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微微的水汽熏蒸之中,四阿哥的聲音又低又啞:“這是怎么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眼睫微垂,伸手就想去扶住寧櫻的腰。
寧櫻站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緩過了痛,才小聲道:“膝蓋青了,正好撞在床沿上了。”
她這么一說,四阿哥頓時就把視線低了下來,果然看寧櫻兩只手摸在膝蓋周圍,還不敢用勁。
他聲線略略繃了一下就道:“你等一等。”
一邊說,一邊四阿哥就站起來了。
寧櫻還以為他要喊婢女進來侍候,誰知道四阿哥一下就把她給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放在了床榻之上。
把人塞進被窩里,四阿哥才喊人進來,吩咐了讓蘇培盛派人去前院書房拿傷藥。
皇子阿哥們,平日里校武場上,各種摔打都是有的,因此,傷藥在府里也是常備著的。
前院書房的小太監很快就將傷藥送來了。
婷兒接過裝著藥膏的錦緞小盒子,送進來,本來還準備侍候寧櫻涂藥呢,結果四阿哥伸手接過盒子就道:“下去吧。”
婷兒站在原地愣了一瞬神,被清揚頓時從后面拉出去了。
屋里燒著暖盆,暖烘烘的,寧櫻在被窩里,躺了一會兒,倒覺得腿上的傷痛漸漸地也就下去了。
穿越之前,夏天穿裙子的時候,誰還沒個磕磕碰碰啊?
也就是稍微撞得重了一點,皮下有些淤血罷了。
“爺,我沒事。”她從床上坐了起來,對著四阿哥就道。
四阿哥沒搭理她,自個兒打開了藥膏蓋子,坐在床邊沿,回頭看了她一眼,才道:“什么時候察覺的?”
“啊?”寧櫻愣了一瞬間,才反應過來四阿哥問她的是:什么時候發現膝蓋都跪成這樣了。
“我也不知道啊…”寧櫻伸手摸了摸腦袋,囁嚅著就道:“就剛才,洗浴下水的時候才發現。”
別的時候,隔著衣裳,也看不見膝蓋的皮膚。
她這么一邊說,一邊就看四阿哥已經一撩起衣裳下擺,在床邊坐下。
他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
宮里的貴人是多,可也不是什么人都必須要跪的。
他堂堂四皇子的側福晉,也不是阿貓阿狗好吧?
這蠢蛋,怎么就這么實心眼呢?
難不成是被福晉…
四阿哥正這么懷疑著,就看寧櫻躲在被子里,伸著手拽著被子角,整個人裹得跟個粽子一樣。
她伸長了腦袋瞧著他手上黑褐色的藥膏,一邊瞧一邊小聲嘟囔道:“這油乎乎的…涂上了我可怎么睡覺呀?”
四阿哥抬眼就看她頭發上水光流轉——仍然有濕潤的地方,沒有完全擦干。
他抬手,把方才寧櫻放在枕頭邊的干帕子就扔給了她:“再擦擦。”
寧櫻接過來一邊吸著頭發上的水分,一邊接著剛才的話題就道:“我也知道:縱然是紫禁城,也不是什么人都需要跪,但連福晉都跪下的——我總得跟著呢!”
四阿哥聽到這兒,緊皺的眉頭就微微松散開了。
他知道自己方才又冤枉了福晉。
在心里泛起一些對烏拉那拉氏的愧疚的同時,四阿哥忽然就想到了永和宮里,德妃說的話。
“小子們一個個長的這么好——你福晉是不容易的。”
四阿哥知道:德妃的意思是夸烏拉那拉氏賢良。
撇去是否真的“賢良”不說,這一刻,四阿哥卻覺得有些微妙的慶幸。
以前他只覺得烏拉那拉氏有些太過笨鈍、執拗,仿佛一塊木頭,很難真正地明白他在說什么,又想要聽到什么。
所以夫妻之間,相敬如賓,沉默無言。
而如今想想,不靈透卻有不靈透的好處。
否則櫻兒在貝勒府后院的日子,未必有如今這般春風滿面、如意開懷。
思緒回到眼前來,四阿哥垂下眼,就看寧櫻跟小孩子耍賴一樣,抱著膝蓋,在床上悄咪咪地一點一點往后挪。
挪的每一次幅度還很小——這蠢蛋,以為這樣他就不會察覺了嗎?
四阿哥又有點想笑了。
寧櫻連被子都裹到了腦袋上,跟個會說話的餃子一樣,嬉皮笑臉地伸出兩只小手,對著四阿哥一邊作揖,一邊開始討價還價:“爺,能不能不擦?這油乎乎的,”
四阿哥手里握著藥膏瓶子,一邊將紗布扯過來,一邊就目光淡漠地望了一眼桌上的燈火:“不能。”
寧櫻哼哼唧唧道:“可是我現在不疼了,真的不疼了!再說了,哪能讓爺替我擦膏藥?不行不行!”
她頓了頓,歪了歪腦袋,扯了扯四阿哥的袖子,撒嬌地就問他:“要不…我明天一早,起床了之后,就讓清揚她們幫我擦!保證擦得厚厚的一層,讓爺放心。這樣好不好?”
四阿哥目不斜視,仿佛又成了寧櫻第一次見到他時候的那個清冷少年。
他平視前方,不為所動,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不好。”
寧櫻“呼!”的一聲,就連人帶被子往后倒在床上了。
四阿哥嘴角微微顫了顫,忍住了一絲一閃而過的笑意。
他伸手進被子里,握住了寧櫻的腳踝。
慢慢的拉出來。
很纖細的腳踝,燈火下,雪白的肌膚越發如玉一般,襯托在海棠色的被褥之上,有種瀲滟的風情。
掌心傳來細膩柔嫩的觸感。
四阿哥盯著看了一瞬,才慢慢的將褲腿往上卷了卷。
一直到傷處。
不知道是不是燈火下有陰影的原因,淤青的顏色這會又有些發紫了,范圍也擴大了。
瞧著可憐兮兮的。
四阿哥心里只剩下心疼。
寧櫻被他看的有些局促,掙扎著就想坐起來。
四阿哥按住她,放軟了聲音,低低地道:“我來,你別動。”
他一邊說,一邊就將藥膏一點點地替寧櫻涂抹到了傷處。
窗外月色清華,屋內燈火瑩然,映出窗紙上的人影。
大概是怕弄疼了心愛的側福晉,年輕的貝勒爺下手分外仔細,舍不得加快一點點速度。
寧櫻:這畫風就很甜寵。(#.#)!
她斜斜地倚靠在枕上,一只手撐起了腦袋,就凝視著四阿哥的動作。
四阿哥半坐在床邊,側臉的線條又流暢又清冷,神情那么專注,那么凝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