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逐漸感覺到了和這些人相處時候的舒適。
行動隊的人之間互相關心幾乎成了習以為常的事情,之后過來的一些人雖然和吉米的關系不像在場的幾人那樣好,但也紛紛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趕過來看望他。
而現在就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些人都沒確認。
“沐姐不擔心我有什么問題嗎?如果我已經死過一次的話…”
“你已經失去了能力,你本身對我們來說是沒什么危險的。若是別的什么人要在我們眼皮底下搗鬼,我們也能看得到。”
沐斂容給陸凝找了一身吉米平常穿的衣服,讓陸凝換好,隨后兩人一同離開了旅館。
“你最初來這里的時候就是被索利特丟給我了,再照顧你一次也沒什么。”
“呃…沐姐你也不大啊。”
沐斂容笑笑。
“當時除了索利特以外所有人都不大。”
照顧到陸凝的“好奇心”,沐斂容打算親自帶著她去街上看看尋找惡典的活動。
“惡典…是什么?”
“能力的碎片,源質惡的衍生物品,對普通人來說只能靠幸運,但在能力者面前這些東西都很明顯,所以都市才會禁止能力者參加這次活動。”
“啊?”
“但是…你現在沒有能力,我只要不動手搜尋,也不會觸發警戒。”沐斂容在街角左右望了望,指向了一個方向,“這邊。”
兩人一同穿過了兩三條街道,來到了一座橋上。
“就在這里?”
“在水里,隨著水流正在往遠處流動,我們的目標不是這個。”沐斂容往橋下看了一眼,陸凝跟著看過去,卻什么都沒發現。
“我看不見。”
“是一個試管碎片。”沐斂容答道,“大概是哪個制毒者的能力吧,我們接著走。”
兩人在路邊,等了半天才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開車的是個年紀很大的老人,在這樣的日子里,也就是這樣的人沒有多余的精力去尋找惡典了。
“五區。”
沐斂容只是吩咐了一聲,也沒管老人幾次試圖搭話,只坐在副駕駛閉目養神。
博物館區。
“沐姐的感知范圍這么遠?”
陸凝下車后疑惑地問。
“不算感知,沒有主人的能力會讓我們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就像是看到路上有人類器官被遺棄那樣類似的感覺吧。”沐斂容沒有去那兩座著名的博物館,而是走進了一家開辦了畫展的展覽館。
如今這里也只有兩個老員工坐鎮,雖然進出這里的年輕人絡繹不絕,但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沖著畫作去的。
“在這里?”
“一個沒有移動的就在這里。”
沐斂容領路,帶著陸凝走進了靠里面的展廳,繞過一個轉角的時候她忽然站住了,伸手攔住陸凝。
“有人捷足先登了啊。”
陸凝探頭看過去,這個轉角的地方是一個小型的展廳,一個巨大的騎士沖鋒畫像被懸掛在墻上,似乎是作為參考,旁邊還擺放了一副真正的騎士鎧甲,上面的每一分細節都和畫上的騎士盡量保持了一致。一個男人站在鎧甲旁邊,手中則捏著一柄鋒利的鋸齒短劍。
“找不同么?真有意思…”男人喃喃自語著,轉過身,看到了拐角處的陸凝和沐斂容。
“兩位,為何偷偷窺探我?”
“只是剛好走到這里而已。”
“這樣的日子不去尋找惡典而是來這里看畫?我看大多數人都沒那個閑心。”
“你呢?”陸凝問道。
男人笑了笑。
“我叫張玉風,你們可能聽說過我,是一名畫家。惡典什么的…對于功成名就的我來說沒什么吸引力,相比之下這種充滿暴力和黑暗的藝術反倒更加符合我的品位。”
如果不是沐斂容確認過張玉風手里的短劍就是惡典,陸凝也找不出這人的幾分破綻來。
“我聽說過你,但是最近你好像沒有什么作品問世。”沐斂容抱著胳膊瞥了他手里的短劍一眼,“是靈感枯竭了?”
