴也展開那個綠色的環籠罩起沈歷書和自己往門口移動。秋依云一擊得手,繼續揮動巨錘在屋頂展開破壞,口中還在發出張狂的大笑。
“哈哈哈!怎么了?怎么樣?稍微用了點偷襲的手段就以為我沒辦法正面戰斗嗎?給我尊重一點魔人的實力啊!!!!”
三個人急急忙忙從房間里逃了出去,秋依云也徹底砸爛了屋頂,自己跟著掉落的頂部一起跳進了房間里。
“方位…那老頭手里的東西限制了我的攻擊方向,但他不知道還有沒有第二次定命的能力,小心點。”
她自言自語著,扛起巨錘,瞇起眼睛掃了一眼礙眼的墻壁,馬上甩出一記橫掃。
大部分為木頭和磚石結構的墻壁被撕紙一樣砸碎,秋依云將那些碎石掃到一旁,走到墻外,輕松看到三個人正在往走廊深處跑去。
但是現在她的攻擊被限制了,因為方位不對。沈歷書手里的卦盤當然是可以旋轉的,只是不知道定位的方式究竟是根據什么來判斷。
“他們沒有往門的方向跑。”秋依云沒有急著追上去,能在集散地的場景淘汰里存活至今,一些基本的戰斗分析能力她還是有的,“后門對著密林,從那邊逃跑表面上看更加不占優勢…等下,他們不會并不打算逃跑吧。”
隱約記得陸凝提過,沈歷書打算今天晚上在這里完成那個八小時任務,而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接近八點,在湖邊小屋多拖延一個小時都是危險,如果說自己還不足以讓他們離開,這幾個人也許就打算在湖邊小屋里和自己周旋。
“哈哈,還是被看不起了啊。”秋依云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她走到走廊上,果然,那三人沒有跑出后門,而是往溫泉走廊的方向跑了。
事到如今,她即便是要撤退也是騎虎難下的狀態了,沈歷書的那個定命盤不出意外一定是個長期有效的能力,否則他們不會敢于在這間屋子里和自己對峙。而對秋依云這樣性格暴躁的人來說,光是壓制著自己敵意的念頭就很辛苦了,何況還無法自由選擇攻擊路線。
“如何?”祝幽見陸凝將寶石放下,連忙問她。
“我能解決,你不用上去。”
聽到這話祝幽莫名松了一口氣,就算有角色扮演的要求在外,她那趨利避害的性格本身沒有任何變化,而陸凝對她的所有安排都是讓她滿意的“安全距離”。
“但是現在不能破了沈歷書的大衍定命,既然兩邊目前僵持不下,那就讓他們先這么僵著,秋依云的戰斗意識還沒傻到現在讓我們救。”陸凝拿出魔女之鑰,“拿好我給你的那一把,我們去未來先處理夏心河的問題。”
“哦…”祝幽點了點頭,兩人悄悄潛行到了門邊,分別取出鑰匙打開了前往未來的通路。
陸凝和祝幽從湖邊小屋出來,外面也已經是黑夜了,不過陸凝總覺得兩邊的時間流動速度略有些差別,但站在自己的視角上恐怕很難觀察出差別出現在哪。
而這個世界對祝幽來說搜索就簡單多了,因為未來幾乎沒有多少活人還在。
“夏心河和段青已經走到鎮上了,我們現在追過去嗎?”祝幽輕松找出了兩人的行蹤。
“先說個題外話,祝幽你作為人類身份給你的線索是什么?魔女之瞳還是魔女之骸?”
“魔女之骸,但是我并不知道那是非常危險的東西,因為它是一種呈現非常穩定狀態的物質,我受某個組織的委托來取一些樣品…當然這個任務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首先我們確定魔女回歸儀式需要的那幾份材料其實一開始就以線索形式單獨發放了,而白湖鎮取得這些材料的方式雖然不算多,但也有好幾條路。夏心河和段青中應該有一個人擁有魔女之鑰的相關線索,那么另一個人呢?”
魔女的所有物品所能展現的神奇之處陸凝都有所體會,唯一一個沒有見識過的就是魔女之衣了,萬一夏心河和段青已經能夠使用魔女之衣的力量,那不免又是一場苦戰。
“抱歉…這個距離就算我魔人化也無法看到他們身上的異常。”祝幽有些垂頭喪氣。
“沒關系,我們先去鎮上。”
軀殼…這個比起記憶、精神、生死和心靈之類詞語來看顯得那么凡庸,但是那是一具能夠讓魔女憑代的外殼,以在現世展現時間顯現于空間中的形態,陸凝僅僅知道制作的方法,卻完全不了解原理…就像是不了解化學的人被人手把手教著昨晚一套化學實驗卻對理論一無所知一樣。
恐懼源于未知,對陸凝來說,只要能理解就可以找到擊敗的途徑,就怕是超出自己理解極限的東西。
抵達白湖鎮邊緣的時候,祝幽忽然伸手抓住了陸凝。
“他們消失了!”
