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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階的低難度并不是根據力量強弱來劃分的。
是否有規律可循,遭遇危險后反應和反抗的時間,以及準備空當的長短等等。這些條件才是區分開階級的基礎。舒星若的問題的確問到了點子上。
“我們都希望是適用的,但…這個情報無論在哪里都查不到。”
“我們可以通過大量實例來總結。”陸凝說,“我認識了一個圖書管理員,她看過很多游客的故事,我想她應該能知道是否遵守。”
“…雖然是個好主意,但是沒那個必要。”
程霧泠搖了搖頭,說道。
“即便我們知道不是如此,幾率這個東西也沒有什么價值。從別處獲得情報是很多例子符合一般規律,而就算我們運氣不好碰到不符合的了,難道還要當場放棄嗎?”
“不會。”
每個人都知道升階考驗的難度,如果抱著會放棄的心態前去,可能通過的機會就變得更加渺茫了。無論前面到底是怎樣的荊棘,也要硬著頭皮去闖一闖才可以。
“正因為如此,迄今為止我們所討論的全部都是‘對策手段’而非‘預防手段’,因為完全的不可預知。”
此后的剩余時間里,陸凝幾乎就在圖書館以前的卷宗,包括一些在她這個級別可以查閱的過去記錄。
正如之前所說的那樣,集散地的任務場景會有多個同時或稍微錯開時間來進行,當一批場景被使用完畢后,它們的記錄會被入庫,而場景也將永不再用。
楊書玉的幫助減少了陸凝找書的時間,兩人也在這個過程中成為了能談天說地的好友,盡管這段友情只能持續八天而已。
到了最后一天,陸凝將手里的厚書合上,和楊書玉聊起了互相的身世來。
“你怎么會來到這里呢?”
“自殺。”
楊書玉微笑著這樣說道。
小小的閱覽室安靜得仿佛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超憶癥帶來的痛苦不是我能忍受的,如果一個人不能靠選擇來接受記憶,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僅僅是一臺活著的攝影機而已,我無法忍受,所以選擇了自我終結。”
但那并不意味著不再眷戀那個世界。
“沒錯,那時候的我所‘拍攝’的固然包括了各種丑陋,也同樣有那個世界最美好壯麗的景色。如果我僅僅是記憶力超群,可以選擇忘卻地回到那里,我一定會回去——這也是我能夠擁有第二次機會的原因。”
楊書玉說著,眼角開始濕潤了起來。
這份美好的愿望終究擺在了眼前的恐怖之下。
“第一個場景中,我嚇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然后靠著記憶力從那個午夜的森林中找到了回去的路…然而放棄了去破解謎團帶來的結果就是可憐的分數。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永遠回不去了。”
她帶著悵惘,伸手按在了陸凝合上的卷宗上。
“有時候我很羨慕你們,勇氣…這是很多人說得出做不到的詞語,我并不是沒有努力過。我甚至看過了無數驚險刺激的測試場記錄,但這沒有帶來絲毫的改變,文字記錄和親身經歷完全不同。我在 這里已經經過了十一年了,那說明我經歷過了二十二個測試場,比這里很多人都要多,可是我目送了無數人離去,自己卻依然留在這里。”
“那你,現在這樣,真的幸福嗎?”陸凝不禁問道,“你應該還想念著那個地方吧…”
就像我一樣。
“我每天都在想啊。”
淚水從楊書玉的眼眶中流下。
“故鄉的山水人家,夏日的草木蟲魚,隆冬的雪里紅梅,我爺爺奶奶對我的期盼,還有每次回家都會出現在桌上的桂花糕…”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但是我沒有挑戰測試場的勇氣,更不用說升階考驗了。至少我還能記得清家鄉的樣子,記得清每一個人的臉,還能在回憶里去享受虛幻的幸福。而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遠方的星河漸漸顯現,白晝也配合著開始降低了亮光。街道上的燈依序點亮,提前進入了燈火輝煌的狀態。
“我現在這樣就好。”
陸凝慢慢站了起來,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該回去了。
“你要出發了嗎?”
楊書玉也看到陸凝看時間的動作了,便抹去了眼淚,站起身來。
陸凝點點頭,對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謝謝你,這些天我很高興,能在最后的時間認識一個朋友,是出乎意料的幸運。”
“你會像我見過的許多人那樣成功的。你和他們有著同樣的氣質。”楊書玉也笑了起來,開始利落地收拾起了桌上的書。
“那,再見…”
“最好不見。”楊書玉更正到。
“嗯。”
陸凝走出了圖書館,踏上了已經被燈光重新渲染的街道。
楊書玉選擇了自己的活法,而陸凝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此番相識,便是再不相見。就和在各個測試場中,見過的很多人一樣。
——“你若是回去了,一定要去我家在的地方看看!”
