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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痛啊!”
“我要!我要!我要長生啊!”
寂靜的林木之間,忽有凄厲叫聲此起彼伏!
風一吹,灰霧四散,給樹林平添了一股清冷之意,更使人心中發寒。
但真正讓人心中發寒的,還是五宗弟子一個個低吼、哀嚎的模樣,以及他們臉上,那一張張若有若無、時隱時現的扭曲面容!
在心底的鬼魅之影顯現,他們恍然驚覺,自身在不知不覺之中,似乎也被邪念侵入!
這念頭一起,便不再受到控制,而心底的魅影,也一下子像是活過來了一樣,撕開了心靈牢籠,不再壓抑和偽裝,自深處攀爬出來!
一時之間,就像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多了一張臉譜、多了一張畫皮。
只是這張畫皮猙獰而詭異,五官扭曲——
有的人,那臉譜浮現之間,一張臉上竟然盡數都是眼睛,一顆一顆的張開,似乎還勾動了皮膚筋膜,扯動了渾身的血肉,透露出一股想要窺視萬物隱秘的欲望之念!
有的人,臉譜顯現之后,滿臉的嘴巴,有大有小,張開之后多數都是滿口獠牙,而且越張越大,散發出一股想要吞食天地的強烈欲望!
更有人,其臉上面孔變幻莫測,時而英俊,時而丑陋,時而為男,時而成女,而起心思更是飄忽不定,欲念變幻不定,仿佛隨風而動!
還有的人…
這一張張詭異面孔,配合著不斷從他們的口中、耳中、七竅中傳出來的低語呢喃,著實讓諸多太華弟子看得心頭驚顫。
再是道心堅定之人,見著與自己修為相當,甚至還在自己之上的人,竟然無聲無息之中,就中了招、著了魔,也不會無動于衷!
便是向然,在見著殿決子也與其他人一般,爬伏在地上時,亦不免色變!
那殿決子的身子已然陷入泥土之中,兩手攥拳,因為太過用力,已然見血,他埋首于泥草之間,正發出痛苦的低吼,渾身靈光忽明忽暗,竭力壓制著體內異狀。
但即便如此,當他抬起頭來,臉上依舊有一張鬼面臉譜若隱若現,而且那鬼面與他的模樣十分相似,只是更顯得兇惡,瞇著眼睛,透露出一股惡毒、邪惡、狠辣的味道!
“連殿決子都不能幸免!”
向然心頭沉重,一個不祥的念頭,已經在心底浮現,眼看著就要顯化,卻被她本能的壓制住了。
但這時,一聲悶哼從不遠處傳來。
這聲音很輕,但傳入耳中之后,卻直達心靈,竟使得向然心頭一震劇烈震蕩,隨即滿臉駭然的看了過去,入目的正是那位昆侖長生痛苦低吟的模樣!
在他的臉上,有一點模糊不定的臉譜輪廓,正在一點一點的成型。
“連…”
向然雙眸微顫,隨即就見這位昆侖長生掙扎著,站起身來,對陳錯道:“扶搖真人,你這是要借刀殺人,仗著神通,強行驅使邪魔外道侵入吾等道心?”
“你這顛倒是非的話,說的如此順暢,不知是本來就喜好調撥挑事,還是受這些無形邪魔的影響。”陳錯搖搖頭,話語如刀,“你該是比我更加清楚,在陳某抵達之前,爾等便已經被邪念侵入,只不過這些邪念潛藏甚深,連你這般長生都未曾察覺,被其寄生!”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逐漸嚴厲起來:“若非陳某來此,注意到了這些細節,在這里便將這些邪魔之念引發出來,后果會如何?”
偕同子聞言一愣,隨后額頭上居然有冷汗留下!
注意到這一點,向然瞳孔擴張,心下越發震撼。
以此人這等修為道行,早已寒暑不侵,便是受到重創,亦難見冷汗,此刻實在是心境紛亂,難以自持,連對肉身的拿捏,都無法維持了!
但向然卻也明白緣故,因為自家這位傳奇師叔所言之事,委實是事關重大、牽扯甚深!
畢竟,這座洞窟中的邪念何等邪門,她是親身體會到的,一旦中招,除了剛才三人之外,幾乎無解,而且一旦被侵染道心,立刻便要失去自我,宛如癲狂怪物,互相攻伐,肆意破壞,連自己的性命魂魄都不在意,更有感染他人的風險!
若五宗之人都在無聲無息中被侵染,然后歸于宗門,又不被人發現,那后果確實不堪設想!
畢竟,這座遺跡剛現世時,正是因為不了解,造成了巨大災難,一度無法控制,后來還是…
“嗯?”
想到此處,向然忽然感到腦子深處一陣刺痛,后面的記憶竟有幾分模糊了!
這一下子,向然悚然一驚,心底的那個念頭,終于還是浮了上來——
“與我同樣道行的殿決子無從幸免,連性命合一的長生修士都被無聲無息的侵入了心靈,我等又如何能夠幸免?畢竟,這長生修士怕是沒來過幾次遺跡,而吾等卻是日日在此,真要是防不勝防,恐怕我等早已中招!”
她這邊念頭落下,那邊就聽幾個五宗門人,掙扎著朝陳錯伸出了手,口中道:“還請…還請真人伸出援手,救救吾等!”
“救我!”
“請真人開恩…”
他們雖然心念紛亂,但到底還有一絲清明,還記得方才太華山三門弟子突然爆發癲狂,盡數都被陳錯撫平,所以有此一言。
眾人齊齊求助,場面紛亂而震撼。
眾太華弟子更是忍不住道:“這群人原來早就被邪念侵染,難怪身為名門正派,卻行那等小人之事!”
