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彎腰,就扯了個蒲團過來,一屁股直接坐了下來,呼哧呼哧的把腦袋埋在膝蓋彎里,直喘氣。
過了一會兒,他就抬起小拳頭,狠狠幾拳砸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小飄子快嚇壞了,連滾帶爬的過去就把住了他的手腕:“大阿哥!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弘昐泄憤一般地打了自己幾拳,只覺得一腔怒火委屈沒法發泄,他抬起頭,看見臺上的佛經,忽然便伸手過去想要將那堆經書砸倒在地。
小飄子跪著就拖住了他的袖子,驚叫道:“大阿哥!神靈面前,如此不祥!”
弘昐的手頹喪地放了下來。
小飄子陪在旁邊,看著大阿哥發紅的眼眶,心里便覺得十分不忍——大阿哥如今的日子是越發不好過了。
“小飄子。”弘昐忽然開了口。
小飄子怎么也沒想到小主子居然記住了自己的名字,一時間跪在原地愣了一瞬,才道:“奴才在!”
弘昐慢慢坐了下來,頹然道:“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忍不下去了——實在是太痛苦了,實在是太痛苦了!”
他連說了兩遍,才抬起眼看著小飄子,仿佛是在對他說話,又仿佛是自言自語般地道:“我娘總讓我上進,要我壓過弘暉,要我在阿瑪面前出風頭——可我…”
他頓了頓,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就是這樣平庸的人啊。”
小飄子跪在旁邊,沉默了一瞬,低聲道:“大阿哥,奴才在這小佛堂,看守了也有不少年了——奴才大字不識幾個,但是記得:從前四爺過來的時候,曾經念過一句白話,奴才倒是聽得懂,也一直記得…”
他頓了頓,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弘昐轉頭看著小飄子。
小飄子抬頭看著他,誠懇而低聲地道:“大阿哥不是平庸,不過是各人有各人的性子,大阿哥不喜歡事事爭強罷了。”
弘昐垂下眼睫,緊緊攥住的小拳頭終于慢慢的松了開來。
佛堂之中,檀香裊裊,聞之令人靜心。
弘昐過了好一會兒,終于站起身來準備回去。
到了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回過頭來道:“小飄子,你就打算這么一直看守小佛堂下去嗎?”
小飄子一怔,還沒說話,弘昐忽然伸出小胖手,抹去了眼睫旁的一滴殘淚,道:“你過來服侍我,可好?”
小飄子一驚,手中抓著的抹布就啪嗒掉在了地上:“大阿哥身份尊貴,奴才不配!”
弘昐站在原地沒說話,伸手一推門,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堂屋里,李側福晉呆呆地坐著,臉上有淚痕、也有悔意。
看見弘昐進來了,她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弘昐。”
弘昐木然地走到她面前,跪下就道:“額娘請吩咐。
李側福晉趕緊伸手把他扶了起來,哄小寶寶一般地哄著:“好兒子,額娘今日是氣重了,說話一時說急了,不過也是為你好,唉,總之不提了!你以后長大了,為人父母,便會體會額娘今日的苦心了。”
她抬起手,用帕子擦了擦眼:“你可有傷著哪里?趕緊讓額娘給瞧一瞧!”
弘昐轉過頭,瞧了李側福晉一眼,忽然就撲通跪下了:“額娘,兒子想求額娘一件事。”
他頓了頓,補充道:“不是什么為難的事。”
李側福晉點頭道:“你先說,
而額娘看看有無妨礙。”
弘昐三言兩語的就把要小飄子過來伺候自己的事情說了一遍。
李側福晉聽這倒是發愣——小飄子,這名字似乎是聽過的,只是人不大對得上號。
也是,像這種看守小佛堂和打掃院子外面的苦活、只有這院子里最不起眼的奴才才會被指派著去做。
又見不到主子的面,她自然是沒有印象的。
小柔子在旁邊,此時察言觀色,就彎下腰來問李側福晉:“側福晉,要不要奴才這會兒去把小飄子帶來?”
李側福晉搖搖頭道:“我懶得見,你替我去瞧瞧——若是人本分老實、又是個懂規矩的,便算是他走了大運了,竟被大阿哥要了去。”
小柔子笑著就道:“這主仆也是講究緣分的。奴才去看看便是。”
弘昐站在旁邊,看小柔子向自己這方向走來,他下意識的就往旁邊讓了一下身,閃避開了小柔子。
院子里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已經到了八月,此時,宮里也早已萬事俱備,只等著萬歲發話說啟程去承德了。
小飄子此時也已經服侍了大哥將近一個月。
他從前在這院子里任人欺負、連粗使的小丫頭們都能擠兌他幾句,如今卻一躍成為了大阿哥身邊的人。
頓時從前看的冷臉都變成了笑臉。
就連去膳房,也總有人跟在后面,一口一個“飄子哥哥”,又要替他提東西,又要送他小酒喝。
小飄子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他依舊和從前一樣,默默地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旁的事情。
但越是這樣,越是有人奇怪他為何能升得如此之快——而且還是大阿哥親自去了側福晉面前把人要過來的。
這得多大的臉面?
寧櫻院子里,弘暉最近幾天都很輕松,因為臨近承德之行,連學堂都放了課。
小餛飩又有了身孕,經常拖著肚子跑去找墨痕。
眼瞅著小餛飩這只母狗是要生了,于是四阿哥索性把兩只狗都放在了寧櫻這里養著,也讓狗夫妻有個團圓。
弘暉這下高興壞了,在屋子里就和兩只小狗玩了許久,連睡覺都舍不得。
他還去問額娘承德之行,能不能把小狗也帶上?
寧櫻摸摸他的小腦袋:“等你阿瑪來的時候,你問問。”
四阿哥這幾天經常在前院忙到很晚,沒什么時間顧到后院。
等到他來后院的時候,毛茸茸的四只小團子已經趴在狗窩里了。
小餛飩守在狗窩前,聽見動靜,立刻就往前要撲,結果看見是四阿哥,它又趴了下來。
四只小狗狗都被弘暉帶著三格格一起,每一只的脖子上都套上了不同顏色的錦緞小布圈,用來加以區分。
粉色,正紅色絲圈的,是小母狗。
淡藍色,鴉青色的是小公狗。
弘暉抱著小狗,奶聲奶氣地就道:“阿瑪,小狗這么多,可好玩了,不如給大姐姐和大哥哥也送去幾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