身后忽然傳來呼喊聲。
陸凝回過頭,看見楊書玉向自己揮著手,露出了此前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
“那山叫楊茶山!山下是白楊鎮!我們祖祖輩輩和楊樹一同生長!萬一我們來自同一個世界,你一定要去那里看看!”
茶山梅海,朝楊暮霧。
陸凝知道楊書玉擅長繪畫,她也曾經給她看過手繪的一幅家鄉的印象圖。
可惜,陸凝短暫的一生中,從未有機會見過那樣的地方。
“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吧?”
既然在哪里入睡都可以,四個人當然選擇熟悉的宿舍。
舒星若將從服裝店特別定制的一套衣服拿了出來,換掉了身上的運動服。那個時代的服裝看上去略微顯得有點老氣,至少舒星若這樣的身材容貌穿上都有點土了。
好吧,其實 是特別要求做成這樣的。
既然不知道什么樣的衣服符合那種時代,找商店準沒錯,陸凝最后拿到的是一件有好多口袋的土黃色外套和深藍格子衫,一條結實的登山長褲和一雙登山靴,頭上還戴了一頂寬沿圓帽,綁著個小型手電筒。
程霧泠和蘇芷蘭的衣服相似,白襯衣和黑色坎肩,極為修身的裝束,不同的是程霧泠居然選了黑色西裝長褲和皮鞋這種活動不便的裝束,蘇芷蘭則老實地穿了條喇叭褲。
“我想大家都準備好了?”
換過衣服后,程霧泠最后扣上了袖口和領口的紐扣,甚至戴上了一塊沒有標記的手表,向眾人詢問了一番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猜想沒告訴我們?”舒星若看她這一身好像要去企業上班一樣的衣服,有些懷疑地問。
“服飾可能和身份有關系,但只是個驗證,不用太過在意。”
“那也別等到了最后再說啊!”
蘇芷蘭抱怨了一句,爬上了床躺下。
“那么…”
“提前睡著,防止遲到?”
“哈哈,是這么個道理,場景中見,晚安。”
燈被陸凝熄滅,她抹黑爬到了床上,厚實的窗簾遮擋住了外面一切光線,整個屋子里漆黑一片。
她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臟飛快跳動的聲音。
終于到了這一刻,就像是考生將要走進考場,卻完全不知道要考什么時候的心情一樣。
“晚安。”
陸凝低聲說道,躺了下去。
沒人有打呼嚕的習慣,程霧泠甚至呼吸聲音都及其輕微,一片安靜當中,陸凝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那是一片充滿硝煙的戰場。
前線的戰斗和后方的指揮同樣不得安寧。就算是手握大權割據一方的軍閥也依然不能安然入睡,畢竟還要防止神出鬼沒的間諜和殺手。這個世界的人們走上了科技發展的路,卻也在同時經受著這種發展帶來的痛。
戰爭年代,升斗小民的和平愿望不過是奢望,今天被一方統轄,明天被另一邊打下那是經常發生的事情。而每當有人攻占了城鎮一次,就會以各種名義重新繳納一邊稅務。甚至在戰火激烈的地方,三天三稅這樣的事情居然也出現過。
除了富貴又擁有權勢的人家以外,生活幾乎是朝不保夕。人們不得不背井離鄉,試圖謀一條生路,結果或者有突發橫財歸來的,或者有默默無聞客死他鄉的。
文字工作者們在這個時代也比較特別。
他們的地位并不以文化水平而得以衡量,而是在制造輿論與雄辯才能上突出的人優先。那些能夠靠一支筆讓敵人后方失火的高水平撰稿人更是軍閥們座上上賓。不過這樣的人終歸是少數,更多的人還是要拼命尋找著可以一鳴驚人的話題,或者是令軍閥感興趣的秘聞。
那份狂熱,簡直如同古代的臣子們在天下尋找寶藏,進獻皇帝眼前以求青云官路一樣。
又或者,能夠遠離那片充滿了血和死的戰場,踏足無人聽聞的深山老林,去求證一下或許存在的民間傳說,是他們內心最后的職業素養。
事實,又是如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