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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3 扇子湖

  等到這里結束了,寧櫻告退走到了勤政親賢殿的外面,這才聽見弘暉從后面也追了上來。

  他微微氣喘,對著寧櫻就道:“額娘,兒子送您回去。”

  前后宮畢竟有交界之處,說是“送回去”,其實也并走不了多遠,無非是到了后湖邊上就要停腳了。

  一路上,弘暉想著皇阿瑪剛才叮囑的幾句話,有些心事重重。

  寧櫻看出來了,對著弘暉道:“在想福建的事兒?”

  弘暉沉默了一下,笑了笑:“額娘都看出來了。”

  寧櫻揮了揮手,示意身后的人退后一些,這才站定了腳步,對著兒子就道:“虧空不是小事,你這一趟下去,各方牽扯的利益多,被踩到痛腳,要割肉的人也多。難保不會遇到比從前更復雜、更棘手的難題,但你要記得:最重要的不是如何把事兒辦得玲瓏漂亮,而是要把事情利落辦成——這才是你皇阿瑪最看重的。”

  官員的虧空,只限于追賠虧項,但是禛剛才在大殿之中的那番話,明顯是讓弘暉對官員們可能牽扯出的朋黨問題,絕對不要手軟。

  他在打擊朋黨上向來不遺余力。

  而且,不但不要手軟,還要盡可能的多查出些頭緒才好。

  弘暉低頭看著額娘。

  寧櫻正對著陽光的方向,這時候也覺得刺眼了。

  她微微瞇了瞇眼睛,這才道:“你從來做事進退有度有分寸,也得人心,這是你的長處,但你以后還得面對越來越復雜的難題,若只想著八面玲瓏,許多事兒難免就投鼠忌器,拖泥帶水。”

  弘暉沉默了一瞬間:“額娘說的在理,兒子明白。”

  站在原地目送走了額娘,弘暉回頭往圓明園的前面大臣值房處走。

  沒走多久,就跟弘晝撞了個面對面。

  秋天里的陽光耀眼,金燦燦的灑在人周身,仿佛籠上了一層金光。

  弘晝一看見兄長就笑了,大步過來去行禮問安。

  他看著哥哥走過來的方向——知道是從皇阿瑪那里過來,于是起身之后,關切地就道:“弟弟有兩三日沒過來給皇阿瑪請安了,皇阿瑪身子如何了?”

  弘暉點點頭:“皇阿瑪身子尚好,額娘也悉心照顧著,別擔心。”

  弘晝出了一口氣道:“那就好。”

  說完了這句話,看哥哥并沒有延續話題的意思,弘晝發現自己的話題也接不下去了。

  是從什么時候起,連他們兄弟倆之間的話題也漸漸變少了呢?

  他往旁邊讓了讓,給弘暉讓開路,跟著在弘暉哥哥身后,兄弟兩并肩一起往前面的值房走過去。

  一路上有幾位大臣從旁邊經過,遠遠地看見端親王爺,連忙過來行禮。

  弘晝在旁邊,眼睜睜的就看著哥哥與他們談笑風生,說話之間的神態頗為熟悉自然。

  弘晝抿了抿嘴唇,只有羨慕的份。

  光從這一次,皇阿瑪小病了一場就能看得出:弘暉哥哥這位準皇太子,將滿朝朝政都撐了起來,在幾位重臣的幫扶下,一切井然有序。

  而他弘晝呢?

  只能拿一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來安慰自己了。

  畢竟再看看弘歷哥哥——到現在居然時不時地還得在貝勒府里,接下皇阿瑪出的學問題目,苦哈哈的寫文章呢。

  這個大個人了,還在做當年垂髫童子讀書時候的事——豈不可笑又可嘆。

  皇阿瑪這是在著意限制弘歷。

  皇阿瑪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

  別說弘歷哥哥現在只是個貝勒爺,哪怕他就是個虛名的王爺,再這么被皇阿瑪圈下去——既不能在六部之中輪值辦差,也不能到地方上歷練。

  更不要提什么眼界了。

  弘晝覺得:一個人見識不到權勢的好處,就會降低自己人生的追求標準。

  就像弘歷哥哥,現在已經有些渾渾噩噩混日子的模樣了。

  等到再過上幾年,年紀再大一些,他徹底認了命,就會覺得嬌妻美妾,三子四女,關上貝勒府的府門,過自個兒的小日子也不錯。

  人的追求標準一降低,這一輩子也就完了。

  一個人能往上走,說到底,靠的還就是一口心氣——一口對著高標準孜孜不倦追求的心氣。

  弘晝舔了舔嘴唇,默不作聲的跟上了前去,等到了值房,他沒等太監們上前來動手,自己先幫忙著弘暉脫了外袍。

  眼看著哥哥坐下來喝茶,弘晝瞅準了時機,就委婉地表示自己這一次也想跟著哥哥去福建。

  地方虧空的清理有著無法想象的難度,在這場利益對壘中,清理的速度也從來是遲滯的。畢竟清查虧空算是一場當地官場的風暴,幾乎人人都可能被卷入其中。

  每一項虧空,無論大小,其背后都有一張利益連接的關系網。

  兩個親王下去,先不說對地方官員的心理壓力,至少在官員們各種想要遮補漏洞的時候,好歹也能多一方看著。

  他一邊說著,一邊倒也不遮掩,明明白白地就對了弘暉表了自己的忠心——自己就是想跟著哥哥歷練,將來做好哥哥的左膀右臂。

  弘暉剛下茶盞,剛想說話,卻聽見外面的動靜——是皇阿瑪過來了。

  皇阿瑪這一下來的猝不及防,弘暉帶著弘晝,還有幾位當值的大臣就出去迎接了。

  給皇阿瑪行禮請安之后,禛負手站在庭院之中,很隨意的一抬手,指著弘晝就道:“老四,跟著朕出去走走。”

  弘晝一臉意外,看了一眼弘暉哥哥,這才連忙道:“是,皇阿瑪。”

  蘇培盛在旁邊,還要喊人準備呢,禛只是擺了擺手,道:“朕便在這前湖附近轉一轉,不要折騰,朕嫌麻煩。”

  蘇培盛一聽,立即就制止了一只腳已經抬出去的徒弟——萬歲爺都這么說了,就不必特地出去,讓閑雜人等回避了。

  反正這時候能在前湖附近的,也不算閑雜人。

  圓明園前朝范圍之內,有處一東南走向輦道,輦道兩旁從康熙五十一年開始,就已經相繼疏浚成湖,這就是前湖。

  因為前湖形似扇面,園子里的奴才們私下里也有一個順口的稱呼——扇面湖、扇子湖。

  弘晝以為皇阿瑪是真的在前湖旁邊散散步,誰知道皇阿瑪到了前湖旁邊,腳步也沒有停下,徑直地抬手指了指船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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