“藝術創作總是會有這樣的低谷,你們得理解。”張玉風仔細端詳了一番短劍,“這個盔甲還原得不錯,但是那時候的騎士可不會佩戴這樣的鋸齒劍,馬刀還差不多。也不知道這幅畫的作者看到會不會生氣。”
說完,他將鋸齒劍放回了騎士的劍鞘中,拍了拍手,搖頭嘆息著離開了。
“他…好像不知道?”
陸凝也拿不準這個畫家最后有些做作的樣子究竟是真的藝術病發作還是有意為之。
沐斂容走了過去,握住短劍的柄拔了出來,出乎意料的,那把短劍居然變成了一把只有兩寸左右長度的斷劍。
“畫家?魔術師還差不多。恐怕他已經發覺了什么,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張玉風匆匆離開了畫展。
他不知道自己的障眼法究竟能起多久作用,但那都無所謂,等到確認了惡典內容后他就可以獲得能力,進而在這個場景里身而退了。
萬幸在發覺了短劍的問題之后,他沒有第一時間取走,而是先去準備了個仿品,再趕過來尋找沒人的時機取下,雖然最后來了一對男女,但自己也離開了不是嗎?
藏在衣服下的手中已經逐漸感覺到了短劍上的熱度,一股奇異的記憶同步逐漸流入了他的腦海,令他了解了關于這把短劍的更多細節。
這是一名有名的殺人犯所使用過的兇器,原本屬于一位士兵,當那個士兵放過這位殺人犯的時候,被還是孩童的他拔出了短劍刺入了后腦。
之后,攜帶這把短劍,他盯上了戰場上落單的軍人來進行暗殺,似乎面對強者會讓這名殺人犯更加興奮,在他的能力作用下這樣的暗殺也屢屢得手。
直到能力暴露,他被炮火覆蓋炸死在自己的一個老窩,這把短劍也作為他的“惡典”被罪惡都市收納。
一時閃過的無數個殺人片段并不能讓張玉風確定這個人擁有的能力強弱,暗殺雖然聽起來很強,但經歷過多個場景,張玉風當然很清楚不是看起來強的能力就一定厲害。
一個人只能繼承一份惡典。
這讓張玉風有些拿不定主意,是選擇繼承,還是再找找看別的?
他一面思考一面走進了地鐵站,蜂擁的人群正在隨著一班地鐵的到達而涌出站臺,張玉風走入的時候也沒能躲過,出入的人群擠在了一起。
這一瞬間,他渾身都升起了一股寒毛直豎的驚悚感,仿佛被什么東西盯上了一般。
此刻他顧不得那么多了,急忙開始接納短劍里的所有信息,試圖繼承那名殺人者的能力,然而就在他得知了能力原理,尚未來得及興奮的一瞬間,心臟部位猛地傳來一陣劇痛。
張玉風悶哼了一聲,口角已經流出了血,但身體依然在人群的簇擁下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藏在衣服下的短劍也在無力松手的瞬間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與他擦肩而過的尚遲,抬手拉下了口罩,隨手塞入西裝口袋,跟著人群一起走出了站臺。
“是個晴天啊。”
他扶著一位行動不便的老人走過了站臺外的人行道,和對方道別之后,抬起頭看了看天空。隨后從另外一邊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張地圖,走到路邊的長椅上坐下,將地圖展開。
“通常來說,人們只能獲得一份武器的時候,會專注于武器的威力,總是想越強越好。”
車站里傳來了騷動,想來張玉風已經被發現了。
尚遲看了看地圖,那上面有一個紅色的小圓點,標記著張玉風的名字,如今這個圓點正在慢慢變成灰色。
“殊不知,殺人這樣的事,隨便什么能力都行。”
等到小圓點徹底變成灰色消失了,尚遲才收起了地圖。
“任務完成,接下來是回去呢,還是…稍微逛逛?”
他翻了翻公文包,從里面拿出了一個餐盒,打開后,從里面取出了三明治,咬了一口。
“雞肉奶酪,快餐…真是上班族式的簡潔。”
雖然嘴里抱怨著,但尚遲還是三口兩口將三明治吃光了。
“你好,能問一下路嗎?”