“消失?白湖鎮不存在連接過去和未來的節點,他們在哪里消失的?”
“在接近鎮中心廣場的地方,他們的熱源信號忽然不見了!”
“他們和別的什么人接觸過了嗎?”
“沒有,一直只有兩個人…等等,又出現了一個,只有一個人在那里,是段青?沒錯,是段青!”
祝幽的神色開始驚慌起來,一個人突然消失讓她開始不安,如果不是因為陸凝還在身邊,她可能已經轉身就跑了。
就在這時,周圍的物體開始扭曲,和陸凝此前見到的那種“反饋”一模一樣的破壞開始在兩人周圍出現,磚石破碎,街道開裂,然而只是一瞬間便化為了經年的殘破痕跡。
但是…未來的人如何才能操縱過去?陸凝看到了在夜色下緩緩沿著街道走來的夏心河,可祝幽卻依舊一臉茫然,仿佛并沒有瞧見他。
然后,一切都開始變得緩慢,拉長,包括祝幽驚慌地問應該怎么做的聲音,也包括陸凝感覺到的風速,月光顯得有些模糊而重疊,被她踢動的一顆碎石緩緩以拋物形式飛出,但肉眼可見地在空中拉出了一條暗色的軌跡。
“你正是因為我而來,陸凝。”
這個世界里,只有夏心河和陸凝還是正常的狀態。而如今夏心河的臉上已經不再是那種尖酸刻薄的小人神態了,他帶著微笑,眼神中有一種陸凝十分熟悉的感覺。
“但我要活下去,為此不惜任何代價,我們經受不起失敗。”夏心河在距離陸凝大約十米的地方站定,這點距離對于魔人的爆發力而言用不了一秒就能跨過,夏心河卻選擇了這里。
“你做了什么?”陸凝看了一眼身邊依然在慢動作中的祝幽,開始思考如今是什么情況。
夏心河搖了搖頭“我可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我是來阻攔你的,這是個很冒險的任務,你要殺死我嗎?”
“我并不會將殺人作為第一選擇,但前提是我知道你在做什么!”陸凝揚手拋出一顆曲光炸彈,那顆炸彈在離開她的手掌后,也立即開始了怪異的緩速運動。
“時間減速?不對…”陸凝注意到祝幽依然以極慢的速度張嘴發聲,而此時她已經聽不到祝幽的話了,而不是之前那種放粗的音色,這也就意味著祝幽聲帶振動的頻率已經不足以引發聲波。
“不要動,我們兩個都不要動。”夏心河微微交叉著手,“這個距離是最好的,陸凝,我自己就是枷鎖,你也看到了,現在的情況下一個閃失我們就會掉落到‘那個’世界去。”
“那個世界?”陸凝看向祝幽,那異常的狀態究竟是什么…她漸漸產生了一絲明悟。
“很對不起她,如果你們不來到這個世界,那么一切都會平安結束了。我要活下去,所以除了我和段青以外任何人的犧牲都是可以接受的,這個未來的世界…”
“你想過這樣我們怎么回去嗎?”陸凝大吼道。
“不需要,集散地能找到我們的,這是絕對的生路。”夏心河的神情逐漸轉化為愁苦,“但是我真的沒預料到這么可怕。”
是的,世界已經開始化為無數模糊的碎片,無限的世界開始在陸凝的周圍延展,只是看一眼就會覺得頭暈目眩,而整個世界里唯一還能顯得清晰的就是她和夏心河兩人。
“現在還能停下!”
“你知道我們在做什么了嗎?真快…但不能停下,你們已經贏了,就不能放我們一條生路嗎?我知道的…最后那個魔人是最終執行計劃的人,所以你就在這里陪我們不也無所謂嗎?”
“誰告訴你無所謂啊!我可不想在一個連時間的概念都沒有的世界里活著!”
陸凝手指一扣,空中的曲光炸彈開始炸開,它并沒有向周圍噴射碎片,而是呈一個均勻球狀開始膨脹,而這個速度也極為緩慢,緩慢得令人絕望。
“不要掙扎了,這不是人力能挽回的…”
夏心河…如果這才是他本來性格的話,陸凝寧可他只是原來那個在演獨角戲的小丑。
“呃。”就在此時,夏心河發出了一聲悶哼,他抬起手,但抬起的手臂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長條的影子,對應的,陸凝扣下的手指也留下了殘影。
“精度似乎出現了錯誤。”陸凝冷冷地說道。
“無妨,只要活著,怎么都好。”夏心河慘淡一笑,從腰間抽出一把尖刀,直接將化為殘影的那條手臂斬了下來,血液和脫離身體的手臂在空中開始化為大片色塊,但夏心河顯然也是脫離了危機。
“抱歉,我覺得不行。”陸凝忍著惡心,從周圍已經一片混沌的景色中看見了一絲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