其他人深以為然,各自點頭,還有人要一份一番,道:“看來…”
未料陳錯卻忽然搖頭嘆息,道:“看什么看?五宗修士皆如此,爾等又如何能獨善其身?這般心志,如何能在這險惡世間行走?”
此言一出,眾太華門人一愣,隨即臉色大變,那埋藏在心底,心照不宣的一層窗戶紙,竟被這般輕易捅破!
隨即,包括向然在內,所有人的心中,一點虛幻魅影顯化出來,跟著就要一躍而出,侵蝕性命魂魄!
陳錯嘆了口氣。
“明明是修行、修仙,結果此處遺跡搞得像克蘇魯似的,污穢心靈,侵染靈智,到底是有人從中作梗,還是古老隱秘重現?但無論如何,總不能讓這些詭異邪魔如愿,畢竟這些個邪魔魅影混亂無序,無從推演,萬一放任不管,衍生出了什么不可控制的后果,又是一番麻煩。”
動念間,陳錯手中多了一本簿冊,正是《九歌》。
書冊翻開,層層疊疊的神靈之影顯化出來,而后神光照耀四方,將那一個個正在掙扎著的身影盡數籠罩。
當即,一聲聲尖銳的嚎叫聲從眾人的體內傳出。
咔嚓!咔嚓!咔嚓!
聲波激蕩,周遭的幾塊巖石炸出裂縫!
而后,一股股變幻不定的煙氣,從眾人全身上下的毛孔中飄出,聚集起來,竟是合眾為一,要結合成一物!
一股危機感,在陳錯的心頭閃過,他不由一怔,隨即凝神正色,盯著那滾滾煙氣,長袖一甩,一根根漆黑鎖鏈激射而出,便要將那一團越發濃厚的煙氣捆住!
未料,這煙氣卻猛地一跳,隨即膨脹開來,一只只滿是兇狠、暴虐、混亂之色的眼睛,在煙氣各處睜開,隨即是一張張大嘴。
那眼睛深處、嘴巴深處,赫然有一個個充斥著欲望念頭的夢境浮現出來。
美妙夢境,奇詭煙霧,竟有幾分渾然天成的韻味!
“來呀,來呀,快活呀…為何要抗拒呀?”
仿佛千百人同時開口,那聲音之中參差不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陣陣魔音,無形無質,直接在陳錯心底響起,要侵入其念!
恍惚之間,居然有幾分雜亂的念頭自行脫落,匯聚在一起,勾勒出一個古怪的輪廓!
“原來如此,難怪不知不覺之中就會侵染,因為此處之詭異,并非是源于外,而是顯于內!是通過種種詭異的環境、氣氛,乃至外物,勾起人心欲望,那些個無形鬼魅,恐怕都是從眾人的心底孵化出來的!”
陳錯心念一動,心底忽有火焰升騰。
“可惜,脫落的雜念,就會脫落的頭發一樣,都已經不再屬于原本之人,再是執著找回,終是竹籃打水,想要借體重生,卻是找錯了地方。”
那火焰倏的膨脹,先是將陳錯心底的那點輪廓灼燒殆盡。
隨即,這火焰在眾人的心底滋生,將他們心中的雜念,一同灼燒殆盡!
三火神通。
以陳錯如今的道行施展出來,比之從前,已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啊啊啊!嗚嗚嗚!咕咕咕!”
那團濃郁而扭曲的煙氣,一張張嘴同時嚎叫起來,火光從其內部迸射而出,隨后還是那千百人同音之言:“什么時候…火…為什么…”
“與你的手段一樣,這火其實不是我放的,是這些人心底的,無論是邪火、怒火、欲火、無名火,但凡是火,總有燃時。”
呼呼呼…
狂風一吹,大火沖天!
那濃郁的黑氣被灼燒殆盡。
啪嗒!啪嗒!啪嗒!
瞬間,無論是掙扎著的五宗弟子,還是滿臉驚懼的太華門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氣,都癱倒在地!
陳錯一步走過去,抬手從即將消弭的霧氣中,抓住了一點東西,順手抓回來,竟是一道黑線。
忽然,他心中一動,將一點念頭傳遞過去。
頓時,那黑線像是嘴巴一般張開,迫不及待的將那點念頭吞噬,隨即再次閉上。
不過,只是這瞬息之間,卻讓陳錯看到了里面的漆黑深淵,明悟頓時泛上心頭。
“欲壑?”
“啊…”
忽然,不遠處傳出一聲呻吟。
陳錯尋聲看去,入目的是身上靈光明暗不定的偕同子,隨即,他搖了搖頭。
“這洞中之人,除了你之外,都非長生,性命兩分,是以能灼燒念頭,偏偏是你,性命相合,長生久視,魂魄相生,那邪魅之影滋生于性,雜糅于命,與你已是性命相合,想要擺脫,卻不容易。”
話落,他一揮手。
四方,灰霧回卷。
山林不見,洞窟重現,
洞窟深處,若有若無的聲音緩緩傳來——
“浮云無定處,落葉不須還。莫問前程路,回頭已惘然。”
聲音落下,洞窟深處石壁齊齊變化,塊塊相合,層層疊起,在碰撞聲中,竟是憑空鋪就一條石板解體,從漆黑深處,一直延伸到陳錯腳邊!
偕同子勉強抬頭一看,臉色劇變。
陳錯則輕笑一聲,手中長劍顯,揮劍劈前方!
轟隆隆!
石階崩塌,碎石四濺!
“天地有正奇,乾坤無定規。世間本無路,何必問蒼茫?陳某理應開辟前路,走你的路,算個什么事?”