聽到詢問聲,尚遲抬起了頭,看到一個短發女人和一名紅發少年正站在面前。
“可以,要去哪里?”尚遲拿起了地圖。
“不,城里大部分地方我還是熟悉的,就是想問…這列地鐵去什么地方?”紅發少年問道。
“這是六號線,從博物館出發,穿過三區到一區山腳的終點站,線路不是特別長,另外還有八號線經停,到八區皇后金冠下方地鐵站。”
“謝謝。”
尚遲微笑著點點頭,示意無妨。
隨即,女人和少年便走進了地鐵站。尚遲重新折好地圖放入口袋,輕輕撫摸了一下下巴。
“他的目光在我的地圖上停留了一小段時間,難道是猜到了我殺人,又對我的能力有了推斷?只是…為什么這么懷疑?”
而另一邊,在張玉風尸體不遠處,陸凝附身拾起了那把鋸齒短劍。
“尚遲恐怕就是殺人兇手,一鏢釘入心臟,隨后在外面確認死亡…他的地圖上沒有什么問題,那為什么看了那么久的地圖?我的打量估計也被察覺了。”
“吉米,你剛剛問那個人那些問題干什么?”
“就是想知道他打算去哪里,不過現在看來也不需要了。”陸凝遠遠地看了一眼張玉風的尸體,既然是尚遲特意過來殺的人,那多半也是個游客了,結果她甚至都沒聽說過這個人。
“不過你也拿到短劍了,別的無所謂。”沐斂容也不在意張玉風的死,尸體這種東西很快就會有人來處理,二人過來撿個尸體并不觸犯任何規則。
“沐姐,我想…去看看父母,我記憶里有個墳地,應該就是我父母埋葬的地方吧?”陸凝看了看短劍,很快便失去了興趣。她的這個要求沐斂容自然不會不同意,買了兩張票就坐上了前往三區的地鐵。
墳地在三區外圍,靠近中軸線的區域,這一片地方原本是荒原,埋葬了很多無人知道身份的尸體,后來再進行深填之后就作為墓園使用了。陸凝發現墓園距離自己遇到茉拉的那個高架橋其實也并不算很遠。
“三區里記得是…孤兒院?”
“三區和一區差不多神秘,那里面就算是我們也別想隨便進去。我們雖然很不滿天國理事會的所作所為,但現在還沒本事直接闖進去。”沐斂容向孤兒院的方向看了看,“但不會太久的,遲早我們會把這里連根拔起。”
兩人走進了墓園,陸凝按照記憶很快就找到了吉米父母的墓碑,這兩人還算幸運,死后還有人給收尸。只是從墓碑前已經發黑的土壤看來,吉米生前在這里沒少進行祭拜。
距離茉拉的地盤這么近的地方居然就經常有犧牲者俱樂部成員活動,讓陸凝愈發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在管理這個區。
不,多半是…不在乎。
“今天沒帶祭品,就看看他們吧。也是奇怪,你明明已經死了,現在這個情況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抱歉,我好像又在說教了。”
“我好像并不是活著的,你說得也沒錯。沐姐,我也不知道以前我們相處的如何,以后…可能也不會有太多以后了。等老大找到那個讓我復活的人,也許就又有變數了。”
“我們會盡量維持你的生命。”
“我知道,我能感覺到你們每個人都在真心對待我,但我卻一片茫然…這樣讓我有些愧疚。”
“在我們之間談不上任何愧疚。”沐斂容按住陸凝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說道,“我們這些人因為復仇的心聚集在了一起,也只有我們能抱團取暖。我們是家人,不需要任何愧疚可言。”
陸凝張了張嘴,目光忽然越過了沐斂容的肩膀,看到了不遠處的墓碑上蹲著一個蜷曲的人。
“沐姐!那是誰!”
而沐斂容比起陸凝的呼喊更早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立即扭過頭。同時,陸凝已經被送到了十米開外的一座墳墓上,她的手中則出現了一塊墓碑,自己一個扭身就閃到了墓碑后方。
“感…感動…啊…你們…”
墓碑那并不怎么寬的上方,那個人抱著腦袋蹲得扎實,身體卻在不斷顫抖,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一般。
“你是什么人?”
“嗷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人忽然昂出了野獸一樣的咆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